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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權傾天下 第一節 漠北狂潮 文 / 綠影藍刀

    自從蒙古入侵以來,西北各邊防軍鎮便進入了高度備戰的狀態。通往北京的驛道上,信使們策馬狂奔往來不息,將每天的第一手急報送到帝國的決策中心。

    明軍主力的反擊計劃是王錫爵一手制訂的,兵部尚書楊巍則負責在庭議上遞交給內閣討論。按照這個計劃,將從京軍三大營屬下調選精銳二十五萬,出居庸關迎戰蒙古鐵騎,空缺出來的京城防務則交由禁軍接管。明軍主力進入河北懷來城後,與宣府邊軍會合,將屆時以超過三十萬的優勢兵力與蒙古軍隊展開會戰。大同守軍則應該同時主動出擊,配合主力部隊切斷蒙古軍隊撤退的後路。

    然而,明軍的計劃似乎從一開始就帶著幾分失敗的預兆。數十萬軍隊倉猝出動,別的尚且不說,單是清點各營在籍兵員便是個極大的難題。五軍、神樞、神機三大營原定滿額兵員逾四十萬,實際在籍的卻只有一半,五軍都督府不得不從薊鎮借調了五萬精兵權以充數。等到士兵們準備就緒時,軍需物資卻遠未備齊,作戰關鍵的火器與箭矢尤其不足。作為權且之計,明軍主力分四路先後進發,輜重則落在最後。

    前鋒部隊剛至居庸關,大同淪陷的急報便傳到北京,圍殲蒙古軍的計劃頓成泡影。失去目標的明軍開始向北開進,準備與來自宣府的八萬大軍會合後緩步推進。可沒過多久,北京的信使又飛馬帶來了晉北三關失守的急報,令統兵將領以最快速度馳援恆山一線。朝廷的想法是要他們伺機奪回雁門關,把入侵的蒙古軍隊包圍在晉南,活活困死在黃河與太行山這兩大天險之間。

    並非所有人都對朝廷的軍事戰略點頭認同,至少都指揮使龍興漢就是其中一個。他是是本次行動薊鎮方面的唯一全權代表,五萬薊州精銳部隊效忠的唯一統帥。信奉紀律崇拜秩序早已被訓練成了戚家軍的第二天性,人們相信,就算明知前面是條黃泉路,這些擁有鋼鐵般意志的士兵也會毫不猶豫地排成縱隊慷慨赴死。正是出於對這種情形的恐懼,戚繼光受到了毫無理由的猜疑,終於被遠調廣東。即便如此,薊州軍仍舊固執地保留了他們的忠誠,對朝廷派來的新任總兵置之不理,後者作為一個不折不扣的軍事白癡倒也坦然接受了。

    自從離開北京以來,以步兵為主的明軍在八天中已經連續行軍了將近七百里。從未上過戰場以致經驗不足的京軍各部早就被強行軍拖散了隊形,而兵員素質的低下和訓練的缺乏更加劇了這一局面,最終整整二十萬大軍在近百里地面上混雜成一團;而唯一軍容整齊的薊州軍馬在穿越這些亂哄哄的散軍時則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麻煩。無可奈何之下,龍興漢不得不命令自己的部隊放慢行軍速度,不緊不慢地跟在隊列中間。

    朝廷的命令真是蠢極了。龍興漢不滿地想,要是這樣下去的話,等到了恆山前線二十五萬大軍早成一盤散沙了。在蒙古人好整以暇的二十萬鐵騎面前,這支拋棄了輜重和友軍增援大老遠跑來的疲憊之軍簡直是一份豐厚的大禮。要是真打起仗來,薊州精銳有必要陪著這些訓練生疏士氣低落的友軍白白送死嗎?笑話!保存實力才是我軍的首要任務吧,戚大帥多年的苦心經營怎能如此毀於一旦?想到這裡他忍不住歎了口氣,大帥,要是您還在薊州該有多好啊,這些韃子軍隊在我們的鋼鐵雄師面前又算得了什麼呢?

    陽原縣城遠遠出現在前方地平線上,過了它再往西行便是山西地界。龍興漢下令部隊就地紮營休息,在與蒙古人接戰以前,絕不能讓士兵們過於勞頓。至於那些不知死活的京軍,他可沒有能力去顧及他們了。

    「將軍,您看!」一名軍校突然高聲叫了起來,龍興漢瞇起眼睛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見後方遠處煙囂翻滾,隱有一騎絕塵而來。沒過多久,勁疾的馬蹄聲隨風傳來,其間夾雜著零星鈴聲。

    「是六百里急報!快備馬!準備接令!」久歷行伍的龍興漢馬上聽出了鈴聲中的緊迫,心頭一陣緊張,難道又有失利的消息?

