烏雲遮日,天漸暗下。似是天公大怒,方纔還平靜的大地狂風大作。轉眼間雪花飄落,初時尚且輕巧,只一會已如鵝毛般沸沸揚揚,卻不得安寧,被風攜著四處亂竄。
辰暗自叫苦:什麼鬼天氣!單薄的衣衫被風吹的獵獵作響,那風甚是狂虐,只怕要將衣衫吹破了,雪花趁機打在肌膚上,冷冷的如蟲蟻嗜咬般難受。辰用凍得麻木的雙手緊緊摀住單薄的衣衫,卻顧不得臉,雪片打在僵冷的臉上,一時竟不曾融化。
凍結的湖面上漸漸積下一層白雪,放眼望去,茫茫一片甚是怡人卻也使辰更增空虛沒落。古時曾有一文人於此處得遇紅顏知己,而後與之廝守終生,自此便將此湖命名為風月湖,更是在湖邊立碑寫下「風月湖」三字,頗有風花雪月的浪漫之意。而此刻的風月湖卻全沒有了風月的氣息。
辰駐足片刻,竟自走進湖邊小亭,小亭旁一座殘缺不全的石碑上依然可以分辨出三個大字:風月亭,石碑上一些小字歷經歲月洗禮已然分辨不清,但立碑之人的綿綿情意隱約可辨。辰見亭中空空,不禁打個冷顫,隨後自嘲的笑笑:能賞到這漫天飄雪的美景倒也不算是白走一趟。冷風吹面,吹落臉上的幾片雪花,雪斑沾身,世間冷冰冰的,沒有一絲生氣。
狂風舞雪,不時有雪花飄進亭中,不出多時辰衣服毛髮之上已鋪了一層白雪,環顧四周,大雪遮蓋萬物,全無人跡可尋,辰知再等下去也是等不到,禁不住暗自歎息,心灰意冷出了風月亭,踏著已深及腳踝的積雪信步行去。風不肯停,雪也下的盡興,肆無忌憚的狂舞著,似乎在對辰示威。
早已凍僵的雙腳只顧機械的邁著步子,辰心灰意冷之際不禁胡思亂想,又忍不住回頭去瞧那風月亭,只是那風月亭孤零零的站在那裡,竟如自己一樣孤單。也不知走了多少時候,驀地一人默不作聲的擋住去路。
辰低著頭,詫異的停下。他心中一片空白,失落之餘對周圍之事竟無暇顧及,也不知何時有人出現在面前的,於是慢慢抬頭看擋在面前的人:雪白的衣服,雪白的鞋子,雪白的帽子,雪白的臉,與這純白的天氣渾然一體,似是在哪裡見過,辰略一沉吟,突然記起是雪,驚道:「雪,這大雪天的你來這裡,卻是為了什麼?」
雪眨眨烏黑的眼睛,說道:「我知道你在這裡所以前來找你,難道你來得我便來不得?「
辰頗感吃驚,自己甘冒這般大雪前來見一個人,其他人怎會得知?此念一閃,也不再多想,信口說:「你自然來得,只是天冷得緊,只怕凍壞了你。「
雪笑道:「我凍壞了固然不好,只是你衣著如此單薄,難道是故意凍壞了讓人家姑娘心疼你嗎?「
辰強自笑笑:「你取笑我了,又有哪家姑娘會心疼我了。」心中卻想,倘若能見到她,就算天再冷十倍,我也心甘情願了,只是,她卻為何不來見我?想到此處,又感失落。
雪咯咯笑了兩聲說道:「穎知道了恐怕心疼的要命了。」
辰說:「你認識她,你……」
他聽雪說了穎名字便驚喜交加,寒冷焦急之下竟然聲音發顫,說不出話來。
雪說:「等不到也好,有的人等終究是好事,總比你左思右盼終於等到卻又更加失望。」
辰聽了這話心中嘀咕:若能見到了她,我高興還來不及又怎麼會失望了,只是,哎,也不知她去了哪裡,此刻她不在這裡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不然她又怎麼會不來赴約,是路上遇到壞人嗎?這冰天雪地的……想到這裡再也不敢去想,心急說道:「她,怎麼了?」
雪看他焦急的樣子心底竟莫名奇妙的生出一陣酸楚,忍不住眉頭微皺,辰看雪皺眉的樣子便更加認定自己所想,他愈發焦急,惶然問道:「她在哪裡?卻是怎麼了?」
雪笑笑:「人家好好的,你又有什麼好擔心的?」說話間一陣狂風襲來,捲起一堆雪徑往辰和雪身上撲來,雪揮一揮手,一陣掌風迎出,撲向二人的雪被擊的四散飛出,卻也依舊有許多落在二人身上——這雪似乎沒有停的意思。
雪抖抖落在身上的雪,伸手指著南方:「此去不遠有一座城,你可去那裡暫避風雪,或許能見到穎。「
