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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帝國反擊 第四節 身死為國殤 文 / 綠影藍刀

    一千兩百名朝鮮水兵站在禦敵的木柵欄前,北風夾著雪花在他們身邊打著螺旋,把細小的冰晶紛紛揚揚灑在人們的衣甲上。遠處,日本士兵漆黑的身影在雪霧中若隱若現,式樣各異的角盔與漆甲令他們看起來如同半人半鬼一般可怖。

    「預備!」李舜臣舉起手中的長劍高聲命令道,他身披國王欽賜的魚鱗重甲,頭戴圓頂亮銀盔,盔頂一簇紅纓突現出他崇高的武將身份。朝鮮士兵聽得元帥發令,一起從背後袋中擎出標槍作勢欲投。日軍一路北進時沿路燒殺搶掠作惡多端,其中尤以西線的加籐清正為甚,這些水兵大都來自陷落敵手的全羅、忠清兩道,家眷中罹難者自不在少數。此時,他們燃燒仇恨的炯炯目光穿過眼前朦朧的雪野,如利箭般刺向漸漸接近的敵人。

    「放!」估計敵人的前鋒已經進入射程,李舜臣將手中劍用力向下一劈,同時小聲地默念道:「為了我苦難深重的祖國。」

    千餘支標槍呼嘯著從柵欄頂飛過,朝鮮士兵們立刻又摸出了第二支。他們不用去看第一發是否命中:有著這樣一顆復仇之心來引導又怎麼會失手呢?

    一輪又一輪標槍呼嘯著落在日軍的頭上,鋒利的槍尖穿透了他們漆甲的金屬板,以著弓箭無法與之相比的巨大動量深深扎入敵人的身體。被擊中的日本士兵哀叫著倒下,很快便因痛苦和失血奄奄一息。缺乏對遠程武器的防護令日本軍隊在整個乙酉朝鮮戰爭中都吃盡了苦頭,他們的打刀難以磕開朝鮮人沉重的標槍,對明軍迅疾如電的箭矢也無能為力;他們的盔甲由多片上過漆的金屬板甲橫向綴接而成,能夠有效吸收倭刀巨大的切割力卻不能抵禦箭矢投矛的穿刺傷害。儘管死傷甚大,日軍對朝鮮軍隊卻有著毫不畏懼甚至可以說是輕蔑的心理優勢,他們挑釁地大聲吼叫著,頂著密集的標槍衝了上來。

    日軍這次衝擊防線的戰術有所改換,他們兵分幾路同時衝了上來,用事先準備好的土包填平土包;手執巨劍野太刀的重裝武士上前猛砍柵欄的木樁,只見木屑四下飛濺,不一時便在木樁上砍出一大塊缺口。

    朝鮮士兵們大多已經扔完了標槍,見此情形紛紛從腰間拔出短劍準備格鬥死戰。李舜臣卻搖搖手示意他們後退至第二道防線。

    第二道木柵欄與第一道相距六十步,中央留有一道八尺寬的大門,等到前線的士兵們退回來以後,守門兵士立即拉上厚厚的木門,用木樁和鐵鏈將其牢牢固定。「完畢!」

    「火箭手就緒!」負責第二道防線的易飛高聲下令道,「檢查彈藥!」

    「完畢!」五百明軍一起用同樣響亮的聲音回答。

    有幾根木樁已經被沉重的野太刀劈斷,木柵欄上出現了好幾處缺口。

    「勇士們!」易飛從馬背上跳下來,渾身未癒的傷口令他哆嗦了一下。他從身邊一名軍官手中接過火把,將它懸在灌滿油的火溝上方。「在我們身後,有一萬聯軍士兵正在登船,這是帝國歷史上最大也是最危急的一次灘頭撤離行動,它的成功取決於我們的堅固防守。」他鬆開右手,讓火把翻滾著落進火溝,一條火線立即咆哮著升騰起來。「第一列,點火!」

