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龍潭虎穴
在一連串的掌聲過後，眾人漸漸從幻境之中驚醒了過來，看著對方那鼻青臉腫的模樣，腦中仍是迷迷糊糊，卻還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狽相公不覺「噌」地站起身來，大喝道：「呔！賊道士，老子還沒玩夠，你等怎麼就……咦？這……這是在什麼地方……哎喲，何老頭，臭皮匠，方纔你們跑到那裡去了！」
蘇青雲走上前去，將眾人一一扶起，道：「諸位，沒事罷……」
四神將陰沉著臉，定了定神，道：「蘇公子，這……這是什麼地方，方纔我等不是在……」
蘇青雲道：「這裡才是玄天秘境，方才咱們都中了幻術……」便將自己如何發現此間蹊蹺，又如何識破這幻境一一道了出來。
此言一出，眾人心下無不駭然，瞧著對方的模樣，均暗道：「這玄天秘境當真是凶險之極。若不是青雲將我等喚醒，再這般打下去，非要同歸於盡不可！」
張元伯皺著眉頭，道：「原來如此，不想在我等開啟石門的那一刻，便已然中了這第一重幻境……」
赫連帝恨接著道：「這幻境佈置得如此精細縝密，便如同真的一般，饒是我等再是留神，終究還是察覺不到。」
何不醉沉吟道：「眼下青雲已經破去了第一重幻境，卻不知這第二、第三重又會於何時再來。」
趙公明冷笑道：「嘿嘿，這九天玄女果然是自有一番神通，眼下我等便再是留神小心，也終究是逃不過。既然咱們都到了此處，也沒了退路，行得一步便算一步了。」
鍾子季道：「但凡幻術，不過是將我等眼前所見幻化作別處景象，蒙蔽雙目，擾亂心智。先前我等誰也沒見過這玄天秘境是何模樣，這才先入為主，中了幻術。若此間真是為這秘境的本來面目，我等只需將週遭景象好好牢記於心，一旦發覺有甚麼變化，便立即在腦海中回想起來便好。」
饒是如此說，眾人心中仍是忐忑不安，這眼前所見到底有幾分是真，有幾分是假，都已然有些分不清楚了。人人心下不禁暗忖道：「假使咱們還是處於幻境之中，那也是說不過去了。既然咱們方從第一重幻境中醒來，又怎可再次墮入第二重之中，饒是這九天娘娘神通再大，也不可將幻境重重疊加！」
可蘇青雲卻不是這番心思，他入道修行時日甚短，諸多玄妙還仍不得一見，更不知這幻境到底是怎生個道理，聽得鍾子季那一番言語，心中不住暗道：「若咱們眼下還是在這幻境之中呢……」但又瞧不出週遭有什麼蹊蹺之處，無奈搖了搖頭，快步趕上了眾人。
這偌大的山洞中除了草莽樹海，便什麼也沒有，唯有那斷崖邊上的籐索木橋與對面崖壁遙遙相連，除此之外，再無別的去處了。
水聲轟然，震耳欲聾。一行人來至斷崖邊上，見著那木橋旁立著一塊石碑，上曰：渡仙橋！狽相公冷笑道：「嘿，又來了，故弄玄虛！這九天婆娘倒是閒得很啊……」他自被先前那幻境弄得一身狼狽，於這九天玄女更是沒甚麼好感，尋著個機會，總還是要罵上一番才得以解恨。
腳下是洶洶流水，千丈深澗，眾人於橋上緩緩而行，一步步向對面平台上挨去。蘇青雲卻是一路左顧右盼，見著週遭無論是山崖、草木、石壁……都是真真切切，全無異樣的感覺。忽而他身形一頓，兀自站在橋上，瞇著雙眼，死死盯著那深澗中翻騰的河水，跟著又往正前方順著那斷崖邊一路望去，心中奇道：「是我瞧錯了還是當真如此，這……這河水怎地是往高處流的！」繼而一陣暈眩襲來，搖搖晃晃地就要摔將下去。
「青雲！」何不醉趕忙一把抓住蘇青雲的右臂，扯了回來。跟著他猛地驚醒，見著那流水的方向又恢復了正常，心驚道：「也許真是我看錯了罷……」他自體內失了真氣，渾身力乏，憑著一股意志才撐到此處，便是眼前產生些許幻覺，那也是說得過去的。
