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自覺頗有斬獲的陽儀,劉策厭惡的看了眼幾具喬裝成兵丁的屍身。命人牽來十數頭隨軍狼犬,將這幾人作為加餐,賜予狼犬分而食之。
這種經過特殊訓練的狼犬,對生人氣息十分敏銳。即使是幾萬人大軍之中,只要混入一個生人,都能被其探知。劉策早就明白此次出兵定會遭到多方刺殺,因此在軍中配備了大量軍犬,白日裡躲在牛車之中安睡,夜間巡視軍營,效果比之巡守兵丁都要好許多。有好幾回刺殺事件,就是由這些軍犬出聲示警,才被巡夜軍士發現。依照慣例,所有刺客屍身,都是要賞賜給軍犬作為肉食的。
這些身形比之野狼都絲毫不弱的狼犬,一見地撲倒的屍身,聞了聞味道,竟然是生人的氣息!狼犬們眼中閃動著綠光,憤怒的咆哮了起來。劉策溫和的撫摸著一條身形最為健壯的狼犬,命令兵丁解開套索。狼犬脫了束縛,一窩蜂的撲向地面屍首,賣力的撕扯起來。
狗是一種十分聰明生靈,他們的學習能力很強。劉策的一大樂趣即是賞狗。不過他玩的狗,可不是貴族圈子裡那些只中看不中用的貨色。他所豢養的狼犬,已經被他訓練的狡詐如狐,兇猛如虎。這些狼犬並沒有急著吃肉,而是分工合作,撕咬著解去了屍身甲冑,扯爛了戰袍,叼出箭簇,將獵物完全清理乾淨,這才毫無顧忌的啃咬起來。接下來,就是一副血腥的碎屍畫面。它們用鋒利的爪牙劃破了獵物的肚皮,咬斷肋骨,掏出五臟,搖頭擺尾的將屍身份成許多,以確保每一個同伴都能有肉吃。
狼犬們大快朵頤著,它們十分靈敏的發現了,這次吃到的肉食與往昔都有不同,這次的肉食中含有著一絲微弱的靈氣,所以狼犬們吃得也是分外香甜。劉策滿面笑意的看著,凌別饒有興趣的看著,老道吳明苦笑的看著,他還是有些不能習慣這種任由人身為異類所啖的舉動。一場小小的騷動,在眾多狼犬的美餐中落下帷幕。
了結了一場少女英雌癮發作的鬧劇,凌別回到帳中,將那個渾身被紮成蜂窩的少清丟在地,命令暫時屈居於一隻小灰兔體內的幽刑鑽入其中。少清的身份是修者家族中豢養的陪侍。這些陪侍,多半由那些毫無資質,卻又嚮往仙道之人擔當。其地位,就跟凡塵中家奴之類角色差不多。任何主家,是不會對犯有大過的家奴有所寬疏的。這個倒霉的少清拚命想要討好陽燕,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夠抱得美人,出人頭地。他這點小心思,或許能夠騙過一些天真爛漫的少女,怎可能瞞得過閱盡凡塵的修者?所以這個居心不良的家奴,就這樣被主家毫不留情的拋棄了。
渾身插滿箭矢的幽刑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幾下撕光了全身衣物,茫然的拽了拽插入心口的三支利箭。微微用力一震,原本深深埋入肉身的箭頭就被強大的肌肉給彈了出來,叮叮噹噹掉落一地。一眨眼功夫,這具破爛不堪的肉身已然恢復如初。
凌別取來一套乾淨衣甲給幽刑換,打量一番這個相貌粗豪又不缺俊逸的新形象,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這種修真家族豢養的家奴體質雖然不如修者,但比之凡人還是強許多。幽刑從前強佔的幾個軀體,在修真界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萬一哪天被熟人撞見,豈不麻煩。而這個少清則是那種死個百八十回,都沒有人會在意的雜魚,正適合當下的幽刑長期寄居使用。