    騎手策馬狂奔到離軍前約有半里之遙時,突然身子往下一沉,連人帶馬翻倒在地。龍興漢等連忙迎上前去,但見那馬鼻口中都有鮮血流出,竟然已經累得當場暴斃。還好那傳令兵倒無甚大恙,他吃力地從懷中摸出一卷帛書,雙手遞給龍興漢:「將軍,六百里加急!蒙古大軍襲破太原!井陘守軍不戰而降!皇上命各軍速入紫荊關防衛京師!」

    兩天之前,北京,首輔王錫爵府。

    堂上懸著一張巨幅地圖,其下圍坐著十數名便裝官員。楊巍站在一旁,為眾人講解當前局勢。

    「現在那二十五萬軍隊離大同估計還有四天路程,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數日之內前鋒就可以與蒙古人遭遇。大人,目前的進度和我們的計劃配合得很好,該有所行動了。」

    王錫爵滿意地點了點頭:「很好,現在京城中三大營余兵不足四萬,將領全都是自己人;禁軍和錦衣衛也在我們的控制之下,厚積薄發的時候終於到了!各位,三天後的此刻,就是我與諸君共享榮華富貴的時候了!」

    「大人,我始終有一個疑問。」許國猶豫著說:「損失二十五萬大軍和割讓兩個行省,這付給蒙古人的代價是不是太昂貴了?我們原本可以通過談判把損失減到最少……」

    「這算不了什麼。」王錫爵回答,「那些軍隊並不忠於我們,留在京中只會是更大的禍患。至於陝西山西兩省嘛,我們本來就已經失去了西洋行省的資金供給,以中土之力,繼續維持這兩省的巨大軍費開支實在難以承受。與其白白消耗國力,倒不如把這兩個貧瘠落後的地方送給韃子做個順水人情。要成大事,就一定要捨得付出代價!」

    許國堅持道:「大人,此時京師兵力空虛,若蒙古那些陰險鼠輩背盟來攻,又當如何是好?」

    「就憑他們?」王錫爵輕蔑地哼了一聲,「這山西兩省可不是白白送給他們的。韃子兵一路疾速推進,對佔領州縣大多控制不穩。他們生性殘暴嗜殺,必然會激起當地百姓的強烈反抗。如此一來,哪怕他們兵力再多,短時間內也難有餘力和我們作戰。哼,就算那些鼠輩有背信棄義之心,景泰元年的教訓想必他們也不會忘記吧。想要攻下北京城?簡直是癡心妄想!」

    「大人……不,聖上英明!」許國一開此頭,眾官員們紛紛附和起來,有阿諛奉承之輩當即就要下跪行叩拜之禮。

    王錫爵哈哈一笑:「諸君且住,等到事成後論功行賞時再行此大禮不遲。」

    就在此時,一員心腹家臣匆匆走出後堂,湊在王錫爵耳邊低言了幾句,後者登時變了臉色。迎著眾官員詢問的表情,他咬著牙迸出幾句話:「蒙古人已經攻陷了太原,他們的前鋒正在穿越井陘向正定府突進。混蛋!他們居然真的動手了!」

    西元1584年6月3日,直隸,保定府附近。

    沒有人知道這支疲勞已極的明軍是如何來到這裡的,短短七天中,這些士兵們不可思議地重新集結起急行五百里,穿越蒲陰陘的險要山道進入冀北平原。儘管半月來的強行軍付出了減員近半數的慘重代價,剩餘的十多萬士兵到底還是搶在了蒙古人的前面,在通往北京的路上設下了防線。

    蒙古大軍是在兩天後抵達保定的,山西直隸兩省軍民的英勇抵抗不但給他們造成了數千傷亡,還極大地拖延了時間,為明軍贏得了寶貴的先機。然而,即便如此蒙古軍隊總數仍然超過十六萬,較明軍多出大約三成,在戰鬥力上更有著無可比擬的優勢。

    「我不同意!」明軍帥帳中,龍興漢惱怒地吼道。「敵強我弱,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跟蒙古人拖時間!正面決戰只會導致我們的防線全面崩潰!」