    弓箭手們彎下腰,把挑著油布的箭伸進跳躍的火焰中,將它變成一支明亮的火炬。

    第一道木柵欄已經被多處突破了,日本武士從缺口蜂擁而入,在寬闊的空地上重整隊形。

    「第一列,瞄準目標!第二列,點火!」弓箭手們屏息凝氣,拉開弓弦對準預先確定的目標。

    「衝啊!」數千日本武士一同發出駭人的吼叫聲,將雪亮的長刀高舉過頭,瘋狂地向明軍衝了過來。幾乎同一時刻,易飛下達了最後命令:「第一列,射擊!第二列,準備補射!」

    兩百多支火箭拖著濃黑的尾煙,像流星雨一般灑落而下。當這些箭支迎頭落下的時候,日本武士們本能地做出躲閃的動作,但他們旋即發現那些火箭的落點集中而有規律,隱隱有所暗指。未及他們明白過來,遭受火箭射擊最密集的二十處地面紛紛燃燒起火,似乎預先澆有松脂一類的引火物。緊接著,大地劇烈地抖動起來,從地下升騰起明藍色的魔火,轉瞬間便將周圍武士們盡數吞噬。嗆人的硝煙中,不少人捂著被灼傷的雙眼尖聲哀號,更多的則為深深的恐懼所攫住,丟下武器向後退卻。

    「不要慌!」加籐清正大聲怒吼著,「不許後退!這不是什麼魔法!給我回來!」他揮刀砍倒一名潰逃的足輕,「再有後退者殺無赦!」

    「加籐殿!」一名旗本武士顫抖著聲音說:「要是對手是『人』的話,我們光榮的武士就算犧牲性命也絕不後退半分!可這些中華人放出與我們作戰的是無形的妖魔啊,用火焰和毒息擄人靈魂的鬼神!我們凡人的力量怎可與之相鬥?」

    加籐清正感到又好氣又好笑,由於缺乏煉製火藥所需的硝石,日本的火藥供給嚴重依賴進口,再加上火器製作複雜價格高昂,大多數武士終其一生也難得睹其威力。「什麼妖魔鬼怪的?中華人用的是『火藥』,明白嗎?就和忍者們用的暴炎彈大致一樣,只不過威力更大得多罷了,沒什麼好怕的!羽柴殿已經允許我們使用在王京繳獲的中華大炮,今天下午就可以運到戰場投入使用,到時候你就可以好好見識一下了。快!給我穩住部隊,繼續前進!」

    「可是加籐殿,這樣衝上去不是白白送死嗎?」

    「嗯,這樣的確不行。」加籐清正點頭稱是,他皺起眉雙手加額左右看著戰場。「必須想個通過的辦法才是。」沉吟半晌,他突然拍手大笑起來,舉起手中軍扇得意地下令:「命令部隊在木柵外重整隊列,在日頭中天以前要填平壕溝挖開木樁。我已經知道怎麼破中華人的火器陷阱了!」

    明軍士兵遠遠看著日軍起勁地幹著土木活,心頭儘是茫然不解。過了約莫兩個時辰,後方伙夫送上了午飯,士兵們便放下武器席地用餐,戒備的眼光仍然不時掃向對面的敵人。

    這時日軍已經將第一道防線的木柵與壕塹清理乾淨,又有支隊伍分數十人一組從後山抬出十幾根兩丈來長的圓木。他們將圓木一根根在離明軍陣地約三百步距離上橫向排開,每根圓木分別由四名騎兵用套索拖著,其上澆有油脂一類引火物。等到準備就緒,侍大將一揮令旗便有足輕上前點燃圓木,四名騎兵立刻拖著它向明軍陣地疾馳而去。

    「快!弓箭手!放箭,放箭!」易飛心頭大驚,顫聲叫了出來,「攔住他們!」

    明軍陣地萬箭齊發,可日本騎兵卻根本不待進入射程便回身斬斷繩索,勒馬向兩邊迂去。沉重的圓木則拖著呼呼火舌乘著巨大的慣性滾向明軍設下的雷場,所到處留下一條隱隱暗燃的印跡。轉眼間,已有五六處地面被圓木點燃,下面的火藥桶也此起彼伏地炸響。日軍見排雷成功頓時歡呼雀躍不斷,立刻開始準備下一次投放。

    等到十幾根圓木滾出過後,明軍埋放的火藥桶已經被觸發大半,陣前也被掃出一條六十步寬的通道來。加籐清正眼見勝利將近,躊躇滿志地下令道:「進攻!把中華人趕到海裡去!」

    明軍陣中,易飛悲哀地歎了口氣,「是我低估倭人了。弓箭。盡量為大隊爭取更多的時間。」

    「易將軍不要擔心,」李舜臣在一旁答應道:「日軍雖多,我們兩國卻也不乏忠義敢死之士,大家就算豁出性命,也要堅持到大隊登船撤離!朝鮮水兵們,準備接敵!」

    中朝士兵們一刻不停地將手中箭矢和標槍雨點般傾瀉到敵軍大隊中,他們早已經置生命於度外,一心只想多殺幾個敵人。他們雖然人數只有敵人的十分之一,英勇和堅毅卻勝過倭人十倍百倍!堅韌的漆甲在精鋼打造的箭簇前迸裂,形制駭人的角盔被鋒利的標槍洞穿,倭人猩紅的污血在雪後的大地上四下橫流,被踏在積雪上的凌亂腳步踐成一灘灘難看的泥漿。日本武士們在這浩然意志面前驚愕萬分,但與生俱來的殘忍和偏執本性卻令他們戰意愈發高昂,沒有返身逃跑而是瞪著血紅的眼睛怒吼著衝了上來。

