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遙遠的天邊,一支浩大的馬隊緩緩前行。打頭的是五千精銳突厥狼騎,兵強馬壯,氣勢非凡。上百明眸皓齒的突厥少女,身背弓箭、腰挎彎刀,英姿颯爽的緊隨其後。
隊伍的正中間,十六匹通體赤紅的汗血寶馬,拉動一架巨大的馬車徐徐前進。馬車四周竹著無數金色狼頭,或怒或嘯,威風凜凜。寬大的金色攆帳,隨著隊伍挪動時起時伏,鵝黃的輕紗,在草原的微風中曼妙飛舞,美麗婀娜。
是金刀可汗的鑾駕!!
林晚榮靜靜站立,雙眸驀地濕潤,他無聲眺望那遠方的馬隊,只覺呼吸都停滯了。
「我說過,一定能趕上的,是不是?」不知何時醒來的安姐姐,無聲無息的環抱住他,臉頰緊緊貼在他寬廣的脊樑,無聲輕笑。
馬車吱呀吱呀輕響,像是一首動聽的草原情歌。窗簾子緩緩拉開,裡面探出一個美麗的少女臉頰,嬌聲道:「大可汗吩咐,停止前進,全軍歇息。」
隊伍無聲無息的停了下來,胡人少女們飛快的在兩旁架起金色的氈房。
車門緩緩打開,方才喊話的那少女當先跳了下來,輕輕拂起簾子。
流蘇微微晃動,自那金色的馬車中,緩緩行出個艷麗無匹的女子。
金色的胡裙長長飄逸,輕拂著草地,彷彿陽光一般耀眼。如雲的青絲墨般亮澤,被一根斜插地金簪輕輕綰起。簡單而又高貴。
她的肌膚通透晶瑩,纖塵不染,絕麗的臉頰泛著淡淡光澤。鬢角地兩抹雪白。似是木棉花純淨高潔。
小宮女扶著她地手。恭聲道:「大可汗,這裡就是昔日的達蘭扎部落。」
大可汗微微點頭,無聲掃視寬廣的草原,那一夜的驚心動魄,瞬間就在眼前浮現。她輕輕撫摸紅線上掛著的那枚大華銅錢,美目中泛起溫柔的笑意。
「納蘭,吩咐下去,今天,我們就駐紮在這裡。」大可汗緩緩開口。溫柔甜美的聲音彷彿悅耳的天籟。
「是!」納蘭領命而去,片刻之間。連天的帳篷便扎根在草原之上。騎兵們在外圍設防層層保護。宮女們穿梭不停。為大可汗地臨時寢宮而忙碌著。
小宮女香雪緊跟在大可汗身後,在這碧綠的草地上輕輕漫步。望著大可汗眼中閃爍地美麗光彩,似在無聲地尋覓著什麼,香雪好奇道:「大汗。前面地幾個大部落您都不曾停留,怎麼忽然在這裡駐紮了?」
大可汗臉頰暈紅。嫣然輕笑:「因為。這裡和別的地方不一樣!有一個狡猾的壞蛋。他在這兒耍了個低劣的陰謀,欺騙了所有地人。」
香雪不解道:「連可汗您也被騙了嗎?」
「是啊。」大可汗臉上泛著淡淡的笑意。眸中滿是留戀地追憶:「他明明是個好人,卻總喜歡以壞蛋自詡!我被他騙地好苦!」
「我知道了,」香雪拍手笑道:「您說地是汗王,對不對?!」
玉伽臉上一紅:「你怎麼知道是他?」
「很簡單那,」小宮女眨著眼道:「大可汗您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人,如果還有人能騙到您。那就一定是我們突厥地汗王了!換成別人,哪有這個本事?」
玉伽臉頰發燙,羞笑道:「算你個小丫頭聰明!我這一輩子,就只上了他地當!」
美麗的金刀可汗嬌羞中帶著懷念,那黯然**的樣子,直令自幼跟在她身邊的香雪也看的呆呆:「可汗,您就是從這裡,開始喜歡汗王的麼?」
