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由遠及近,轉眼之間,便見著一個黑袍道人已然來至雲枯三丈開外凌空佇立。他背對著眾人,似乎也沒將大伙放在眼裡,在那黯淡的月光之下,也瞧不清他的面容,卻見著依稀鬆垮的道袍凌風翻飛鼓舞,白眉銀鬚,鶴髮童顏,較之四派掌門,更自有一番仙風道骨,於人群之中鶴立雞群,扎眼不已。
蘇青雲一見到那老者,心下喜道:「是……是李道長!」不錯,此人正是青城派首座,李恆!
雲枯一見著李恆,臉色便登時難堪至極,沉聲道:「李道長,你終究還是來了……但無論這次你說什麼,老衲卻是不會再退讓一步了!」
李恆先衝著蘇青雲微微一笑,道:「蘇公子,咱們又見面了,卻是別來無恙啊……不想自上次洛陽城一別,如今你手刃窮奇,真可謂士別三日,更當刮目相待呵!老夫當真是欣喜之至,如此一來,也該著是是時候了……」跟著轉過頭,對雲枯道:「雲枯,你要毀了這『渾天寶鏡』,他們不同意,老夫我也是不同意的了……你今次說也不同我說一聲就如此一意孤行,怎麼也於我這老朋友說不過去罷……」
張、玉、松、璇四人雖瞧不清李恆的面貌,但從李恆身上透出的那一股震懾人心的氣魄,不用想也知道,天底下能有此番氣場之人,除了青城派那整日閉門不出的怪老兒,那還能有誰。
其實仙道四派自張、玉、松、璇四人坐上掌門之位以來,雖曾有數番前往青城派拜謁造訪,但每次不是說李恆閉關靜修,就是外出雲遊,總是碰的灰頭土臉,悻悻而返。而山上道眾似也極不將外人放在眼裡,自己不遠千里來到著青城山,雖說掌門不在,那怎麼也要以茶水相待,可那些道眾各個冷眼相待,倒似人人都是掌門一般,派頭十足,說了句不在,便即山門大關,不再見客。是以當時四掌門也就惱了,至此以後再不同青城派有所往來,更是心照不宣地將其排除在外,從此青城派便成了個世外門派,也不去理會這世間之事,安心修道。四掌門見著青城派雖怪裡怪氣,但這百年來無論自己做什麼事都是冷眼旁觀,大伙老死不相往來,便也沒怎麼在意。而至於李恆,那也不過是在長安見過三四回罷了,便連話都說不上一句,當是不知此人的來歷,但於他那一身的道行修為還是佩服的。
四掌門也不知他此番來是要幹什麼,當下張凌子踏上一步,喝道:「李老兒!你青城派不是不好管這世俗之事麼,你不在山中安心修道,如今卻又來湊什麼熱鬧!那日你在洛陽將『渾天寶鏡』從我等手中奪了去,這筆帳我還沒同你好好算一算!」
李恆轉過頭,側了四掌門一眼,冷然道:「李老兒?你們四個後生小輩如今坐上了掌門之位,怎地還如此沒大沒小!你們師父沒教過你們該如何對待長輩的麼?我沒讓你們叫我一聲『道祖』,那便還是給足面子了!」頓了一頓,繼續道:「張小子,方纔你說要同我算什麼賬?老夫不過是從拿回了這『渾天寶鏡』罷了,況這東西也不是你們所有,你又在那邊大呼小叫的作甚。便說這筆帳你要同老夫算,你又憑什麼與我算,便憑你們那未成氣候的『四靈仙劫』便想同我算麼……嗯,若要說算,老夫這當真有筆帳還沒同你等算一算……」說著轉過身,指著璇璣子,厲聲道:「你小子殺害紫陽真人不說,為了召降『太乙帝君』,竟將他的元神給吞了!紫陽真人生前待我不薄,這筆帳你該如何算來!若不是老夫我瞧在你一心為了靈寶派,也沒做出什麼欺師滅祖之事,這才沒同你計較,不然我有怎可容你活到現在!」指間一轉,又對著張、玉、松三人道:「你們三個小輩,數十年前為了要將吳僼置於死地,卻不惜將半個鎮子上的一百五十口無辜性命盡皆殺害!如此惡性,這一筆帳,又如何算起!」
張、玉、松、璇四人聞言心中不覺大惑,暗道:「這李恆雖說不好世俗之事,但於我等的行蹤都是瞭如指掌。瞧著他同我等年歲也大步了多少,怎地說話這般高傲,竟稱我等是什麼『後生小輩』,他到底是什麼來頭!」
