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雲此言一出,眾人心知他終是得以釋懷,無不大喜。
大伙在將小漁村連同村民的屍首火化了之後,便把海木的屍體運上了龍舟。蘇青雲同青蓮佇立在沙灘上,一言不發。
敖卿等四人走到他跟前,拱了拱手,道:「太子殿下,真不需咱們與你前去麼?」
蘇青雲搖了搖頭,笑道:「你四人若同我去青城山,讓蘭兒自己一個人回去,我可是放心不下。你們就帶我同謦兒說一聲便好,她會知道的。」
龍蘭兒手中捧著屠龍戟,復又下了船,走過來,遞給他道:「大哥,你如今這一走,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能回龍宮來。這『屠龍戟』是阿姊叫我帶上的,大哥,你要小心些……」
蘇青雲右手接過屠龍戟,五指一張,那長戟「嗤」的一聲,便融作了一個幽藍色的水珠,沒入了他的掌心之中。跟著他朝龍蘭兒點了點頭,道:「咱們就此別過,蘭兒,你們回去罷。」
蘇青雲二人目送著龍舟緩緩駛離了海岸,直至消失在了那海天之間,這才轉身往回走去。青蓮挽著他的手,憂心忡忡地道:「蘇郎……你當真要殺了鬼帝,坐上他的位置麼?」
蘇青雲淡淡道:「蓮兒,自從我借助渾天寶鏡回到五百年前,本以為羅豐並非咱們所想,是個十惡不赦的大魔頭。他只不過為了瑤姬仙子,為了守住那『酆都秘寶』,才落得這般下場。說到底,這都是玄門那些臭道士攪出來的亂子,並不怨得他。我本不想與他為敵,他要同玄門尋仇,那自然是天經地義的事,可如今我卻覺著羅豐這人並非這般簡單,他到底要幹什麼,我不知道,但他似乎是將咱們都給騙了。我不殺他,這天下將再無一日安寧,他也不會放過我的。」
青蓮沉吟了片刻,道:「如此說來倒是有些蹊蹺,羅豐既然說不動你,自不會留你性命,給自己找麻煩,可他對你一直都未動手,這怎麼都說不過去啊。」
蘇青雲道:「不錯,他要殺我,那還不是易如反掌。」頓了一頓,不覺雙眉一皺,繼續道:「不,不是他不殺我,而是還未到時候。他不殺我,便說明我於他還是有用處,他如此極力想拉攏我入伙,定是在謀劃著什麼。如今仙道那四個狗道士都中了毒咒,鬼道又歸順了他,這天下間還能有誰奈何得了他?若他只為了報仇,那便將仙、鬼二道都殺個乾淨便好,又何必多此一舉。」說著他抬頭望了一眼那海天相接之處,歎道:「無論羅豐這廝在打什麼算盤,我都不會讓他如願以償……咱們走罷!」
蘇青雲攜著青蓮,二人憑虛御風,星夜兼程地往西南巴蜀之地飛馳而去。蘇青雲為了逃避紫纓的死,曾在龍宮潛心修行了半載,此時體內真氣更勝從前,即便是連夜御風而行,那也絲毫不在話下。二人為了盡快趕到青城山,途中都未曾稍作停留。這一路行來,經過一些城鎮,從空中所見,儘是一些慘不忍睹的景象。自地府中的妖魔都散到了人間,神州大地無處不亂,百姓日日提心吊膽,便連白天都不敢出門。市集蕭條,農田荒廢,讓人瞧來都不免心驚。
二人順著長江一路往上游飛馳,不日便已進入了巴蜀地界。青蓮因連夜飛馳,又未得休憩,此時已是疲憊不堪,那體內的真氣早已不支,若不是蘇青雲負著她,便早已摔將下去了。蘇青雲見著她的模樣,只得按下雲頭,落到了地上。
這日二人於長江邊上稍作歇息,青蓮早已是靠在亂石叢中沉沉睡去。蘇青雲在岸邊生了火,走到江邊,望著那寬廣的江面,歎了口氣,甚是無奈。
忽然「轟」的一聲巨響,那江面炸裂,一道數丈高的水柱便即沖天而起,水花四濺,有如落雨。跟著便是一隻隻肥碩鮮美的河魚從天而降,「啪啪啪」摔落在地上,多不勝數。蘇青雲皺著雙眉,歎道:「夠吃了罷……」
青蓮也確實是累了,便是方纔這一番如此大的動靜,卻也沒能將她驚醒。但見她輕哼了一聲,轉個身,便又呼呼睡去。蘇青雲從地上挑了幾條大魚,去了內臟,找來幾條樹枝穿上,架在火邊烤了起來。跟著便呆呆地凝望著那跳躍的火焰,兀自出神,不知不覺,但覺眼皮沉重,倦意上湧,竟是坐著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睡夢中卻聞得一陣陣烤魚的肉香,便猛地醒轉。方睜開眼來,就瞧見青蓮手裡拿著一隻烤魚,在自己跟前晃來晃去。他打了個呵欠,淡淡道:「還好……沒烤壞了……」
