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棘齒城。一艘漂亮的高等精靈巡洋艦停靠在碼頭,艦首繪著一片鮮紅的楓葉,遠遠看去彷彿正在跳動燃燒。
桑托林打量著一片狼藉的海港,不屑地哼了一聲。幾名地精一臉尷尬地等在岸上,他們是幾天前臨時從藏寶海灣派到這裡的。
裡維加茲在拉攏火葉家族對付穆圖的同時,另外還僱傭了比加爾的傭兵部隊,說到底還是對精靈不太放心。再說要是按照和精靈間的約定,幹掉穆圖以後還要幫他們重建奎爾薩拉斯王國,這樣代價未免大了些;而獸人的傭兵部隊雖然也要支付一筆不小的費用,但比起前者來就廉價的多了。裡維加茲小算盤打得辟啪響,要是比加爾可以幹掉穆圖,他和精靈間的約定自然不會兌現;一旦獸人失敗了,還有精靈來墊底嘛。
桑托林剛一聽完地精的講述,立刻明白了裡維加茲的想法,臉色頓時難看起來。領著梅瑞迪斯等人站在甲板上,絲毫沒有上岸的意思,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看著重建中的棘齒城。
雙方僵持了半晌,還是地精最先忍不住,領頭的那個咳嗽兩聲,乾笑道:「幾……幾位千里迢迢來到棘齒城,一路上一定累壞了吧?不如……不如先上岸休息一下,裡……裡維加茲男爵有重要的消息讓我們帶給您……」
地精結結巴巴說完,已經是滿頭大汗,心裡不知道把裡維加茲罵了多少遍。這個摳門的老地精,既然答應了火葉家族,又何必多此一舉去找比加爾幫忙。現在倒好,比加爾一夥全軍覆沒不說,還連帶著得罪了桑托林。抱怨歸抱怨,這名地精還沒有傻到認為裡維加茲會為此承擔責任的地步。雖說眼前的尷尬局面幾乎是因為他自己一手造成的,但如果談判失敗,桑托林等人就此甩手不管的話,他一定會因為辦事不利而被處死。為了自己的腦袋著想,地精也只好厚著臉皮賠上一副笑臉,小心翼翼觀察著精靈們的反應。
「看起來你們似乎玩的很開心……」過了半晌,桑托林語帶調侃地說道。儘管對裡維加茲的行為十分惱火,但想到事關整個家族甚至整個精靈王國未來的命運,他必須盡可能掩飾心中的不快,繼續和地精間的交易。
地精暗暗鬆了口氣,只要精靈開口說話,那事情就還有迴旋的餘地。於是乾笑兩聲,說道:「讓您見笑了。都是那群笨手笨腳的獸人,如果不是他們非要請求裡維加茲大人將這件事交給他們的話,也不會……」
「不要把責任推給已經死了的人。」梅瑞迪斯不客氣地打斷地精的話,「他們畢竟盡力了。不知道誣陷死者是不是地精的傳統,但對我們來說,任何情況下都要給予死者應有的尊重,尤其他們還是自己的部下。」
地精的臉色越發難看起來,卻又不好說什麼,一個個將目光投向桑托林。精靈並沒有阻止妹妹說話,只在她說完以後,才象徵性地瞪了她一眼,說道:「別多嘴。」語氣中卻聽不出絲毫責備的意思。
梅瑞迪斯撇撇嘴退到一邊。桑托林向地精微微點了點頭,說道:「她一貫這樣,都是平時被寵壞了,你們不要介意。」
「哪裡,哪裡。」地精一肚子火氣,臉上仍是笑嘻嘻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們最好盡快商量一下關於追捕穆圖的事,您看……」地精說著讓開身子,示意精靈上岸再說。
桑托林擺了擺手,說道:「不必了,就在這裡說吧。我想我們很快也要返回奎爾薩拉斯了,我們的人民正和入侵的亡靈部隊激烈戰鬥,他們需要幫助。」
地精心中大急,連忙說道:「等等,桑托林閣下,您難道忘了和裡維加茲男爵的約定?」
「裡維加茲?」桑托林冷笑道:「我們的約定當中好像並沒有用其他人取代我們這一條,是你們違反約定在先,所以我們的交易結束了。」說著一揮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轉身向船艙走去。幾名高等精靈士兵走上來,示意地精離開。
「桑……桑托林閣下……這是個誤會……我……我可以解釋……」地精大叫著,精靈士兵毫不客氣將他們拎了起來,向岸上走去。
見精靈似乎是動真格的了,負責談判的地精急的幾乎要哭出來,作為這次挽回和精靈間關係的全權代表,談判失敗意味著他全家都會被裡維加茲處死。
精靈士兵毫不理會地精的掙扎,將他們放在碼頭便返回戰艦。走在最後的一名士兵順手解開固定船隻的繩索,當他返回船上,其他人立刻走上來,準備抽走連接戰艦和碼頭的跳板。
