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陽光明媚,屋內暗無天日。一道門隔絕了兩個世界,門關上的時候,屋子再一次回到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
胡憂在門關上的同時坐了起來,順手給了秦明一拳,把他也給打起來。
「想不到唐渾這小子還挺會唬人,說出來的話還一套一套的,有意思,呵呵……」
秦明翻翻白眼道:「這有什麼想不到的,跟你混久的人,都和你一個德性。」
胡憂不懷好意的笑道:「你的意思是說,你也這樣?」
「早猜到你會這會問,隨你怎麼說吧,反正我也不在乎。」
胡憂哂道:「你得了吧,我還不知道你。說是不在乎,其實你比誰都在乎。我早就看出來了,你生了一顆包著鐵皮的玻璃心,敏感得很。」
黑暗中秦明的臉抽了抽,突然沉默了下來,沒再接胡憂的話。
「怎麼,被我說中了痛處不敢出聲了?」胡憂像一個鬥勝的公雞,有幾分得理不讓人的意思。能讓秦明吃憋,怕是他這輩子最為得意的事之一了。
「我才沒有那麼多功夫跟你說這些無聊的事。現在事情已經這樣了,你準備怎麼辦?」秦明轉移了話題。
「有什麼怎麼辦,現在唐渾不是在解決嗎,我們先看看結果再說好了,我有預感,這次唐渾應該會有一個漂亮的表現。」
胡憂對唐渾很有信心。唐渾自己這會到是有些信心不足。他和獨眼已對重新回到飯桌上。獨眼剛才被唐渾一語點中了要害,這會情緒不是那麼高。
每個人都有自己不願意想起的往事,而當這些往事被無意中提到檯面上來的時候,卻又不得不去面對。
「那時候,真的很苦。」連喝了好幾杯酒,獨眼才再眼開口。
「我知道的。」唐渾重重的點頭。他確實是知道那種生活。獨眼是一生下來就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親,唐渾是父母早死,雖然聽起來兩人的際遇並不一樣,事實上卻並沒有太大的分別。
有家的孩子是個寶,無家的孩子是根草。遭人欺負,受人白眼,這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而唐渾正是經歷過這個過程的人,他能明白獨眼的心情。
說起來胡憂到還算是幸福的。他雖然從小也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親,但是他的身邊還有一個無良師父。吳良雖然還給胡憂一份非常安穩的生活,但他至少一直都在胡憂的身邊,並沒有讓他過多的去品嚐孤獨的滋味。
「知道我為什麼只有一隻眼睛嗎?」獨眼看向唐渾。他從唐渾的話語中感覺到了真誠,他想對唐渾說說自己的故事,一段從沒有對任何人說過的往事。
「那天,天氣很冷,冷得我的骨頭都在發抖。街上的行人很少,我很餓,已經三天沒吃過東西了……」
隨著獨眼的述說。唐渾的眼前似乎出現了漫天的大雪,在雪中一個孤獨的身影瑟瑟前行。他是那麼的瘦弱,卻堅強的活著。
為了活下去,他必須去找吃的。在這樣的天氣找吃的談何容易,果然他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可他沒有放棄,因為他已經沒有放棄的資本。
「……終於我找到了,那是一盤狗飯。那條狗很大,很可怕,以前每次見到它。我都會躲得遠遠的,那次我沒有再躲……」
唐渾聽到這裡,身體微微顫抖起來。同是天涯輪落人,他們的經歷是如此的相似。他甚至不需要現聽,都想猜到接下去會發生什麼。
獨眼為了生存而去搶食狗飯。而那隻大狗為了保住自己的食物,給了獨眼一爪子。獨眼解下了遮在左眼前的黑布條。三道血痕歷歷在目。
唐渾問道:「如果上天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你會不會再這麼做?」
獨眼慘笑道:「我有得選嗎?」
唐渾也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笨問題。那時候的獨眼哪裡有什麼選擇,他唯一的選擇就是活與不活而已。現在看來,少一隻眼活下去和保留眼睛的死去這兩種結果,能選擇的只有前者而已。
「確實沒得選,換了我,我會像你這麼做的,活下去才是硬道理。」唐渾緩緩的說道。
「這是實話。」獨眼重重的點頭。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唐渾說起自己的往事,不過說完這此確實是讓他感覺舒服不少。
酒逢知己,兩人越聊越投機,很難想像一天之前他們還是敵人,而一個小時這前,他們都還在相互算計對方。人的感情有時候真的是很奇妙。
「你猜,現在外面是白天還是晚上?」胡憂坐得有些無聊,又去惹秦明。