    敵我兩軍都陷入了戰鬥的瘋狂之中,士兵們隔著木柵欄用長矛和刀劍互相格殺,弓箭手則退在後面提供火力支持。易飛已經擠到了隊伍最前端,用騎兵刀狠狠砍殺著敵人。突然間,一個渾身漆黑的日本武士攀上柵欄跳了進來,端著薙刀向他刺來;易飛猛一閃身讓過著致命的一擊,用手中的刀尖挑開敵人頭盔的面罩深深刺了進去。下一個瞬間,他又將拔出來的刀身從柵欄縫隙中捅了出去,立刻聽到又一聲刺耳的慘叫。猶有餘溫的鮮血濺滿他的衣甲,順著甲片間的縫隙聚成細流滴下,在刺鼻的腥氣中也分不清來自敵人還是戰友。身邊不斷有人倒下,可對面死的敵人應該更多吧,易飛用盡渾身的力氣將騎兵刀刺進一具鎧甲時這樣想到。身著南蠻甲的野太刀武士仰面倒下,被血液鈍化的騎兵刀也從中砰然折成兩截。該死!易飛扔下手裡的刀柄,在被血污蒙住的臉上胡亂抹了一把,舔舔發乾的嘴唇從腳下撿起一柄野太刀。我幹掉幾個倭人了,十三個?還是十四個?就算十三個吧!他怒吼一聲,將野太刀四尺長的巨大刀鋒狠狠砸在一個探出柵欄的頭盔上。看著那個腦袋軟軟地矮下去,他一時豪氣沖天仰頭大笑,高聲吟起南朝詩人鮑照的《代出自薊北門行》。

    羽檄起邊亭,烽火入咸陽。

    征騎屯廣武,分兵救朔方。

    嚴秋筋竿勁,虜陣精且強。

    天子按劍怒,使者遙相望。

    雁行緣石徑,魚貫度飛梁。

    簫鼓流漢思,旌甲被胡霜。

    疾風沖塞起,沙礫自飄揚。

    馬毛縮如蝟,角弓不可張。

    時危見臣節,世亂識忠良。

    投軀報明主,身死為國殤。

    他的聲音感染了身邊奮勇殺敵的將士們,不僅是中國士兵,就連不太明白詩中語句含義的朝鮮士兵們也用生硬的漢語低聲和歌。毋須更多的解釋,敵愾之氣在袍澤之間沸騰,令他們血脈賁張忘記勞累與傷痛加倍勇猛地迎向敵人。

    日軍再一次被迫退了,他們不能相信世上竟會有比自己更加頑強的敵人,不能相信世上竟會有比武士道更為堅毅的信念。這一切的不可能令他們失去鬥志,丟盔棄甲向後方跑去。在他們身後,聯軍士兵低沉渾厚的歌聲如同魔笛奏出的音符般久久在山野間迴響:「時危見臣節,世亂識忠良。投軀報明主,身死為國殤。」

    易飛拄著野太刀順著木柵欄慢慢走過。腳下,精魂的鮮血染紅了聖潔的白雪,深深浸入這片承載了太多不幸的土地;北風悲哀地嘶鳴著,想要用晶瑩的雪花來掩蓋英烈的軀體。他在人群中看到了朝鮮元帥李舜臣,後者正坐在雪地中拭著寶劍。「李元帥,」易飛向他走去,「此戰幹掉了多少倭人?」

    「二十二。」李舜臣抬起頭微微一笑,伸出右手兩個指頭晃了兩晃。

    易飛笑著在他身邊坐下來,「行啊,比我多整整五個呢。李元帥,我看倭人今天是拿我們沒辦法了。倒是我們最後登船的時候可要小心他們乘機反撲才是。」

    李舜臣將寶劍插回腰間,拈著頜下髭鬚沉吟了片刻,反問道:「如果你是加籐清正會怎麼做?」

    易飛心下一懍,回答道:「如果我是倭人統帥,自然會把這看作全殲我軍的大好時機。可是,就憑他們要打進來又談何容易?李元帥,你真的擔心……」

    李舜臣搖搖頭,「我也說不準,可是——」

    突然間,木柵外一聲開山裂石的巨響,兩人身邊二十餘步外的雪堆轟然炸開,紛揚的雪花濺起一丈多高。「怎麼回事?」兩人一同站起身,不解地向柵欄外望去。遠處的日軍陣地中,不少士兵圍在一起好像在研究著什麼。很快又是火光一閃,又一處雪堆轟的炸開,這次倒是在木柵之外。