眾人為免蘇青雲再因力乏不支而摔下深澗，便將他圍在中間，由紫纓攙扶著一步步挨過橋去。待越過了長橋，便又來至一處斷崖之上，這回眾人眼前一亮，卻見著跟前是一座數丈來高的白玉牌坊，上曰：九天星宮！穿過牌坊，之後便是一扇虛掩著的漆金大門。
眾人皺著雙眉，依次側身從門縫中擠了進去。不想這門後又是一翻天地，較之先前那山洞，又不知大了有多少倍。中央是一處三尺八角丹墀，丹墀之上刻有一副北斗七星圖樣。週遭仙霧裊裊，騰騰縈繞而上，四面崖壁分東南西北，依次共分九層，每層之上都築有一座座金碧輝煌的森森殿宇。
赫連帝恨往四下掃過一眼，喃喃道：「角木蛟、亢金龍、氐土貉……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奎木狼、婁金狗、胃土雉……斗木獬、牛金牛、女土蝠……是二十八宿！」
但見四方地面之上，一座座高大的二十八宿靈獸石像分東方蒼龍，南方朱雀，西方白虎，北方玄武依次排列，密密麻麻，張牙舞爪，猙獰可怖。
張元伯感慨道：「九天星宮……這九天聖母倒是花了不少心思，將這九重天給搬到人間來了。」
狽相公罵道：「呸！勞民傷財，虧那婆娘也幹得出來……」
說話間，眾人已步上了丹墀，人人駐足站立，舉目四望，口中儘是些感慨之辭。忽然變故陡生，眾人腳下的那北斗星圖上的七顆星辰猛地精光爆射，不一時，整座丹墀通體透亮，兀自徐徐旋轉。
眾人盡皆愕然。
秦嫣大驚道：「這……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此間有什麼機關？」
狽相公罵道：「他奶奶的，你們四個臭皮匠怎地沒說這玄天秘境中除了那幻境秘陣之外卻還有什麼狗屁機關！」
蛇夫人道：「玄天秘境之中步步凶險，這又有什麼稀奇！眼下……」
「擅闖聖母星宮，非仙者，殺無赦！」一聲渾厚粗獷的怒吼從虛空之中渺渺傳來。
狽相公氣得哇哇大叫，怒道：「好你個九天婆娘，這般勢利，還妄稱什麼濟世聖女，自咱們進入這秘境以來，每一步儘是殺招！他媽的，這般狠毒！」
不想話音方落，地面猛地一陣顫抖，但見那週遭二十八宿靈獸塑像之上石屑正自簌簌而落，四下裡煙塵滾滾，不辨東西。忽而在一聲轟然巨響之後，那二十八隻靈獸竟而活了過來，無數巨目凶光爆射，向丹墀的眾人攢射而來。
眾人瞧著眼前那二十八隻龐然巨獸，相較之下，自己簡直便如同螻蟻一般渺小。當下人人被盯得渾身發怵，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便連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若說單是兩三隻，那眾人還可勉強匹敵，可眼下卻是如此之多，那是無論如何也鬥不過的了，饒是四神將驍勇善戰，此刻也是不敢冒然出手。
眾人相互覷了一眼，心中會意，各自憋了一口氣，開始一步步緩緩向那扇門靠去。
「嗷……」不想眾人方退了兩步，二十八宿靈獸驀地同時朝天怒吼，似是得了號令一般，紛紛往丹墀四面撲來。眾人怎麼也料不到這些靈獸竟這般的敏銳，連如此細微的腳步聲都覺察得到。
「他奶奶的，不管了……大伙動手！」也不知是誰大吼了一聲。眾人擺開陣勢，背對圍作一圈，十五道真氣匯作一股氣柱子沖天而起，各種咒法符術接二連三地從人群中噴射而出。眾人一邊施展這術法，一邊朝門口退去。
卻不料那二十八隻巨獸全然不懼，只見那些紛紛攢射而去的術法方觸及群獸的身軀，竟而「啵」地一聲，反彈了回來。