「不知道。」秦明哼哼道。是白天還是晚上與他沒有半毛錢的關係,他現在唯一希望的就是盡快的恢復過來,這種自己的命運不能自己做主的感覺對他來說真的很不好。
胡憂罵道:「那個獨眼蓋的房子真是操蛋。」
連個窗都沒有的屋子,胡憂長那麼大真的是第一次住。還好這是草屋,要是石頭屋,他們怕是悶都悶死在這裡很久了。
「你又知道是獨眼蓋的?」秦明也感覺挺無聊的。有心不去理胡憂,卻又沒有什麼事做,還是聊聊天時間會比較容易過去。
「我猜的,不行嗎?」胡憂沒好氣道。他還真不是那麼在意蓋這屋子的人,他比較有興趣的是唐渾把獨眼給忽悠成什麼樣了。這都已經過去不少時間了,也應該有個結果了。
「現在今天是早上。」秦明突然說道:「我聽到了雞叫。」
唐渾聽到雞叫輕輕睜開眼睛。腦袋很疼。那是宿醉的後果。想到一個『醉』字,唐渾不由苦笑不已。這段時間他的運氣並不是那麼好,先被王憶憂抓,又被獨眼抓,可算起來他的命又還算是不錯的,被王憶憂抓到有酒喝,被獨眼抓也有酒喝。
「你昨天說的貴人是怎麼回事?」獨眼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過來,看來他的記憶還算是不錯,並沒有因為喝醉而忘記一些不應該忘記的事。
唐渾這會有些不忍心騙獨眼,相同的成長經歷讓他在心裡把獨眼當成了自己人。也許這個世界與他們有相當經歷的人還有很多。不值得去同情或是可憐,唐渾也知道,要想成為人上人,就必須去做哪怕是下九流的事。可他現在真沒有那個心情再去編一個完滿的故事去騙獨眼。
「從命理看,你遇水而貴,而那兩個人是你夫人從水邊撿回來的,會給你帶來好運。」
唐渾只用了一句話代替了長篇的故事,信就信,不信就不信,他反正是不會就這個話題多說了。
「我相信你。」獨眼肯定的回道。在剛才那一瞬間,他有強烈的預感,唐渾的話是對的。
唐渾驚愕了一下,心中好笑不已。原來騙人並不是那麼難的事。這麼簡單的就成功了。
獨眼繼續道:「從現在開始,我都聽你的,你說要怎麼幹,我就怎麼幹。說真的,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相信你,反正……就這樣吧。」
胡憂和秦明被請上飯桌的時候,還有些不太相信這樣的結果。胡憂很想去問唐渾,究竟用了什麼辦法,讓獨眼可以對他和秦明的態度直線改變。
還好胡憂沒有機會去問唐渾,不自他會很失望。因為唐渾到現也弄不清楚獨眼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決定。
其實這事要說清楚也複雜也複雜。說簡單也簡單,只因為唐渾和獨眼一樣,有過一段不堪回首的童年經歷,獨眼在對唐渾說起自己故事的時候,從唐渾的身上感覺到了強烈的共鳴。
「三位在來我這裡之前就認識。對不對?」獨眼邊給胡憂倒酒邊問道。他雖然瞎了一隻眼,但另一隻眼並沒有瞎。唐渾在見到屋子裡的人是秦明和胡憂的第一反應,獨眼是看到了的。
「不錯。」胡憂回道:「我們確實是一夥的。」
秦明的眼皮眺了眺,沒有開口。對胡憂的坦白,他並沒有什麼意見,生死都見慣了,還有什麼可以嚇到他?
唐渾到是被獨眼的話嚇了一跳,他再一次證明自己當初對獨眼的判斷是正確的,這個人傢伙果然不是那麼好糊弄。原來在他以為早已經掌握大局的時候,人家已經暗中查覺了那麼多事。他不會認為是胡憂或又是秦明的身上出了錯,讓獨眼發現蛛絲馬跡,他可以肯定,問題一定是出在他的身上,因為他還太嫩。
「有膽色,夠男人!」獨眼大喝一聲,一口悶掉手裡的酒,道:「你如果回答不是,我一定會看不起你。」
胡憂哈哈笑道:「土匪也有豪氣,說真的,我真沒有想到。既然話已經說開了,我也不怕老實告訴你,我是胡憂,他是秦明,你邊上這個是唐渾,是我的屬下,我們來雲城是在軍事目的的。」
雖然是身在獨眼的地盤,胡憂也並沒有一絲害怕。多年的戰場生涯,讓他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初到天風大陸的胡憂,他的身上有股子獨特的霸氣,讓他敢於去擔當。
再說了,人家都已經什麼都看出來了,隱瞞還有必要嗎。隱瞞並不會讓情況變好,反而會讓人看不起,那樣作又何必。
「你就是胡憂?」獨眼瞪大了眼睛,好一會才回過神來道:「唐渾說的看來真沒有錯,你們兩個看來真是我的貴人。貴人在上,請受我一拜。」
獨眼說著就跪到地上,他的這個動作讓胡憂都有些不淡定了。在天風大陸來說,『胡憂』兩個人確實可以說是婦孺皆知,可見到他就下跪的土匪,這還真是第一次。
「你先不要這樣。起來再說。」胡憂從地上把獨眼給扶起來。
獨眼激動道:「少帥,我可以叫你少帥嗎。你不知道,我這條命是你救的。如果沒有你。我怕是早就死了。」
胡憂這會真是糊塗了,他怎麼想也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有救過獨眼。以他的記性,他甚至可以肯定,在此之前他從來都沒有見過獨眼。