給幽刑下達了一個守護的命令,凌別安然坐於帳中,運功收攝起龍鱗來。他已想明白,既然靈兒執意要賴著不走,自己總不能一直都維持著龍身。難道就因她一人,自己以後出門都要使障眼法?經過幾天接觸,凌別發現靈兒只是一個不諳世事,腦袋有些單純的小姑娘。即使她身還有著一些沒有弄明的疑點。他也不認為這樣一個天真的小傢伙能夠對自己造成什麼實質性的麻煩。所以凌別決定立即全力收攝龍鱗,盡早恢復正常人身。
沒耗費多大力氣,凌別成功化去了全部龍鱗,連那條暫由天虛掌控的尾巴都一併收入體內。此事又引得天虛一陣不滿,埋怨凌別剝奪了他唯一的樂趣。
「哎呀!弟弟,沒想到你生得這般可人。這個皮膚是怎麼回事,你真是男兒之身嗎?真是讓人妒忌呀。」靈兒一見收攝了龍體的凌別,兩眼閃著興奮的光芒,抱起凌別歡喜的揉捏了起來。如果說身披龍甲的凌別還能讓她感受到一絲高手的壓力的話。褪去龍甲,現出人形的凌別就連那種無形的威壓也一同掩去,徹底回復成了一個平凡的孩童之身。靈兒就算再怎麼感應,也只能感受到一絲若有若無的靈氣繚繞其身。所以無形之中,原本戰戰兢兢的心態漸漸淡去,行為也大膽了起來。
「你、你放手。」凌別惱怒的掙開靈兒摟抱,氣咻咻的穿起衣衫來。他也發現,自從渡過化形之後,自己的肉身雖是得到了長足的強化,可是原先那種近似女兒一般的細嫩肌膚,卻更加潔白溫潤了。所幸凌別對這些外表皮相也不是十分看重,嫩就嫩一些,只要還是人身就成。
在凌別煉體的幾天之中,劉策又玩起了他的拿手好戲,拆橋毀路,設置層層路障,陳兵列陣緩慢推進,不斷的壓縮商洛軍隊行動空間,迫使狼軍攻城。隨著元武國境內各鄉鎮皆被掠奪一空,商洛軍隊為了獲得必需的給養物資,明知即使攻入城中,只能掠奪一時便要捲起鋪蓋逃亡,不然就有全軍覆沒之災。也只有硬著頭皮攻城。曾經也有人提議驅策城民幫助守城,以亂劉策心智。可是尋常百姓能有多大戰力呢?面對站在城頭哭爹喊娘的往下扔石頭的青壯百姓,劉策親自陣督戰,首先張弓搭箭射死數人,帳下眾將士轟然響應,一鼓作氣沖城頭,先殺百姓,再殺狼子。最後生擒商洛官兵百餘,全部打斷手足,棄於市口,任憑城中百姓洩恨。被劉策大軍殺死家人的百姓不敢對大軍露出絲毫不滿,只得將所有憤恨全數發洩在這些傷殘兵丁之。當晚,城中百姓自發從各自家中搬出許多水缸,添柴加薪,煮起沸水,將這百傷兵活活煮死,已消心頭之恨。自此之後,城中軍民非但不對劉策大軍存有絲毫嫉恨,反而將之視為義師救星,感恩戴德。每下一城,就有百姓為劉策建起生祠,又有無數熱血青年仰慕王師風範,甘願投軍。劉策當然不可能帶著這幫只憑滿腦子熱血行事的愣頭青去對付狼子。於是只有留下一些教官老兵,教導這些新丁一些軍法戰陣之理。暫且編入臨時的城防隊中,由老兵帶著執行巡守任務,就這樣,也將那些從未摸過刀劍的新丁樂得不行,恨不得多抓出幾個狼軍餘孽,好讓自己手中寶刀早日飲血,才不負這堂堂男兒之軀。
幾天之後,劉策又順利的拿下一城,以微不足道的傷亡代價,驅趕了狼子,斬首近千。
這一日,劉策邀凌別一道巡遊城池,凌別欣然應允。