「快散……快散……」
「轟……」石屑紛飛，三尺丹墀登時炸裂，四下白茫茫的一片，儘是滾滾煙塵。跟著無數只巨爪凌空拍下，「彭彭彭彭……」塵土飛濺，整個山洞轟隆抖動，搖搖欲墜。
朦朧之中，四神將猛地沖天而起，齊聲大吼，但見四道凌厲已極的浩然真氣朝著迎面撲來的靈獸激射而去。可便在這一瞬間，那四道真氣又是莫名其妙地反彈了回來，不偏不倚，分往張、趙、鍾、史擊來。那四人又是大吼一聲，東折西繞，騰身疾退閃避。卻不想那四股真氣竟是有靈性一般，一直緊追著眾人不放。但聽「轟」地一聲，鬼神四將紛紛被自己的真氣所擊中，飛撞了出去。而這邊何不醉等人也是如此情況。
蘇青雲看得瞠目結舌，心想這麼下去終不是個辦法，喃喃道：「若我等真是還在這幻境中……而這幻境……」驀地想起於渡仙橋上看到那河水倒流的情形，心道：「不錯了，當時我看得分明，那河水當真是朝著高處流動，卻不是什麼錯覺，便真是錯覺，若我等還是處於這幻境之中，那也沒什麼妨害，終歸要試上一試！」
跟著朝眾人大吼道：「諸位，且聽我說。我想眼下咱們還是被困在這幻境之中，若真是如此，此間的奇特之處便是陰陽倒轉！你等將術法擊在那些靈獸身上，便是擊在自己身上；若將術法擊在自己身上，必定能傷及這些畜生！」
眾人聽聞此言，心中駭然道：「怎麼，咱們還是在幻境之中？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而張元伯卻暗道：「若這般想來，便是了，方纔我瞧得分明，這術法根本沒有觸及那些靈獸的身軀，便即給反彈了回來……」跟著大喊道：「諸位，蘇公子所言極是，且不管這許多，眼下也別無他法，只得孤注一擲了！」
但聽眾人紛紛大喝一聲，將所施展的術法盡數往自己身上砸來。在那一陣陣此起彼伏的巨響過後，眾人驚奇地發覺自己竟一點事也沒有，而那二十八宿靈獸兀自慘叫一聲，被炸得灰飛煙滅！
眾人無不恍然大悟：「青雲說得沒錯，果然如此，咱們還是在這幻境之中……這……這又怎麼可能……」跟著眼前景象倏而分崩離析，幻境破滅。
「咦！這……這又是什麼地方！」
待眾人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正身處於一個方圓三丈的平台之上，四周空空蕩蕩，一眼望不著邊際。而四下裡除平台之外什麼也沒有，腳下黑黢黢的儘是萬丈深淵。
鍾子季冷笑道：「瞧這一番情形，這九天娘娘想是要將我等困在此處，哪裡也去不了。」
何不醉沉吟道：「方纔那該是第二重幻境了。便是說咱們從第一重幻境出來之後便即進入了第二重幻境之中……幻境重疊，這又怎麼可能！」
張元伯嘿然道：「不錯，如今我算是知道這九天玄女耍的是什麼把戲了。幻境確是不可重疊，咱們都是先入為主，被這『三重』二字給騙了。說是『三重』其實也不過只有一重罷了……」
秦嫣驚道：「這……這是境中境？」
張元伯點頭道：「不錯，這三重幻境其實都是寓於一重之中，如此也就能解釋咱們為何從第一重幻境出來之後便即進入了第二重之中了。」
眾人不禁暗道：「此三者環環相扣，讓人永遠也逃不出去，終而困死在這幻境之中……而能造出如此複雜凶險的幻境，這九天玄女該是有何等的神通啊！」
蛇夫人喃喃道：「那此處該是最後一重了……眼下該如何是好？」
張元伯笑道：「跳下去……」
眾人雖已知道自己身處於第三重幻境之中，但一想到要跳下這萬丈深淵，心中都不免有些發毛。卻也無可奈何，反正是死不了就對了。但見著諸人手牽著手，走到那平台邊上，閉起雙眼，一齊縱身跳了下去。
