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塞勒涅的發現
希爾瓦娜斯此時已經不奢望能夠擊中穆圖,只是不停發箭阻攔他向自己靠近,一邊搜尋著可以脫身的方向,突然覺得身後一陣輕微的響動,接著勁風呼嘯,一柄銳器破空而來,刺向自己後心。希爾瓦娜斯再也顧不上穆圖,調轉長弓向身後擋去。
「噹」地一聲脆響,亞娜的匕首正刺在長弓上,希爾瓦娜斯藉機向側面滾開幾步,身子還沒站直便刷刷刷連射三箭,箭芒直指亞娜咽喉、胸口以及小腹。要說穆圖能輕易躲過希爾瓦娜斯的攻擊,全都是拜他逐步開始變化的身體所賜,並非希爾瓦娜斯實力不濟。在穆圖看來緩慢異常的箭矢放在其他人眼裡,真的就如同閃電一般叫人避無可避。
亞娜沒料到對方還有這份絕地反擊的本事,而且一上來就是殺招。此時兩人距離不過十步遠,眼看無從閃避,亞娜索性一咬牙,硬生生將身體向側面挪開幾寸,避過了射向咽喉的箭矢,但右肩和大腿終於還是沒能讓開,帶著倒鉤的箭矢透體而過,只剩下箭羽仍在外面。亞娜被箭上的力量帶得連退幾步,加上大腿受傷站立不穩,腳下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希爾瓦娜斯下手不留情,正要再補上一箭,哪知道伸手一摸箭袋,竟然空空如也。要知道當初即使是阿爾薩斯面對面也沒能躲過她的襲擊,換成其他人差不多就是一箭一個,可穆圖又怎是一般人能比的?他體內開始逐步釋放的力量雖然漸漸吞噬他的心智,但另一方面也在增強他的力量和反應速度。反應大大加快之後,任何人的攻擊在他眼中都慢了半拍甚至更多,希爾瓦娜斯自然也不例外,她剛才只顧著攔阻穆圖,不只不覺間竟然將帶來的箭矢都用完了。
見到亞娜受傷倒地,穆圖眼珠都紅了。他和希爾瓦娜斯還有十幾步的距離,只怕亞娜有什麼不測,爆喝一聲身子騰空而起,十幾步的距離居然一躍而過。
希爾瓦娜斯只覺得勁風撲面,原本長相俊朗的那個男人此時青筋佈滿面頰,如同一個扭曲的惡魔般向自己撲來。既然明知不是眼前這兩個人的對手,乾脆先逃命再說,至於巫妖王的命令晚點執行也不遲。於是腳下用力,身子向後躍開幾步,馬上又毫不停留躍上附近的大樹。
穆圖雷霆般的重擊落在地上,將地面生生砸出一個大坑。眼看亞娜大腿和肩頭血流不止,紅潤的面頰也變得有些蒼白,而希爾瓦娜斯在樹上東一跳,西一竄,漸漸跑遠。穆圖大喝一聲:「想走?沒那麼容易。」整條右手一瞬間彷彿增大了一圈,連衣服也被撐開,碧綠的符文在皮膚上一閃而逝。
「留下吧!」爆喝聲中,穆圖戰錘脫手飛出,旋轉著發出懾人的呼嘯飛向希爾瓦娜斯。聽到腦後的風聲,希爾瓦娜斯大吃一驚,急忙伸手在前方伸出的橫枝上一攀,身子借勢向上彈起,戰錘帶著一陣勁風擦著腳底掠過,樹林裡「卡嚓」「卡嚓」幾聲連響,擋在前方的樹木一連被砸斷好幾棵,折斷的樹幹緩緩倒下,揚起漫天塵土。
險死還生,希爾瓦娜斯腳下絲毫不停,迅速消失在飛舞的塵土中。她隱約意識到,這個對手很可能不是人類。
穆圖正要追上去,卻聽見亞娜一聲低低的呼喚:「穆圖,別……別去……」穆圖連忙俯下身子抱起亞娜。亞娜傷的不輕,被他這一抱牽動傷口,頓時疼得直咧嘴,見穆圖雖然面目有些猙獰,但眼光中卻滿是關切,她心中頓時一陣甜蜜,似乎連傷口也不太疼了。
「別……別追,剛才的戰鬥一定驚動了附近的亡靈,我們快點離開這裡。」亞娜有些虛弱地說道,身上受傷的位置逐漸變得冰涼失去知覺,而這股異常的寒冷正在向其他地方蔓延。
平靜下來的穆圖面容迅速恢復正常,他也知道絕不能在這裡逗留下去,食物的事可以另想辦法,如果被大股亡靈纏上的話,自己倒不一定有什麼,亞娜現在的情況可再禁不起戰鬥的折騰了。俯身將亞娜背在身上,穆圖向大路跑去,順便找回了遺落在樹林裡的戰錘。