    「速戰速決,這是皇上的命令!」主帥不冷不熱地回答,他是一個典型的帝國舊式軍人,勇敢粗豪卻絕談不上頭腦清晰,只把遵守命令奉為唯一的金科玉律。

    「這只會讓我們的士兵去送死!要是保定失陷,京師就完全暴露在蒙古人面前了!」

    「這用不著你管!」主帥也發火了,從帥案上一把抓起令牌虎符,道:「你要抗拒軍令嗎?」

    龍興漢哼了一聲,轉身走出大帳。背後傳來主帥的怒喝:「傳令全軍,明日出營迎戰!」

    次日清晨,保定府南郊。

    明軍大隊在平原上款款鋪開陣勢:中軍五萬步兵面向南方作魚鱗陣,三萬騎兵以葉型陣斜列於左翼,四萬薊州兵以方圓陣陳於右翼,兩萬戰鬥力較弱的士兵充當後軍預備隊。當整軍完畢十多萬士兵一起豎起他們手中的長槍時,華北平原上彷彿突然平地升起一片金屬鑄就的密林。隨著掌旗隊長們的口號,龐大的方陣開始緩慢卻堅定不移地向前移動,如同山般不可動搖,有著壓碎一切的宏偉氣勢。

    南面的蒙古軍隊也做好了戰鬥準備,他們列出的是當年成吉思汗最擅長的大魚鱗陣。十六萬鐵騎腰懸彎刀手執硬弓,勒住坐下馬蓄勢待發。但聽中軍一聲忽哨,三萬前鋒離開主隊,向大明的中軍發起了試探性的攻擊。

    蒙古騎兵們策馬馳到明軍陣前約兩百步之遙時,原本整齊的隊形突然如炸窩的狂蜂一般四下散開,這些彪悍的射手大聲呼嘯著,把密集的箭雨往明軍的頭上傾瀉而下。然而反擊立刻到來了,中原的強弩無論在射程和準確性上都遠遠超過了蒙古人手中最好的復合弓,火槍的齊射更非血肉之軀所能抵擋,不少蒙古士兵一箭未發便在明軍猛烈的火力中栽下戰馬。

    明軍方陣的腳步沒有停止,眼看離敵人越來越近,重步兵們越過射手陣線,挺著手中丈二長槍向前挺進。在如此銅牆鐵壁前,最膽大的騎兵也只能望而卻步,他們向右迂迴想要避開咄人的鋒芒,卻正好迎上了明軍騎兵集群衝鋒。然而這些蒙古漢子沒有絲毫的畏懼,在一通飛射之後毫不畏懼地拔出腰刀與手斧,衝進對方密集的隊形貼身肉搏。帝國羸弱的騎兵顯然無法與這些馬背民族相比,他們很快放棄了殲滅這支前鋒部隊的奢求,重整隊形準備退出戰鬥。可就在這時,蒙古陣地上突然響起了雷鳴一樣的馬蹄聲,騎兵衝鋒時萬馬奔騰的場景就好似黃河決口一般,但見一道不可阻擋的黑色潮水向帝**的陣地急速席捲而來。

    蒙古軍的大前衛、右前衛、右翼三部共五萬五千人攻向了明軍的左翼,這些士兵大多是來自撒馬兒罕帝國的穆斯林輕騎兵,他們披著條紋頭巾,手中揮舞著圓月彎刀,逞雷霆萬鈞之勢殺向明軍。與此同時,左前衛左翼兩部則纏住明軍的其他部隊防止增援。

    面對數量近三倍於己的精銳蒙古騎兵,帝國騎兵們的命運只能像烈日下的露珠,頃刻間蒸發在了蒙古人暴怒的鐵蹄下。敵人的矛頭馬上轉向了兩側受敵的中軍,士兵們努力地戰鬥著,一個人倒下,立刻有人補上空位,頂著死亡的箭雨繼續前進。然而死板笨拙的步兵方陣根本無法抵擋來自側翼的箭雨,強弩手與火槍手也無法同時應對來自多方面的攻擊,士兵們的腳步開始散亂,如林的長槍也開始抖動。當陣形終於難以維持時,穆斯林騎兵發起了新的一輪衝鋒。於是,山動了……

    帝國中軍的十個方陣開始退縮,一個接著一個,最後演變成一場恐懼中的大逃亡。士兵們丟盔棄甲倉皇逃竄,慌不擇路之下反倒衝亂了試圖上前增援的後隊。好幾萬大軍在蒙古人的追逐下相互擁擠踐踏,損兵折將屍橫遍野,傷亡不計其數。

    龍興漢悲哀地看著這一切,一個士兵的愚蠢只會葬送他自己,一個指揮官的愚蠢卻會毀掉整個軍團的萬千條生命。現在通往北京的道路已經暢通,帝國也由於這場戰爭到達了危機的最邊緣。不管怎麼樣,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為帝國保存更多的士兵。唉,若不是急行軍中拋棄了所有車輛戰具,薊州軍的鐵甲車隊多少還能抵擋蒙古人一陣,為友軍的逃生多爭取一些時間吧,現在只能讓他們聽天由命了。

