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元素之眼（下）
當迪丹再次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正被莉莉斯導師帶著飛翔於天地之間。呼嘯勁風吹拂臉龐，身邊全是各色由不同元素組成的雲團。在莉莉斯的帶領下，兩人穿過各色各樣雲霧不斷向更高處疾飛。終於，在穿過了一塊厚達數百里的巨大雲團之後，迪丹眼前一亮看到一幅全新的景象。
這是一個沒有星空的世界，頭頂上是一片黑色深邃無際。下方則是五彩斑斕，無邊無際的雲海。莉莉斯便提著迪丹，在這片無盡雲海上方快速飛行著。
下方雲海並不平靜，各色雲團互相擁簇，不時拋棄高高雲浪，翻湧著，又落回原處。偶爾幾道電光亮起，有電蟒從中躍出，再落回，變成一道雲團中的隱約華光瞬間竄向遠處。
「莉莉斯導師。」發現自己導師帶著自己越飛越高，迪丹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莉莉斯提著迪丹，飛行的越來越快，望著前方道：「你打破了第四隻眼數千年來形成的平衡，現在它又處於各種元素交錯混雜的混沌中。」
「我打破了它的平衡。」迪丹想了想隱隱猜到原因，驚訝問道：「因為那個凝水術。」
「由純元素形成的世界是脆弱的。」莉莉斯點點頭，肯定道：「你的一個小小魔法，成為了推動這個世界變化的力量。以你的魔法為起點，元素之眼由平衡的元素世界變成了現在的混沌模樣。」
雖然已經有心裡準備，迪丹還是被答案所震撼。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一個小小的凝水術會引發如此大的變故。過了好一會才不解道：「可是莉莉斯導師。你既然知道會產生這樣的變化，為什麼還要讓我使用那個魔法呢。」
看著下方洶湧澎湃的雲海，聽著不時傳來的雷聲。迪丹還是覺得最開始的那個風輕雲淡的元素世界既美麗又可愛。如果讓迪丹選，迪丹絕不會要眼前這個讓人有些害怕的新世界。
「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把這個世界給你。」莉莉斯臉上突然露出一絲笑意，輕輕道：「記得我說過要把這第四隻眼給你嗎？」
迪丹想了起來。好像在之前導師是說過要把第四隻眼給自己的話，不過當時說的並不那麼清楚，迪丹不敢確定那是不是真的。現在再次聽到莉莉斯說要給自己第四隻眼。迪丹立刻驚呆了。經過剛才發生的一切，巴哈姆特和第四隻眼的偉大已經在迪丹心中紮下了根，現在莉莉斯導師說要將它給自己。迪丹一時間竟然覺得有些接受不了。
自己雖然渴望力量，可是向這樣偉大的力量真的是自己可以想像和擁有的嗎？迪丹不知道，再看了一眼下方無窮翻滾著的世界，本能的害怕起來。
這根本不是自己能夠想像的力量啊。如此偉大的力量面前，自己甚至連巨人腳下的螞蟻都算不上。不要說擁有和掌握它，就是稍微靠近一點都足以讓自己灰飛湮滅。
「不用害怕。」看出了迪丹的彷徨和恐懼，莉莉斯淡淡道：「現在這個世界已經被你打下了烙印，你的力量已經和它融在了一起。再有我的幫助，你已經可以接受它了。」
「我的力量已經和這個世界融在一起？」迪丹驚異道：「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
「就在你使用那個小小魔法的時候。」莉莉斯道：「你的那個魔法打破了原來元素世界的平衡引起了改變，是形成現在這個世界的起點。這就像是落入水面的一滴水，微小的漣漪最終變成了滔天巨浪。只是無論巨浪如何滔天，它也不可避免的帶上那一滴水的影子。雖然你使出的一點力量微不足道，但卻實實在成為了現在這個世界的一部份。也只有在這種情況下，元素之眼才不會排斥你。不然即使是神明也不可能如此輕易獲得第四隻眼的承認。」