青蓮嘟著嘴,笑道:「蘇郎,你也真是的,烤個魚也能睡著,若不是我及時醒來,便就吃不得啦!我吃過了,這個給你。」
蘇青雲微微一笑,將那烤魚囫圇吃了一番,道:「咱們走罷……」青蓮見著他不過才吃了一點點,又道:「你連一條魚都沒有吃完,怎麼就飽了,沒力氣怎地趕路。再說這裡離青城山也不遠了……」還不待說完,蘇青雲已經站起身,衝她擺了擺手,逕自往前走去。
「喂……等等我!」青蓮於他這漠然的性子也是毫無辦法,只得歎了口氣,便小跑著跟了上去。
二人繼續飛馳了有一個時辰,在繞過一個山嶺,便隱隱瞧見一條大道曲曲折折地一路往前方蔓延而去,在大道的盡頭,卻能依稀望見有屋舍林立,想來是個村落。其時正值黃昏,巴蜀之地只因深處盆地,四面環山,天黑得甚早,這太陽還沒得落入西山,天色就幾已暗了下來。蘇青雲看了青蓮,道:「蓮兒,你也有好些日沒得睡個好覺了,前邊該是有個村子,不若咱們就在那裡休息一晚,明早再上青城山也好。」青蓮聞言無不大喜,笑道:「我就知道你疼我!」
說著二人便按下雲頭,打算就這般往前方村落走去。大道兩旁儘是千里農田,一望無際,可在那田地之中,卻是穀物嫣黃,雜草叢生,似是已有很久沒人打理過了。半空中烏鴉成群結隊,於農田上空盤旋飛舞,「呱呱」亂叫,在那昏黃的餘暉之下,更顯陰森淒涼,空氣中還時不時夾雜著一種濃烈的腥腐的氣味,與其說是沃野農田,倒不如說是亂葬崗來得貼切。
蘇青雲緊皺著雙眉,邊走邊往四下掃視,這臉色是越來越難看。青蓮似乎想到了什麼,憂心道:「自從咱們進入蜀中以來,這一路上就沒見過多少行人百姓,怎地覺得這偌大的天府之地,竟是連一個人都沒有!這地方如此詭異,定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只怕……只怕……」
蘇青雲點了點頭,淡然道:「酆都城就在巴蜀之地,這也不奇怪了。那些妖孽從地府中跑出來,這裡的百姓那便就先成了靶子。」說著轉頭往著遠處那綿延起伏的群山,歎道:「也不知李道長還能撐得多久,雖然峨眉山的大和尚也不能坐視不理,可單憑他們,又能做得了什麼?」
二人說著又走了一盞茶時分,便見著前邊有個岔道,道旁立著一塊石碑,上書:三里江津!
此時天色已幾近全黑,藉著那火燒一般的晚霞,仍可瞧見在那石碑所指的方向屋舍儼然,節次鱗比。青蓮喃喃道:「三里江津……興許前邊的村子就喚江津村了罷……」說完便轉過頭看這蘇青雲,瞧他到底是去還是不去。
蘇青雲瞥了一眼那石碑,想也不想,便邁步朝江津村走去。青蓮吞了口唾沫,顯是對此處的氣氛有些後怕,急忙趕上幾步,挽著他的手,一路朝前走去了。
二人站在村口,臉色儘是陰鬱之極。這江津村瞧來倒是挺大,裡邊屋舍錯落有致,道路也較為錯綜複雜,說是個村落,倒似個鎮集。只是在這華燈初上之時,村裡卻是黑燈瞎火,似是一戶人家也沒有。裡邊濃霧繚繞,於道路屋舍之間飄蕩遊走,如死一般的沉寂。空氣裡那腥腐的氣味越來越重,濃得讓人喘不過氣來。青蓮忙用袖口摀住了鼻子,皺眉道:「這村裡的人想來都被殺得一個不剩了,活人沒有一個,妖孽倒是一大堆,蘇郎,咱們走罷……」
蘇青雲搖了搖頭,瞇著眼睛,死死注視著村裡,在借助那黯淡的霞光之下,似乎瞧見有什麼東西於濃霧中若隱若現,倒還不少。他瞧了一會,說道:「且不忙,這村子裡怕是有蹊蹺,咱們去看看……」
青蓮立時不滿道:「這江津村裡的人定是被那些妖孽給害死啦,死人有什麼好看的,裡邊黑洞洞的,也不知會躥出什麼東西來,嚇都嚇死人了!你要去自己去,我可不去!」
蘇青雲頭也不回,淡淡道:「蓮兒,你當真不去?」青蓮撇嘴道:「不去,我就是不去!你要是忍心將我一個人丟在這兒,那你就自己去罷!」
蘇青云「嗯」了一聲,道:「那你在這候著,等我出來便是……」話音方落已是邁步朝村裡走去了。
青蓮見狀,氣得哇哇大叫,說道:「蘇郎……你……你……你沒良心!我……」忽而一陣陰風刮過,她不覺心中發毛,打了個冷戰,急忙大喊道:「你……你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