張凌子喝道:「李恆!你既然早已淡出凡世,如今又來湊什麼熱鬧!你身為仙道中人,竟是胳膊肘往外拐,同妖道沆瀣一氣,助這群妖人於洛陽奪走『渾天寶鏡』不說,如今這事又來橫插一腳,卻是想做什麼!」
李恆道:「沆瀣一氣?那你等同卓子均這臭小子混在一起,又算的是什麼?當真是丟盡了我仙道的臉面!」卓子均微微頷首,笑道:「李道長,在下有禮了……」
「呸!你這臭小子,五百年前僥倖不死,如今卻還未得死心麼!我知道你蟄伏了這數百年是為的是什麼,你最好給我老實點,想也別想!」
卓子均笑嘻嘻地道:「李道長,我要做什麼,這就由不得你了……咱們還走著瞧罷……哎,只可惜如今張道陵那老兒不在了,不然我還當真是不敢再露面的了。既然那老兒已然羽化登仙,這世間之事他也是管不著了,往後的事,誰又說得清楚?我瞧你此番目的,卻也好不到哪裡去罷……」
張、玉、松、璇四人聽得李恆同卓子均的一番談話,似是這二人極為熟稔,且李恆說的那一番話卻是與四神將說的也極為相似,心下不禁暗道:「莫非這兩人早已相識?還是說李恆這傢伙也是……」將信將疑,總覺不可思議,兀自搖了搖頭。
便在這時,張元伯倏而大笑道:「李恆?!你當真是李恆那小娃兒?哎喲……眼下該稱一聲李道長了罷……嘿嘿,我便說你怎麼事到如今你怎地還不露面,怕不是早就嗚呼歸西了罷,沒想到如今卻還活著啊!」
趙公明道:「不想五百年後又遇故人,當真是大快人心呵!你小子既然沒死,我四神將如今得以重返人間,你怎麼說也該放個屁讓我們知道啊!哎,只是歲月不饒人,當年英俊小伙,卻也變成了個糟老頭,可惜啊,可惜……」
李恆也不理會四掌門,笑道:「四位將軍,別來無恙,貧道可是有禮了……非是貧道不想同四位打個招呼,實是老夫決心遁出凡世已久,這世俗之事不想管,也不好再管了……」
鍾子季道:「你這小子,說話心口不一,既是不想再管世俗事務,如今怎地又來橫插一腳了?」
李恆道:「若不是紫冥老弟數月前曾來青城山求我助你等拿回這『渾天寶鏡』,又將五百年天劫之事同我說了,我倒當真是忘了眼下還有一番要緊之事未辦。你等要做什麼,我自是不會過問,但這天劫之事,老夫卻是不能不管了!」
張元伯笑道:「李道長……沒想到過了五百年,你對瑤姬仙子還是如此的一往情深啊,直到如今卻還是放不下麼!你明知道瑤姬仙子心中只有鬼帝他老人家一人,你又何必再這般死纏爛打。」
李恆歎道:「將軍可是說笑了……老夫活了這數百年,這世間的一切什麼都看得淡了。如今我已非當年那輕狂的少年,又怎還對瑤姬仙子念念不忘?只不過鬼帝五百年前於我有救命之恩,他為了救我,不惜正面接下張道陵的一擊,這才讓另四派佔了風……況瑤姬仙子曾求我於五百年天劫之際將鬼帝救了出來,即便這事如今想來有些不對頭,但當時我又哪裡想得這許多,況我也當真不願眼睜睜地瞧著她自廢仙尊,從此成為個凡人,飽受塵世的痛苦煎熬。是以想也不想就答應了下來。老夫此番所為,一來為了還清欠著鬼帝的一個人情,二來便為的同瑤姬仙子所定下的一紙承諾。」
四掌門聞言這才恍然大悟:「果然不錯,李恆這老兒當真也活了五百年之久!而雲枯所說的『另外一人』原來是他!怎地我道之中還深藏著如此道行高深之人,師父卻從來也不曾與我等提及!」張凌子立時瞪了卓子均一眼,低聲慍道:「你既然知道青城派還有這麼一個人,怎地不早說!」
卓子均擺了擺手,無奈道:「這怎能怨我,你也不問,我為何要告訴你……況當時鬼帝被張道陵封印之後,我早已趁機逃離了青城山,之後的事我當是不知道了,又從何說起?」
而讓四掌門更為吃驚的不是李恆竟參與了五百年前那青城山一役,卻是他如今同鬼道群魔一般,也是以讓鬼帝復甦為目的!況李恆修道五百餘載,那一番道行修為定遠在自己之上,且他又知道『太阿龍泉劍』之事,如此一來,卻又是棘手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