莉莉斯這番話說起來雖然簡單。這個方法卻只能在元素之眼力量達到絕對平衡時才有可能使用。現在元素之眼內世界因為迪丹而改變，要想再次形成最初那個天高雲淡的世界卻不知要幾千幾萬年後了。
迪丹輕輕點頭示意明白，心中卻已掀起驚濤駭浪。導師所說的融合力量方法早已經超越迪丹想像不知多少，帶來的震撼可想而知。迪丹沉默下去，慢慢消化接連而來的震撼，不再言語。
兩人就這樣一直飛行著。也不知過了多久，迪丹看著元素海洋不斷自天地結合處延伸而來，似乎永無盡頭，不由問道：「莉莉斯導師。我們這是要到哪裡去。」
「這個世界的中心！只有在這個世界最中心第四隻眼的力量才會出現一個平衡，才能保證你在融合第四隻眼時不被撕成碎片。」莉莉斯其實已經飛的極快，上百里的雲團不過幾分鐘便會被兩人甩在身後，只是這個世界實在太大，不免讓人生出猶如原地踏步般的錯覺。
莉莉斯帶著迪丹，兩人在元素海洋上如同流星般飛行。幾天之後，迪丹終於前方景象出現了變化。
無邊的元素之海突然消失了，一條沒入視野之外的線條彷彿畫出了這個世界的盡頭，元素雲海在這裡停止了延伸，與前方無盡虛空連接在一起。
不是中心嗎？現在看起來似乎是邊緣呢。隨著漸漸接近雲海盡頭，迪丹有些不解。當真正飛到元素雲海消失的地方時，另一番景象再次震駭了迪丹的心神。
元素雲海並沒有消失。一道從未見過的巨大瀑布出現在迪丹眼前，無邊的元素雲海到了這裡就像是遇到低谷的河流，奔騰著，揚起千萬米高的霧氣墜落下去。這個瀑布既無邊又無底，兩端一直延伸到迪丹視線之外，下方則只能看到元素之海滾滾而下，卻見不到究竟落到了那裡。
「這裡就是這個世界的中心！」迪丹不解，望向莉莉斯導師。
「沒錯。」莉莉斯點頭道：「你看不到它的真實樣子，那是因為我們飛得不夠高。」
說完，莉莉斯提著迪丹向上方飛去，隨著兩人越飛越高，迪丹眼前瀑布漸漸變了模樣。
瀑布不再像一開始看到的是只是一條直線，它漸漸彎曲劃出一條不斷向兩邊延伸的弧形。原本垂直墜下的元素雲海也開始有了變化，落下瀑布的元素海洋傾斜著一直向下奔騰，似乎再向某個地方會聚。
「我們還需要更高！」莉莉斯看了一眼下方，提著迪丹繼續向上飛去。
迪丹不知道莉莉斯導師究竟帶著自己飛了多高。只知道當莉莉斯導師停下來的時候，最初的直線瀑布已經漸漸彎曲，連接成了一個完美圓形，從中落下的元素海洋則旋轉向巨圓的中心匯聚，最終消失其中。
漩渦！這是一個巨大的漩渦！迪丹終於清楚看到自己面對的究竟是什麼了。一個不知究竟有多大的巨型漩渦，磅礡無盡的元素世界都在圍繞它旋轉，被它吸入其中，它平靜、悄無聲息的吞噬著整個世界。
「這就是中心。」迪丹被漩渦的巨大和力量所震撼。卑微渺小的感覺再次籠罩住迪丹，讓他求助式的握緊導師的手。
「沒錯。」莉莉斯看著吞噬天地的巨大漩渦，語氣第一次帶上肅然。「這就是第四隻眼的眼瞳，元素之眼的中心。只有在它的最中心，元素之眼的力量才能達到絕對平衡，你也才有機會繼承它。」
「我們要到漩渦的最中心去。」迪丹一震，不由自主感到畏懼。在如此龐大力量面前，生靈都會露出發自靈魂的畏懼。這是面對無法抗拒力量時的本能，生命最基本的烙印，倒並不是迪丹膽小。
莉莉斯點點頭，答道：「是要到最中心去。不過卻不是我們，而是你自己去。」
「我自己去！」迪丹不由失聲驚呼。沒有莉莉斯導師陪伴，迪丹可不敢想像自己獨自下去會是什麼樣一番景象。
別說自己，就是巨龍掉到漩渦中心恐怕也是連渣都剩不下。
「只能是你自己去。」莉莉斯看著下方漩渦，平靜道：「元素之眼眼瞳排斥一切外來力量。現在你的力量已經和這個世界融合，只有你才能下的去。」
說著，莉莉斯鬆開拉著迪丹的手，任由迪丹獨自虛浮空中。
迪丹看著下方堪稱神跡的巨大漩渦，知道那些看似緩緩轉動，延綿不經的元素海洋實際上蘊藏著怎樣毀天滅地的力量。而自己很快就要獨自去面對這股無法抗拒的力量，迪丹拚命努力想要壓下心中恐懼，可那來自靈魂深處的烙印卻怎麼也抹不去，無邊無際的畏恐緊緊包裹著迪丹的身體，擠壓著迪丹的靈魂。