月牙兒俏臉升起兩抹艷麗地雲霞:「我也不知道。因為那個人實在太壞。他說的話、做的事,總是讓我猜來猜去。時間一久。就猜成習慣了!就像在這達蘭扎。他用作弊的手段放走了我們突厥的婦孺,我當時真覺得這個人又蠢又笨、是個天生的軟腸子。大華叫他來帶兵,定然是朝中無人了。」
「那後來呢?」小宮女趕緊問道。
大可汗搖頭微笑:「後來的事情,你不是都知道了麼?」
香雪想了想,嘻嘻道:「一個天生的軟蛋,竟偷走了我們大汗地心!汗王真聰明!」
憶及前塵往事,玉伽羞喜無限,那一段段經歷,宛如發生在昨日。
另一個小宮女納蘭匆匆趕過來:「大汗,左王有公文報來,請您處置。」
玉伽點點頭,留戀的四周張望了幾眼,這才轉身,踱入金色地氈房之中。
那氈房鋪滿羊皮,帳中心處掛著一個金色地駝鈴,簡陋而又溫馨。國師祿東贊早已在此等候,見她進來,急忙單掌撫胸,恭敬施禮。
「祿東贊老師不必多禮。」玉伽含笑而坐:「本汗前幾日才離開巴彥浩特,左王怎麼就有公文報來了?」
「稟可汗,」國師小心翼翼道:「這公文屬下已經看過了,左王是為他的部下求情來地。」
祿東贊將公文遞上,玉伽目光輕掃,眉頭微微一皺:「這件事不是已經決定了麼?巴德魯手下數人,多次在貿易區內放馬行兇,不僅打傷大華人,竟對我同族同胞也拳腳相加,實在令人氣憤!本汗將他們帶回王庭加以處罰,乃是人心所向,巴德魯還求個什麼情?」
「這幾人都是巴德魯手下的勇士,大可汗要處罰他們,左王自然心裡怨憤,為他們求情也是正常不過。」祿東贊點了點頭,有些無奈道:「其實,更主要的,還是巴德魯對這自由貿易區心存芥蒂,所以才會派人不時騷擾。要說服他,極為困難。」
左王反對設立自由貿易區,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全突厥汗國都知曉。玉伽微微歎了聲:「巴德魯反對地不是貿易區,他反對的是我們與大華講和。他甚至希望,薩爾木永遠都回不來!」
金刀可汗說地如此直白,倒令祿東贊有些措手不及:「大汗——」
玉伽輕輕擺了擺手:「國師雖與巴德魯隸屬同族。但你地聰明睿智。草原上有口皆碑。你是我的老師,連父汗都對你推崇倍至。在你面前,玉伽自然有話直說。左王是什麼樣地心思,即便我不說,相信你也明白。」
祿東贊默默點頭:「屬下知曉。」
「父汗昔年曾有雄心壯志。一定要用鐵血征服整個大華民族!玉伽雖為女兒身,卻也曾為這宏偉大志所鼓舞,還曾親自滲入大華腹地,刺探敵**情,這些老師都是知道的。」
玉伽無聲的踱著步子,腳步雖輕。卻異常地堅定。國師躬身而聽。
「可是。兩國打了這麼多年仗,死了無數地人,我們得到了什麼?我們征服了大華麼?」
祿東贊緩緩搖頭。兩國百年地戰爭,城池爭來奪去,死傷不計其數,突厥雖有大勝。卻從來沒征服過對手。
「這幾個月來。我一直在思索一個問題:我們突厥,究竟需要的是什麼?」玉伽無聲一歎:「老師,你是真正的智者。能不能告訴我這個答案?」
祿東贊沉默一會兒,正色道:「汗國需要繁榮富強。臣民需要快樂安逸的生活,不能被別人欺負。」
「老師地說法,我極為贊同。」玉伽輕輕道:「就如同父汗一心想征服大華民族。他老人家絕非為了打仗而打仗!他的最終目的,是希望我們的族人過上幸福的生活。」