    李舜臣臉色有些發白,「易將軍,這大炮不是天朝獨有的利器嗎?怎麼倭人也有了?」

    易飛不免有些尷尬地回答,「先前王京城下一戰,我軍丟棄的很多輜重補給來不及銷毀,內中便有幾車這種虎蹲炮。從剛才的兩炮來看倭人似乎還不太懂得使用,興許對我們的威脅還不算太大。」

    李舜臣再次搖頭道:「不能這樣想,眼下日軍得此銳器必定氣焰大熾,而我軍的士氣卻會大大下降。等不到他們用熟之時,恐怕我軍已經撐不住了。對此,我們必須作好哪怕是最壞的打算!」

    易飛無聲地點點頭,兩人便都不再言語,只是盯著遠方朦朦的雪霧,心裡默念著同樣的話:堅持啊,仁川!

    加籐清正滿臉怒容,惡狠狠地盯著不知所措的手下們:從剛才的幾次試射看來,好不容易得手的中華大炮根本就派不上一點用場。彈道學知識的欠缺令工兵們難以準確控制炮擊的方位和距離,對火藥武器的陌生也讓他們動手時困難重重。更有甚者,一門虎蹲炮因為裝填火藥過多而當場炸膛,飛濺的炮身碎片反倒令周圍的己方士兵倒了一大片。

    「一群白癡!」加籐清正高聲罵道:「你們就不會把大炮推近點嗎?給我一個勁地轟啊!不要怕炸膛,少裝些火藥不就得了!」

    日軍炮手硬著頭皮將大炮推上前去,每前進十幾步就停下點火試射一次。雖然精度仍舊不敢恭維,可十炮畢竟還是能中一二炮,被擊中的柵欄頓時木屑飛濺裂開老大一個缺口。日軍見此大受鼓舞,加倍努力地向明軍陣地瘋狂開火。

    向來以火力猛烈著稱崇尚遠程打擊的明軍今天卻反被敵人壓制。炮彈呼嘯著在前後四下橫飛的感覺並不好受,眼看著陣地防禦在炮擊下逐漸瓦解的滋味更是苦澀。聯軍士兵無可奈何,只能散開隊形匍匐在雪地中躲避致命的流彈。

    「照這樣下去還能頂多久?」易飛趴在地上大聲朝李舜臣問道,儘管近在咫尺,隆隆的炮聲卻令兩人不得不提高對話的聲音。

    「半個時辰!或者更短!只要柵欄被轟開,倭人的步兵衝上來我們就完了!」

    「那麼我們現在就退守灘頭行嗎?」

    「再等等吧。」

    「不行了!」易飛用力擺擺手,示意李舜臣向陣地外看,「倭人的步兵已經上來了!」

    李舜臣伸手拍掉纓盔上濺滿的雪粉,抬起頭透過木柵欄上的缺口向外望了望。日本人的炮火已經停了下來,成千上萬的武士部隊排著黑壓壓的方陣逼了上來。「你說得對,我們該撤了。不過,抓緊時間再狠狠教訓一下敵人吧!」

    聯軍士兵們排成散兵線且戰且退,手中的弓箭一刻不停地射向敵人。李舜臣率領一隊千餘人的騎兵徐徐斷後,一旦日軍追兵逼近便衝上去廝殺纏鬥一番。好在敵人對聯軍士兵的戰鬥力頗有餘悸,特別是騎兵衝鋒的巨大威力曾令他們一再大吃苦頭。日本武士揮著野太刀大聲呼喝,卻畏縮著不敢上前。聯軍乘機又是一輪勁射,將手中最後幾支箭也射向了敵人的弓箭手們拔出腰刀挑斷弓弦,又用力將弓身折斷丟在雪地裡,空著手退進最後的灘頭防線。

    李舜臣率隊撤入陣地時已經是申酉之交,海灘上的士兵絕大多數都已經登上船隻等待撤退,陣地裡只剩下擔任後衛的三千多人。輜重車組成的防線外,日本武士大隊已經完成合圍之勢,黑壓壓一片如同一座不可動搖的巨城。他歎口氣,向易飛走了過去,「易將軍,你帶著。」