「別……別這樣……桑托林閣下!請聽我解釋……」負責談判的地精急忙衝上去,死死抱著跳板不鬆手。其他地精也上來幫忙,雖然他們並不需要為談判失敗承擔太多責任,但畢竟被裡維加茲懲罰是任何人都會覺得頭皮發麻的一件事,所以他們也不願意談判就此結束。
精靈士兵大聲呵斥著,有幾個甚至張開弓箭,對準了跳板上的地精。碼頭上的地精衛隊見狀也紛紛端起火槍指著船上,岸邊的防禦火炮也轉向這邊,雙方頓時僵持起來,大有一觸即發的架勢。
「別……別衝動!大家都冷靜一點!」領頭的地精高喊著,仍是死死抱著跳板,卻不制止手下衛隊的舉動。他全家性命都押在和精靈的談判上,這時也抱了放手一搏的心思,要麼恢復和精靈的約定,要麼只好同歸於盡了。見桑托林還是不露面,地精咬咬牙,高聲叫道:「桑托林閣下,我們……我們可以修改之前的約定!只要……只要您肯繼續和我們合作,無論什麼條件我都答應!」
等了片刻不見船上有動靜,地精臉如死灰。反正回去也是被處死,雖然殺了這些精靈對他並沒有任何好處,但本著「誰不讓我好過就大家都別好過」的原則,他還是決定拉上這些不識抬舉的精靈做墊背。想到這裡,地精惡狠狠地瞪著船上的精靈,嘴唇一動就要下令攻擊。船上突然傳來一個略帶戲謔的聲音:「真的我們說什麼你都答應?」
地精抬頭望去,只見梅瑞迪斯正站在船舷後面,露出半個身子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桑托林自然不會真的就此離開,之所以這樣做一方面是惱火於裡維加茲的小動作,另一方面也是為了逼地精讓步,好讓自己獲得更大的利益。看火候已經差不多了,他這才慢悠悠地出現在梅瑞迪斯身後,掃了一眼劍拔弩張的地精部隊,微笑道:「這是你們獨特的歡送儀式?還是我理解錯了?」
地精心中狂喜,這時他眼中的桑托林幾乎成了救世主的樣子,畢竟不是走投無路,誰也不願意送死不是。連忙鬆開跳板,地精拽了拽蹭的皺皺巴巴的外套,強笑道:「對不起,我太失禮了。我……我想……我們是不是可以換個地方,繼續我們的談判?」
「哦……當然。」桑托林聳了聳肩膀,「事實上我們也有些餓了,吃點東西怎麼樣?」
地精大喜過望,連聲說道:「沒問題,當然沒問題。我們早就準備好了豐盛的食物款待各位,那麼請跟我來吧。」地精說著擺擺手,衛隊馬上收起武器,一個個滿臉堆笑,彷彿剛才的事情從沒發生過一樣。
幾個小時後,當夕陽的餘暉即將從地平線上消失,桑托林一行終於結束了招待宴會,拿著重新修改的和地精間的貿易合約,心滿意足地返回巡洋艦。負責談判的地精黑著一張臉,步伐僵硬地跟在精靈身後。新修改的約定雖然成功挽回精靈,使他們再次答應幫助幹掉穆圖,奪回裡維加茲的雕像,但藏寶海灣也要為此付出更大的代價,來幫助精靈重建王國。其中更多了一些針對奎爾薩拉斯現有統治者「逐日者」王朝的條款。地精苦笑著搖了搖頭,這樣的條款其實已經超過了裡維加茲的底線,雖然能保住全家的性命,但吃點苦頭是肯定的了。
桑托林志得意滿地和身邊親信的衛士交談著,毫不在乎地精的反應。成功簽訂了非常有利於自己的條約後,一貫不喜歡飲酒的他也忍不住多喝了幾杯,這時走起路來都覺得輕飄飄的。恍惚間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副畫面——一個頭戴王冠的年輕人緩緩登上象徵著無上權力的精靈之王寶座,無數人匍匐在他腳邊,歡呼著,戰慄著,祈求他的恩賜,而那個臉色蒼白的年輕人,似乎就是他自己。
「逐……逐日者……」桑托林不屑地嘟囔著,「要不了多久,一切……一切就不一樣了……」
梅瑞迪斯看著蹣跚而行的哥哥,不由皺了皺眉頭。無意間看到身邊若有所思的地精,心中不知為什麼突然有些慌亂。
注意到有人看著自己,地精抬起頭,擠出一絲微笑,問道:「怎麼了?有什麼可以幫你的?」
「沒……沒事……」梅瑞迪斯說著,匆匆趕上兩步,伸手扶住桑托林。
注視著精靈們返回船上,升帆緩緩駛離碼頭,那名地精的表情突然變得異常難看,咬牙切齒地自言自語道:「桑托林……不會讓你們好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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