獨眼看胡憂不明白,解釋道:「少帥你是貴人事多,不記得也是正常。還是我來說吧,那一次是我第一次出去打劫……」
通過獨眼的述說,胡憂三人才知道,獨眼第一次出去打劫的時候並不順利。還沒有開工就遇上魔族人的圍攻。當時和獨眼一夥的人全都被魔族人殺死了,獨眼在眼看也支持不下去的時候。不死鳥軍團突然出現殺退魔族,讓獨眼得活一命。
「原來是這樣。」胡憂笑笑道:「魔族是我們天風大陸共同的敵人,殺魔族是我們的本份,你用不著放在心上。」
「不!」獨眼露出誠肯之色道:「當年在被狗抓去一隻眼睛的時候。我就對自己說,這輩子誰第一個幫我,我一定記一輩子!」
對一個從來都沒有得到過他人幫助的人來說,能得到一次幫助是非常幸福的事。就像曾經有人為一飯之恩而可以粉身碎骨一樣。
胡憂笑道:「你還真是一個有意思的人。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獨眼的臉上閃過一絲黯然之色,道:「我從懂事開始就沒有見過我的父母,我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也從來都沒有名字,大家都叫我獨眼,少帥你也叫我獨眼就好。」
「真是世事難料。早知道是這樣,我們就不需要受那麼我苦了。」胡憂看著天邊的烏雲道。這是他到雲城的第三天,對這裡的天氣已經有一定的瞭解,知道每天都到個時候,都一定會下雨。
秦明道:「你相信那個獨眼的話?」
「為什麼不信?」胡憂反問道。
「你不覺得他的前後變化太突然了嗎?」
「這有什麼的,這正說明了獨眼是真誠的。而不是花心思去騙我們。」
秦明冷笑道:「一個土匪的真誠。」
胡憂撇撇嘴道:「那又怎麼樣,仗義每多屠狗輩,土匪也有土匪的真誠。再說了,以我的眼光,能在我面前說瞎話的人。相信沒有幾個。
「陛下,秦將軍,獨眼回來了。」唐渾的到來打斷了胡憂和秦明的對話。
胡憂點點頭道:「走,看看去。」
獨眼是出去幫胡憂打探消息的。他在聽說胡憂有意兵進雲城之後,就主動要求幫胡憂去查知道進雲城方法的人。
事實上胡憂此時的計劃已經變了。在來到雲城之前。胡憂的目的地是回浪天去。可當他親自來到雲城,見識過這裡的與眾不同之後。他改變了主意。他不再只為幾萬件冬衣而滿足,他打算拿下雲城,以這裡為基地,發展出可以與王憶憂抗衡的實力。
為了這個目的,胡憂不在只是滿足打一場搶衣服的戰爭,他要全面的瞭解雲城,並以最漂亮的方式拿下雲城。
「少帥,將軍。」獨眼看向胡憂和秦明的目光很尊敬,做了那麼久的土匪,終於可以有一次不需要再做土匪了。沒有做過土匪的人,以為做土匪是挺瀟灑的事,其實那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土匪在傷害他人的時候,也在同時傷害著自己。
胡憂才走近獨眼,就聞到了一股濃濃的酒氣。這是從獨眼的身上傳出來的,看來他喝了不少的酒。
「情況怎麼樣?」胡憂問道。和秦明對獨眼有懷疑不同,胡憂是很相信獨眼這一次真心幫他們的。沒有太多的理由,那是一種心與心的相交。共同的童年經歷,讓他們彼此有種從心底產生的共鳴,秦明的童年也不是那麼幸福,但他不是在街邊長大的,所以少了一份認同感。
獨眼搖頭道:「恐怕要讓少帥失望了,以前我從來不知道,原來每一次的回城線路都是事先經過計算的。」
胡憂皺眉道:「你的意思是說,每一次的潮湧時間並不一樣?」
獨眼點頭道:「是的,不但是潮湧不一樣,就連湖底的暗湧也不一樣,如果不能得到正確的水流圖,就無法找到回雲城的路。」
秦明懷疑道:「你不是從小就在雲城長大的嗎,為什麼聽你的意思,以前從來都不知道這方面的事呢?」
獨眼解釋道:「其實以前我也有感覺到回城的時間似乎都是一早定好的,只是我沒有往深裡去想。今天我特意灌醉了老許,才從他的嘴裡套到話。對了,老許就是三天前送我們回城的那個船家,他也是雲城的老人了,據他說,每一次出任務之前,都會有人給他送來一張水流圖,圖上會有幾個方案,分別代表不同的回城時間。」
「那這個水流圖是誰畫的?」唐渾終於忍不住問道。其實以他的身份,這時候是不應該開口的,不過胡憂一向沒有什麼架子,這讓他也隨意不少。
獨眼搖頭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也許是城主吧。反正老許也不知道流水圖是誰畫的,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應該出自同一個人的手,因為老許說水流圖的風格非常相似。」
胡憂問道:「你有沒有辦法弄到一張水流圖?」
「沒辦法。水流圖每次用完之後都得上交,老許那裡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