    易飛已經換上了騎兵鎧,正在給新換的戰馬套鞍轡,聞聽李舜臣的話不由一愣,「李元帥,我可是要和你一起上陣殺敵的,怎麼能拋下友軍先走?別說我自己了,就是我軍眾多兄弟們也不肯答應啊!」

    李舜臣臉色微變,勸道:「易將軍,你們的士兵雖精悍卻不善水戰,落在後面容易為敵人所乘,還是為士兵們的安全著想啊!」

    易飛點點頭,回答:「我讓他們先行登船就是。元帥,如果你不走,我也一個人留下來,最多不過一起光榮地戰死在這裡得了。!」

    「別這麼說!」李舜臣一下變得嚴肅起來,「身為朝鮮國水陸兵馬大元帥,這是我的職責和義務!易將軍,你們是天朝派來的援助我國的軍官,出了什麼意外的話,我國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現在京畿戰區敗局已定,請你們速速退至安全地帶再作打算。」

    「李元帥!」

    「不要再多說了,易將軍。」李舜臣一板臉嚴肅地說:「護送每一個前來援助我國的天朝官兵安全離開是我的任務,也是我一生戎馬中最大的榮幸。易將軍,我知道你們一直都在盡力戰鬥,也感謝天朝能為我們作出這樣的犧牲。如果上天一定要讓我國就此滅亡的話,我李舜臣自當挺身迎赴國難,以一死來報效國家。」

    易飛沉默了良久,終於緩緩開口道:「我明白了……」他再也說不出什麼,只有用力拍拍李舜臣的肩膀,「多加保重。」

    李舜臣鄭重地拱起手,「將軍保重。」

    滿載著聯軍士兵的船隊終於迎風拉起長帆,順著退去的潮水駛向外海。李舜臣終於長出了一口氣,揮舞手中滿是鮮血的寶劍,大聲喊道:「弟兄們,準備撤退!」

    朝鮮水兵們應了一聲,踏著腳下的血河向後退去。與他們激戰正酣的日軍怎肯輕易罷手,步步進逼殺上前來。一時間,令人難以立足的海灘上數千士兵在生死搏鬥,他們喘著粗氣在泥濘中扭打掙扎,把沉重的武器向敵人砍去。情勢危急,水兵們不敢久戰,一旦得到機會便甩開日本武士反身向停靠海邊的戰艦跑去。戰鬥只持續了大約一刻鐘左右,朝鮮水兵以陣亡過千的代價撤出了這段死亡海灘,幾十艘龜船起錨搖櫓向大隊追去。

    「元帥大人!敵艦來襲!」未及喘息片刻,一名水兵突然指著海上大聲叫了起來!

    什麼!李舜臣騰地站起身來,疾步走到舷窗邊向外望去。南面的海上黑影憧憧,竟有多達數百艘戰船破浪而來。「不好,是倭人的九鬼水軍!他們朝運輸船隊去了!」李舜臣狠狠地一拍窗框,「快!展開長蛇隊列,馬上進入戰位擋住他們!絕不能讓運輸船隊受到攻擊!」

    「哼,李舜臣,今天就要你葬身此地!」日軍旗艦上,水軍大將九鬼嘉隆手握佩刀陰冷地說道,「命令全軍,以『鶴翼之備』迎敵!」

    幾百艘大小戰艦徐徐逼了過來,大型安宅船是突擊的主力中堅,關船和早船則躲在後面伺機衝鋒突擊。他們倚仗數量上的巨大優勢,慢慢從兩翼包抄朝軍。

    「敵人擺出的是鶴翼陣!元帥,還是中央突破的戰術嗎?」侄子李菀向他問道。

    李舜臣沉默了片刻,他扭過頭看看窗外漸遠的運輸船隊,喟然長歎一聲:「全軍一字排開,單列橫隊迎敵。」

    「元帥大人!」李菀不解地看著他,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鶴翼陣的薄弱之處在於旗艦所處的中央位置,如果我們以橫列迎敵不是正中了敵人下懷嗎?」

    李舜臣搖搖頭,「我說過了,『絕不能讓運輸船隊受到攻擊』,也絕不能放過一艘敵船越過我們的阻擊線。明白了嗎,」他的聲音驟然間顯得有幾分沙啞,彷彿突然蒼老了很多。「在大隊安全以前,哪怕全軍覆沒,我們也絕不能後退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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