塞勒涅孤單地站在城牆上,出神地看著遠方。城下的道路蜿蜒而出,消失在茂密的樹林間。樹木在不遠的地方分成界線分明的兩部分,靠近提爾之手的方向,樹木仍然鬱鬱蔥蔥,枝繁葉茂,甚至有些已經結出了嬌小的果實;而稍遠些的地方,樹木則變得異常陰暗,彷彿被濃重的灰塵所覆蓋,枝葉也變得扭曲。
過了很久,遠方的路上仍然只有幾名哨兵在巡視,那個期盼已久的身影卻仍未出現。三天了,已經三天了,塞勒涅卻像過了三年那樣漫長。他就那麼不聲不響的離開了,連個招呼都沒有,沒人能告訴自己他去了哪裡,連馬肖爾中士也是遮遮掩掩,似乎在隱瞞什麼。塞勒涅大概猜到,穆圖應該是被派出去執行任務,但什麼樣的任務連和自己道別的時間都沒有嗎?哪怕只是一句簡單的再見?難道自己對他來說是這樣的可有可無嗎?最要緊的是亞娜也不見了,難道他們兩個執行的是同一個任務?一想起亞娜已經和穆圖單獨相處了三天,塞勒涅心中升起一股濃濃的醋意。
「這個女人奇奇怪怪的,穆圖你可一定要堅持住,可不能被她騙了。」塞勒涅氣哼哼地想著,偏心地將一切可能發生的責任全都推到亞娜頭上。「要是你跟她……哼……我可不饒你。」塞勒涅像個拈酸吃醋的小媳婦似的,一個人生了半天悶氣,看看天色越來越暗,今天大概又等不到了,這才悻悻地走下城牆,向自己的營房走去。
今天上午收到了斥候從北方帶來的消息,天災軍團已於兩天前攻陷精靈王國奎爾薩拉斯,精靈軍隊自遊俠將領希爾瓦娜斯以下全軍覆沒,整座首都沒有任何生還者。目前天災軍隊正在返回的路上。莫格萊尼和他的參謀們判斷,天災的下一個目標很可能是提爾之手,因此所有士兵取消休假,連民兵都被動員起來,在據點附近布下幾道防線,二十四小時全神戒備,準備應對隨時可能到來的襲擊。
塞勒涅低著腦袋,雖然明知道他今天已不太可能返回,可時不時還要轉過去看看城門的方向。就這麼心不在焉的,不知不覺居然走到後山腳下,反正在哪裡閒逛都一樣,塞勒涅索性向山上走去。
沒走出多遠,一顆高大的橡樹後突然傳來說話的聲音:「風行者也失敗了,巫妖王的新僕從也沒能抓到穆圖。」聽到對方提及巫妖王和穆圖,塞勒涅心中一凜,連忙躲在一棵樹後。只聽那個聲音繼續說道:「巫妖王對此很不滿,但他的確與眾不同,巫妖王會不惜一切代價得到他。」另一個低沉的聲音嚴厲地說道:「不要說這些沒用的廢話,如果不是我的身份所限而不能使用人偶直接同巫妖王聯繫的話,哪用得著每次讓你來喋喋不休!」之前那個聲音顯得十分畏懼,說道:「對……對不起,我只是想讓您瞭解的更詳細一點。」那個低沉的聲音輕輕哼了一聲,不置可否。之前那人又說道:「巫妖王身處恐懼魔王們的監視之下,所以只能按照燃燒軍團的命令行事,阿爾薩斯已率領軍隊開往奧特蘭克,他們將在那裡得到阿克蒙德進一步的指示。我們的命令是繼續潛伏下去,直到得到巫妖王新的命令。」「只有這些?」那個低沉的聲音問道:「巫妖王沒有提過關於那把劍的事情?」「隻字未提,畢竟阿爾薩斯的部隊正在向西邊進發,也許巫妖王會有新的安排,順便連壁爐谷的人類和那個穆圖一起解決也說不定。」
塞勒涅躲在樹後握緊了雙手,手上的關節也因為緊張而變得蒼白。不一會兒,樹林裡響起腳步聲,說話的兩個人分別向不同的方向走去,看樣子他們的會面結束了。塞勒涅大著膽子向其中一個人的方向看去,只見到一個高大的穿著軍服的背影漸漸離開。
塞勒涅跌跌撞撞返回營房,剛剛聽到的消息令她震驚不已。軍隊中混有天災軍團的人,難道他們就是傳說中詛咒神教的教徒?巫妖王又為了什麼而四處搜尋穆圖?聽那兩個人的話,穆圖似乎去了西瘟疫之地,而阿爾薩斯很快就會帶著部隊經過那裡,穆圖肯定還不知道自己的危險處境,該怎麼辦才好?塞勒涅急得團團轉,巫妖王派去抓捕穆圖的人失敗了,但下次他還會那麼幸運嗎?