迪丹漸漸開始喘氣，感到越來越難以承受漩渦的壓力。只覺得自己只要看到、想到面前漩渦，就會有一股無法抗拒的威壓撲面而來，讓自己彷彿置身風暴中的大海，隨時面臨滅頂之災。磅礡壓力越來越大，迪丹甚至覺得眼前漩渦彷彿有著智慧，知道自己想要擁有它的力量，正以它特有的方式注視著自己。而僅僅是這種注視，就足以毀滅自己的靈魂。
「不要看也不要想。」莉莉斯的聲音及時在迪丹腦海中響起，「人類的任何思想和感受在元素之眼面前都是雜質，會引起它本能的排斥。你如果不想被撕成碎片，就趕快進入與元素融為一體的狀態之中。只有在那種狀態下，你才會被第四眼接受。」
與元素融為一體的狀態。迪丹一愣省悟過來。想起了在地底世界自己第一次與火元素契合，那種與元素融為一體超越人類經驗的經歷。那種狀態下的確可以忘記作為人類的一切感受和思維，處於另一種不可言喻的玄妙狀態。
自從第一次與火元素契合開始，每一次冥想迪丹都是在類似狀態下進行的。現在的迪丹對於如何契合魔法元素早已駕輕就熟。聽到莉莉斯導師指點，迪丹立刻閉上眼睛，將精神力擴散、模糊開去，漸漸與周圍一切融在一起。
不久之後，迪丹終於進入與元素完全融合的玄妙狀態，整個神靈都與魔法元素融為一體，再也無分彼我。
莉莉斯玉唇一抿滿意嬌笑，飛到迪丹上方，玉手輕輕一拂將迪丹拍入巨大漩渦中心。
等到迪丹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大床之上，床旁赫然是層層疊疊無盡書海，看起來不倫不類之極。迪丹搖了搖頭，再看了一邊周圍發現這裡赫然是莉莉斯導師法師塔的第三層，自己常常學習的地方。
「你醒了！」迪丹腳剛下地，莉莉斯的聲音就在一旁響了起來。
「嗯！」迪丹腦袋仍有些發暈，靠在床邊休息著道：「莉莉斯導師。我做了一個夢。」
「你真的以為那是一個夢嗎？」莉莉斯看著迪丹，露出微笑道。
不是做夢。迪丹一愣。可是自己分明沒有感到有什麼變化呀。如果那不是夢，現在自己應該已經擁有了能夠毀天滅地的力量才對啊。現在除了頭暈，自己可沒什麼別的感覺。
「可是沒有感到有什麼變化啊。」迪丹不解道。
「怎麼。你以為那麼偉大的力量會如此簡單的就被你得到嗎？」莉莉斯失笑搖頭道：「現在第四隻眼就像一顆種子種在了你的左眼，但是以你目前的力量和靈魂強度想要打開它，恐怕元素之眼睜開的瞬間你就會被它的力量徹底毀滅。」
左眼！迪丹趕緊把注意了集中於左眼，沒能覺出半點不同。不由有些失望道：「照這麼說。莉莉斯老師。那我該怎樣才能使用第四隻眼的力量呢？」
「現在元素之眼是一顆種子。」莉莉斯緩緩道：「而你自身的力量就像是土壤和雨水。當你自己的力量足夠強大，能夠承受更大的力量時，可以使用第四隻眼的力量也就越大。就現在的情況而言，你還是老老實實提升自己的力量吧。最低也要達到我在你眼中所下封印的底線，你才能使用第四隻眼的力量。」
這樣啊！還以為自己能夠一飛沖天呢。原來還是要靠自己提升力量啊。迪丹有些焦急，他現在非常渴望力量，只有擁有了強大的力量自己才能報仇。迪丹想起了自己的家人，抬頭道：「莉莉斯導師。我想請你幫我打聽一下我家人的下落。所有人都說他們已經死了，但是我不相信。」
莉莉斯搖搖頭，輕聲道：「我也不知道。從出事那天起到現在，都沒有一點你家人的消息。你還是最做最壞的打算吧。」
迪丹心中一顫，淚水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卻強忍著沒有哭出聲。
「好了。」莉莉斯走過來拍拍迪丹的腦袋安慰道：「你先休息吧。等你好些了，我再教你如何使用第四隻眼的力量。」
說完，莉莉斯正要離開。迪丹突然抬頭道：「我想回家看看。」
回家！莉莉斯一愣。片刻後道：「我把幕叫來，讓他陪你去吧。」
不知道莉莉斯是如何通知的幕。總之沒過一會幕便來到了莉莉斯法師塔中，得知迪丹要回家看看，幕遞給了迪丹一個面罩。