眾人只覺自己便似於原地蹦了一下，隨即落地。待睜開雙眼，便發覺已然身處於一個密閉的洞中，這洞卻不算很大，目及處可見著洞頂那密密麻麻的鐘乳石刺。人人心知這三重幻境已破，這眼前所見都是真的了，也就都鬆了口氣。
狽相公道：「直娘賊，鬧了半天，總算是出來了，卻又到了這麼一個破地方……咦，那是什麼……」見著那四周石壁之上泛著一層淡淡的金屬光澤，不覺好奇心起，走了過去，用手敲了敲，竟是「當當」作響。狽相公不禁大驚道：「這……這……這是北冥玄鐵！」
眾人一聽，臉色倏而一變，難看已極，暗道：「北冥玄鐵！此間有古怪！」
狽相公驚詫之餘，不覺往後退了一步，跟著「卡嚓」一聲，右足驀地往下一沉，似是踩到什麼東西。
「不好……我……我好似踩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豹公子不禁大罵道：「他奶奶個球，你這廝盡沒事找事！」
話音方落，忽然一陣轟隆響動，一個八角圓盤驀地從地面上徐徐騰了起來。眾人眼疾手快，趕忙從中躍了出去。
但見那八角圓盤分作兩重，外一重之上分鏤著四道凹槽，每道凹槽或長或短，或斷或連；內一重之中分作九格，其上刻有八個大字：震、艮、坎、乾、兌、坤、巽、離。
狽公子失聲道：「哎喲，是八……八……八卦……」
蘇青雲沉聲道：「一重秘陣……原來是八卦陣！」
張元伯道：「這八卦陣分兩重，外一重是圖案，內一重是字，眼下這兩重的字與圖的對應已然打亂……」
便在這時，週遭猛地傳開一陣轟隆隆的聲響，但見那四面玄鐵堅壁竟而開始往中間緩緩壓來。
眾人大駭，又紛紛跳上了圓盤，不料變故陡生，但當自己雙腳一踏到那圖或字之上，這兩重圓盤便開始徐徐旋轉，待二者停止之時，不想四面鐵壁在一瞬之間竟是倏而加速。
趙公明立時大喝道：「都住了別動……原來如此，這八卦陣與四壁緊緊相連，若我等破不了這陣，就要被活活壓死！難怪這石牆之上嵌入了北冥玄鐵，便是防我等將這石牆給擊碎！九天玄女，好是陰險！」
狽公子見著那鐵壁逐漸迫近，距眾人已不過十尺，忙大呼道：「哎呀趙大皮匠，你別要再感慨了，趕緊想個法子，破了這陣要緊！」
蘇青雲瞧著那兩重八卦，不覺信念一轉，道：「是了，只要將那外重的圖與內重的字一一對應，想是便可破了！」
張元伯道：「不錯，不錯，這陣法看似簡單，卻也要天時地利人和，內外兩重，圖與字，正好是十六個，而我等卻是十七人！」
「蘇公子、紫姑娘，你們跳震；兩位宮主，你們跳艮；何先生、蛇夫人，你們跳坎；狽相公、豹公子，你們跳乾；鹿仙人、公冶甫，你們跳兌；閭丘晏、子書衡，你們跳坤；鍾離旭、趙公明，你們跳巽；史文業、鍾子季，你們同我跳離！」
分配已畢，眾人看準了自己的位置，從蘇、紫二人開始，依次同時跳了上去。此時四面鐵壁已然距眾人不過十尺。但見那兩重圓盤兀自徐徐旋轉，忽而順向，忽而逆向，不一時，那八個字與圖紛紛對應在了一起。只聽那鐵壁又是「卡」的一聲，於八尺開外停了下來。
眾人見狀，無不鬆了口氣，心中均覺是萬幸之至，若只有十五人，那必定要葬身於此處了。可唯有張元伯兀自愁眉不展，心下喃喃道：「不對，不對，這八卦陣好生蹊蹺，怎地內一重只有八個字，卻偏要設九個格子……中間那第九格是做什麼用的……」
正思忖間，卻不料「彭」的一聲，四面鐵壁又陡然動了起來，且愈來愈快，於此同時，那天頂也倏而向下壓來！
眾人方鬆了口氣，見此情景，那一顆心不覺又提至了嗓子眼，無不駭然失聲道：「這……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