二人走在悲音瀰漫的市街之,身後跟著一隊百人親衛。這支隊伍步伐不是十分整齊,但卻穩健有力,踏在青石鋪就的大道之,一種沉默的蕭殺之氣無聲散佈。凌別曾今好奇的向劉策請教,他從前看過一些國家的軍陣演練,許多軍隊方陣行軍踏步,那都是萬人如一的。這種整齊劃一的氣魄,曾經給凌別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為什麼他的部屬看似漫不經心,威勢卻絲毫不遜於那些整齊軍陣。劉策聞言,大笑說那是儀仗表演,豈可當真。若是兩軍對敵之時,還要刻意追求那些華而不實的步調。那可真是自取死路了。凌別連連稱是,又向劉策請教了許多行軍佈陣的問題,作為一個修行千年之人,他雖然知道許多凡人所不懂的玄奧知識,也同樣有著更多無法盡知之理。面對自己不懂的問題,即使是修者,也要向凡人虛心求教。修者之道,生於凡塵,卻又超脫於凡塵。若是自恃高人一等,肆意貶低一切凡塵俗理,那不是修者,只是一個取死之人罷了。
劉策雖然十分奇怪凌別怎麼會突然對打仗有了興趣,這與他之前所遇的一些修者都有很大不同,但還是十分熱情的替凌別解惑,他認為能夠教授這樣一個超凡之人兵法戰策,那是一件十分有成就感的事情。
「我曾經聽吳明提起過,修者修煉到一定境界,便可脫去凡塵紛擾,進入一片新的天地之中。那是一種令人心生嚮往的體驗。你應該已經達到了這種境界,又是什麼理由使你非要滯留在凡間呢?」二人邊走邊聊之際,劉策問出了他心中最大的疑惑。
沒想到老徒弟自己境界還沒穩固,又開始向凡人吹噓起修者世界有多了不起來了。凌別苦笑著說道:「我確實達到了那種境界,只是,修者超脫了凡塵,卻沒有超脫紛爭。在凡人所不及的無限天宇之中,同樣存在著你們所無法想像的爭鬥。我之所以重回世俗,就是因為捲入了一場紛爭之中,身不由己呀。再者,我如今在凡間還有養父養母身在,身而為人,怎能棄父母於不顧,獨自遠行?」築基,引氣,可以說是修者第一次的轉變。那是漸漸由人性思考,轉為靈性思考的重大轉折。老道吳明就是執迷人性,不悟靈性,所以才會在凡世之間吃盡苦頭,受盡冷暖,直到遇到凌別指點,方才開悟。靈台元丹,則是靈性初開的見證。修者結成元丹,就意味著已經對凡塵過往有了長足的體悟,能夠脫離這方濁世,正式進入修者世界。凌別當然不能如此而為,因為他在凡間還有雙親,怎麼也要等父母故去之後,自己才能了無牽掛。即為人子,當完人道。若是連人都做不好,如何能夠悟道呢?那些為求所謂的仙道,而刻意遠遁深山,將忘情曲解為絕情,默視雙親垂垂老死,只是一種逃避姻緣的做法。那種人在修煉之途是無法走遠的,因為他們的心中有著重大的缺陷不敢直面生死考驗。
「那也未必,若是雙親先負你,你可也要信奉那套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的邪說?」劉策有些不以為然的問著。
劉策之所以有此一問,因為他有著自己獨特的經歷,正是這種經歷,造就了今日的真命人主。唯有非常之人,才能行非常之事。軟弱的凡人,是永遠都不敢直面這些令人難以啟齒的尖銳問題的。
凌別讚許的看向劉策,笑道:「這我自然明白。你所行之道,其實已經超脫了當下凡俗的界限,所以才會有此種超脫世俗禮法的領悟。這是你行的道法,千萬不要妄圖將之強加到世俗愚人頭,他們那簡單的大腦,經不起你這麼折騰……」忽覺有軍士前,凌別立即閉口。法不傳六耳,這是修者之間約定成俗的慣例。
此時有軍士來報,一切準備妥當。劉策應了一聲,領著凌別向一處寬大廣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