辰心下稍慰,但隨即又覺沒落,耳際似乎有個聲音徘徊不去:她好好的,為何負約不來見我?放眼望去,只見白茫茫的一片,前方隱約有座城池。辰茫然,回頭看了一眼空蕩蕩的風月亭,只覺世間虛幻,孤獨一人如同眼前一片雪花,不知何去何從也不知何時就要消散了。
雪見辰眼神迷茫,不禁悵然,想到自己與辰已有近一年未見,此刻自己冒了風雪前來,辰不加想念也就罷了,自己一片好心,辰竟全無關懷感激之情,想到此她不由傷懷,冷聲道:「世間偶爾才會有雪,可恨它卻不能長久,不知何時就要融化了,也不會再有人能掛念它。「
雪說完,轉身而去,走了幾步又禁不住回頭,見辰依舊呆呆的看著南方,料來是在想著穎,而對自己全然沒放在心上。雪灰心之下放開腳步,飛也似的去了,慌神間,竟消失在一片白色之中,只留眼神空洞的辰。
辰回過神來,想要多問一些關於穎的消息,而雪已然去的遠了,想起雪對自己的關切之情,雖甚是感動而自己卻連感激的話也沒說一句,頓時覺得歉然,回想起雪的容貌,只覺隔了一年有餘,雪更加美麗了,猶如仙女下凡一般,全然不食人間煙火。
辰轉念又想到雪突然出現在這裡,定是早已得知自己要來,卻不是正巧遇見,不然又有誰會冒著嚴寒來著冰天雪地?她又怎麼會知道自己此刻會來?剛才雪表情怪異,最後還說了一通神神秘秘的話,可是她跟穎何怨何仇?他本來情緒低落,又僵冷麻木,混混的也想不明白,他知道雪雖是女子卻做事坦蕩,但此事實是蹊蹺,想不明白便又是懷疑又是擔心,不禁忐忑不安起來。驀地裡,他突然心跳的厲害,背脊生疼似乎被人捅了一刀,低頭看看雪地,大驚,隨即毛骨悚然。
地上厚厚的積雪上竟出現了一個人影。人影清晰的如用刀一刀一刀刻畫的一般,臉上線條都如現實人物一樣栩栩如生,簡直就是一張活生生的臉出現在了雪地上。只是此事太令人難以置信。
辰停下腳步,人影竟開口說話:「辰,你去齊城做一件事情。」聲音清晰可聞,如在他耳邊傳來。
辰本是心驚,但聽到那人影用命令的口氣對自己說話,雖然心驚,但天生的一股凌然之氣湧了上來,恐懼便去了大半,昂然說道:「你莫要裝神弄鬼,我怎會聽你指使?」
人影笑了:「辰,你若想見穎就得按我說的去做」
辰驚的無話可說,雪地上那張臉他從未見過,而她竟如同能看透自己內心一樣知道自己此刻是為見穎而來,他不免心驚,但想到穎時又不禁心跳動容、喜形於色。
人影在雪地上晃了一下,消失的無影無蹤。雪地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辰定了定神,想自己定是凍得暈了,竟出現了幻覺。可是想到剛才如在眼前的情景又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疾風未停,暴雪未盡,辰愈加感覺到寒冷,也不知怎得,方才身體已然麻木到感覺不到寒冷,而那人影消失以後他頓時覺得冷風刺骨,寒風吹在臉上就如尖刀劃過一般,便如混沌之人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一般頭腦突然之間也清醒了許多,再去想雪離去時所說的話便已清楚明白,抬頭望去,一座城池白茫茫的被雪覆蓋卻仍可分辨的出,想到興許在那裡能尋到關於穎的消息,也便不再躊躇,踏步向南行去,他決心既定,腳步便快了許多,便將輕功施展了出來越行越快,猶如足不點地一般飛速去了,雪地裡竟然不留足跡。他施展輕功,牽動內息,身子不由的熱了,身上積雪登時融化,倒也不覺的寒冷。他身上積雪多,融化的也快,猶如洗過澡一般全身濕透。眼見得那城越發近了,不出一炷香時間,已然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