「可是。不要說我們沒有征服大華。就算真的打下賀蘭山。攻入了大華腹地,那又怎麼樣呢?大華人口是我們的十數倍,是永遠殺不完地。就算我們可以統治他們,但我們一樣會被他們潛移默化地影響。請國師想想,這幾千年地歷史。大華不是沒有被攻陷過,可那些入了關的遊牧民族,哪個沒有被大華的人海所淹沒?這些入了關的民族。他們如今又在哪裡呢?!」
大可汗的一連串問題振聾發聵。問地祿東贊渾身冷汗不止。他是享譽草原的智者,細想古往今來地歷史。那些打進關去的遊牧民族。雖然曾有顯赫一時地歷史。可最終都淹沒在大華的歷史洪流中。這是民族融合地特性,是不可違抗的。
「從**上。我們或許可以統治大華。但是從精神上。他們將統治我們!」玉伽默默搖頭:「身為一個突厥人,國師,你說,我該怎麼做?」
這種問題,非是大智慧者無法領悟,玉伽目光之深遠,直令身為老師的祿東贊也暗自驚歎。「我明白了。」國師深深一歎:「大可汗說的對,即便征服了大華、殺進了關去,那贏地,也絕不是我們。」
「在巴彥浩特設置自由貿易區,其實也就是將以前民間地私下交流,正式合法化了。一方面是讓我們地族人享受貿易帶來的實惠,同時提高農耕牧種水平,改善他們的生活。另一方面,也設置了一個我們與大華交流的平台,。;d;u。族人可以慢慢去適應大華的文化,避免將來我們措手不及、發生更大地衝擊。而且,這種交流是在我們可控範圍之內的,姑且就把它當作兩國文化融合的一塊試金石。我們可以根據實際情況,適當調整策略,維護自己地民族傳統。」
玉伽聲音輕輕,不疾不徐,祿東贊聽得心悅誠服,這樣的金刀可汗,才是草原地希望。
「這些話,是沒法對巴德魯說的!在他們眼中,我就是一個被林三迷惑了地女人!」金刀可汗苦笑道:「不錯,我愛我地窩老攻,我天天都想他念他,我想嫁給他,給他生孩子!可是,我同樣也是一個突厥人,不管將來如何,我絕不會戕害族人同胞,我以生命起誓!」
玉伽雙眸濕潤,銀牙緊咬,目中泛起深深地哀愁痛楚。
祿東贊感動之極,長身恭道:「請大可汗放心,巴德魯那邊,屬下會親自勸說。若他一意孤行,祿東贊第一個不饒他。」
「有勞國師了。」大可汗笑了笑,輕輕道:「另外,右王圖索佐所部,已被我整合完畢,數十萬兒郎皆已效忠聽命。我草原地天,永遠都會這樣的清澈!」
金刀可汗軟硬兼施,手腕運用地出神入化,國師聽得驚喜無比,草原需要的,就是這樣的天驕人物!
祿東贊退出去良久,玉伽仍是眼圈發紅,默默凝立。
香雪小心翼翼道:「大可汗,您是不是思念汗王了?」
「我才不想他呢!」玉伽臉頰嫣紅,薄惱著哼了聲:「都是這個壞蛋流寇,害我如此狼狽!」
「是嗎?」香雪眼珠一轉,嘻嘻笑道:「我剛聽納蘭姐姐說,大華京城的林家好像有飛書傳來呢!」
「什麼?」大可汗刷的站了起來,酥胸急顫,玉手輕抖,驚喜的心都要飛了:「真的?在哪裡?」
香雪摀住嘴唇咯咯嬌笑,學她說話道:「都是這個壞蛋流寇,叫我如此狼狽!」
大可汗愣了愣,猛地臉頰通紅,羞叱道:「好你個小丫頭,竟連我也敢騙了!本汗定要懲罰於你!」
她二人正鬧得厲害,小宮女納蘭急匆匆的衝了進來,臉色漲紅,聲音顫著道:「稟,稟可汗,營外有大華使者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