「帶上這個去。」幕說道：「一個普通幻術面罩，雖然不能很好的與表情同步，不過表面上看起來還夠細緻。只要你不和人說話，想來也不會有人認出你。」
迪丹的家原本就在帝國學院內，帶上幻術面罩，迪丹在幕的陪同下很快來到家的位置。正如之前哈利所說，不久之前還高高屹立的巨大城堡已經被徹底摧毀，倒塌的高牆散落成無數巨大石塊凌亂堆砌成幾個石丘。幾堵僥倖為倒的殘牆屹立在亂石斷梁中間，顯出難言的蒼涼悲傷。迪丹站在廢墟之前，想著不久前還與家人一道在裡面度過溫馨和睦的日子。深深悲痛再次湧上心頭。
這已經是迪丹第二次看到家中被毀。不同的是上次父親沒有告訴迪丹原因。而現在迪丹清楚的知道仇人是誰。
迪丹爬上廢墟，漫無目的搜尋著。雖然明知不可能從裡面找到自己的親人，迪丹仍然仔細的看著石塊間每一個縫隙，希望能有所發現。在幾塊巨大石板壘砌的長長石縫中，迪丹似乎看到什麼，把手伸進去，再拿出來時手上已經多了一個東西。
一個布娃娃。一個由粗麻布做衣服，淡黃色布料做圍裙的粗糙娃娃。這不是貴族女孩們喜歡的那種由金絲絨做得昂貴精緻娃娃。是艾拉五歲時媽媽用家中碎布料給她做。艾拉很喜歡，常常把它抱在懷裡，即使到了帝都，一家人成為貴族後也沒有丟棄。迪丹把布娃娃緊緊抓在手裡，含淚又找了一會。一無所獲正準備從廢墟上下了時一件事物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一塊夾雜在亂石之中的青色石板，石板顏色青黑光滑如鏡，正是迪丹家中大廳地板。按說作為地板，這塊石板應該被壓在廢墟最底層。只是作為聖域戰場，在當日幾名聖域強者強橫力量下，迪丹家城堡早就不知被顛覆撕扯了幾遍。讓這塊鋪在地面的石板疊在鬼使神差的來到了亂石廢墟上層，恰巧被迪丹看見。
厚厚石板半截露在外面，四邊蹦出了無數殘缺裂口，傾斜著插在碎石斷梁之中看上去並不出奇。迪丹之所以會注意到它，完全是因為上面浮雕著的一個精美飾紋。
這是什麼時候雕的。為何自己在家中地板上從來沒有見過？迪丹將石板從廢墟中取出來，拂去塵埃碎屑後，浮雕露了它全部真容。
這是一朵精美絕倫的石雕花朵！
青黑石板光滑如鏡表面上，一朵嬌艷盛開的鮮花躍然其上。也不知是那個大師的手藝，竟然在石塊上生生刻出了生命的痕跡。嬌艷怒放花朵的每一片花瓣都展示出傲人活力，幾點害羞而藏的花蕊惹人憐愛，石板之上，一朵鮮花顫顫巍巍嬌艷欲滴，確屬難得的藝術珍品。
「怎麼了？」看到迪丹，幕走過來問道。
迪丹看著地上石板，皺眉道：「我從沒在家裡見過這樣的浮雕。也沒聽說過家裡有請工匠對地板進行裝飾。」
「哦！」幕微感意外，看著浮雕道：「這不是一般工匠能雕出來的。說不定是你父親專門請那位大師雕刻的呢。你長期在外，不知道也很正常。」
是這樣嗎？可是如果家裡有了這樣的東西，就算父母不說，艾拉也會主動拉著自己去看吧。不過應該和這次的事件沒有關係，從沒聽說誰在復仇時還要請石雕高手在仇人家中雕花的。迪丹想了想，覺得這不會是自己需要的線索，便放棄了繼續探查。
日暮之中，廢墟在發黃陽光中顯得格外憂傷。迪丹一手提著娃娃，看著廢墟默不作聲。面對已成殘垣斷壁的家，迪丹彷彿化作一具石雕，永久注視著，沉浸在那不會化開的憂傷中。
「有人過來了。我們走吧。」過了一會，幕走過來拍了拍迪丹肩膀，將迪丹從悲傷中喚回。
迪丹扭頭四顧，發現廢棄的城堡旁不知何時來了幾名孩童，正好奇的打量著迪丹兩人。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迪丹再深深看了廢墟一眼，轉身同幕離開了。
在告別廢墟的那一刻，迪丹心中所有悲傷哀愁突然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一種堅定和渴望。在這一刻，迪丹明悟了自己今後的人生目標，他迅速的拋棄了悲傷和痛苦，從此踏上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