    薊州軍團開始收攏隊形,刀盾手和長槍兵在外,掩護著強弩火器徐徐而退,如同一隻巨大的刺蝟,隨時警惕著來自各個方向的危險。回防京師已經來不及了,如今之計惟有退回紫荊關再作打算。

    蒙古主帥並非沒有注意到他們的舉動,能在亂軍中有條不紊地全身而退,如此勁旅若不早除必是後患。此刻鬼力赤手下尚有本軍與後殿共計四萬人尚未出動,只要令旗一揮,馬上就能投入戰場。可薊州軍的三足烏旗號令他動搖了,薊鎮戚家軍的威名遠播天下,長期被蒙古人視為頭號大敵,光這就足以讓人考慮再三了。況且原本還應該在晉北長途跋涉的明軍卻突然出現在保定府,這意味著明廷已經發現了蒙古軍隊的真實意圖。此刻,大夢初醒的王錫爵一定在瘋狂地調集各地兵馬增援北京吧,戰機轉瞬即逝,留給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與其費時費力殲滅這樣一支作風頑強的精銳步兵,倒不如抓緊時間直撲北京為上。

    決心一定,鬼力赤便不再多想。隨著蒙古中軍戰鼓節奏的改變,蒙古軍隊開始從兩翼收攏陣形,在完成對明軍陣地的最後一次絞殺之後,十餘萬蒙古騎兵開始重新集結,準備向兵力極度空虛的保定城發起攻擊。

    發生在西元1584年初夏的這場大戰,即史書中所稱的「甲申保定之役」,明帝國由京畿重地調集的二十五萬大軍於短短幾日中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除薊州軍龍興漢部安全撤回紫荊關外,其餘各部盡數覆滅,蒙古軍斬首超過七萬級!至此,帝國黃河以北之地已淪陷過半,在北京和蒙古人刀鋒之間,只剩下最後一道防線——盧溝橋。

    6月5日晚,北京。

    「保定戰敗的消息已經得到了證實,」許國對王錫爵說:「十幾萬蒙古軍隊正朝我們席捲而來。現今之計,惟有發出勤王詔,調集天下兵馬進京護衛。」

    王錫爵背著手來回踱步,緊繃的臉頰略略發青,「召各地勤王軍入京,就等於拱手讓出對京城的控制,我們好不容易獲得的優勢可就全毀了!」

    「大人,京中剩餘的部隊根本無法與蒙古人抗衡,而那些地方軍能否及時趕到還是個問題呢!要是就這樣放棄北京順水路逃到南方的話,不但喪軍辱國,還把自己白白送入地方大吏的勢力範圍,到那時可更為不妙啊。」許國冷靜地分析道。「若援軍能夠擊敗蒙古人,日後還另有機會。」

    「韃子兵力如此之強,我恐怕……」

    「大人,只能作此一試了!申時行的西洋艦隊就在天津衛,也許還能稍微抵擋一下。」

    「該死的韃子!」王錫爵不甘心地說:「這麼好的計劃就……真是可惡!」

    「大人!」

    「好吧,我現在就去求見皇上。」王錫爵歎了口氣,「看來真是低估那些傢伙了。」

    次日,北京驛館。

    「勤王詔?太好了!」蕭弈天驚喜地叫了起來,「這樣一來,就可以把信光他們名正言順地調進京中了!方圓幾百里內我們是唯一的主力部隊,在友軍到來之前,完全可以在盧溝橋阻擊蒙古軍。這將是我們與朝廷討價還價,要求開放海禁貿易的根本籌碼!」

    「這可是以十幾萬人的損失為代價啊。」於慶豐低聲歎道。

    蕭弈天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句話,卻只是微微一笑:「這不是你我所能改變的,假如我們不在京中,他們的結局也不會改變。現在我們能做的,就是珍惜這一機會,讓他們的死更有意義。」

    「多謝大人明示,」於慶豐點了點頭。「我只是心中略有不忍。」

    蕭弈天道:「如今再怎麼多想也沒有用了,事已至此,好好擬定一個防禦計劃吧。別忘了,我們可是連一丁點失敗都承受不起啊!」

    舒時德突然推開門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一種古怪的表情:「大人,有人要見您。」

    蕭弈天漫不經心地望向他的身後,一時竟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於慶豐也不由失聲叫道:「胡波?你怎麼會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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