誰能幫幫我?塞勒涅焦急地在營房裡走來走去。或許應該把這一切告訴其他人,塞勒涅漸漸冷靜下來,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巫妖王在這裡擁有眼線,她不知道誰才是可靠的,如果隨便告訴什麼人,萬一他恰好是巫妖王的人怎麼辦?塞勒涅從未感到過如此的焦急和彷徨,自己多猶豫一秒鐘,穆圖就會更加危險,我該怎麼辦?塞勒涅突然想到一個人,對,就是他,他一定不會是巫妖王的僕從,而且現在只有他有能力改變這一切。
塞勒涅匆匆向大禮堂跑去,那裡是莫格萊尼的指揮部,通常這個時候他應該還在那裡。
禮堂裡的燈仍然亮著,光線透過彩色的玻璃照射出來,映出斑斕的花紋。門口的士兵看到有人跑向這裡,本能地紛紛抽出武器。
「什麼人?」一名隊長模樣的人喝道。
塞勒涅顧不上解釋,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快……大領主……我必須馬上見到他。」衛兵隊長楞了一下,眼前這個女孩子穿著軍服,說明她是一名士兵,而且她看起來沒有惡意,但出於職責,隊長還是說道:「大領主現在很忙,沒有時間見你。」
塞勒涅急道:「我有非常重要的消息要告訴大領主,麻煩你無論如何放我過去。」隊長反問道:「什麼消息?」塞勒涅看看周圍正警惕地看著自己的士兵,她不能冒險說出自己來的目的,誰知道他們中間會不會有詛咒教派的人。
見塞勒涅支支唔唔說不出個所以然,隊長肅然道:「士兵,如果你沒有什麼事就回去休息,大領主沒時間和你閒聊。」說著向身後的衛兵一揮手,立刻就有兩個人過來準備驅趕塞勒涅。
塞勒涅急了,脫口說道:「可是我真的有非常非常重要的消息,它關係到這裡的所有人,在我們中間有……」
「什麼人在這裡吵鬧?」禮堂大門處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低沉著嗓音問道。
衛兵們一起躬身向那個人行禮,隊長上前一步說道:「達索漢閣下,這個士兵一定要見大領主,說有非常重要的消息要報告。」
達索漢轉過頭,打量著站在台階下的塞勒涅。「你說有重要的消息?那樣的話不如先告訴我,我會轉告大領主,再由他決定是否親自見你。」
塞勒涅緊張地看著眼前的男人,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恐懼。雖然自己沒有見到過他的長相,但這個聲音分明就是剛才樹林中說話的那個人,他竟然就潛伏在莫格萊尼身邊,提爾之手指揮部裡的高級軍官竟然是詛咒神教的教徒,現在還有什麼人可以信任?
見塞勒涅盯著自己的眼神有些異常,達索漢不由警覺起來,他走上一步威脅道:「說,你來這裡到底有什麼事?如果你只是來搗亂,我一定會告訴你的長官重重懲罰你。」
「沒……沒什麼……」塞勒涅緊張地說不出話來,即使過去的經歷讓她變得比一般的女孩子堅強許多,但畢竟還只是加入部隊不久的新兵,甚至連真正的戰鬥都未曾經歷過,見達索漢目露凶光瞪著自己,她立刻心虛地轉身就跑。
「來人……」衛兵隊長喊了一聲,正要下令逮捕這個看起來神經質的女孩,達索漢馬上制止了他。
塞勒涅的表現越發讓達索漢肯定這個女孩一定知道了什麼,但現在不是解決這個問題的時候,如果她被逼無奈當眾說了出來,雖然不一定會有多少人相信,可引人注意總不是一件好事情。
「必須盡快除掉她,就在今晚。」看著塞勒涅的背影,達索漢惡狠狠地盤算著如何做才能讓這一切看起來像個意外。
塞勒涅並沒有跑遠,而是藉著陰影的掩護悄悄返回禮堂附近的草叢裡。達索漢狐疑地看著周圍,突然轉身走了進去,但很快又出來了。他叫來一名士兵,故意用其他人可以聽到的聲音命令他為自己準備一些食物,並在不經意間背過身子,將什麼東西塞到士兵手裡。士兵會意地大聲行禮,接著便離開了,這一切恰好能被塞勒涅看到。看樣子那名士兵也是詛咒神教的人,他手裡拿的是什麼?
塞勒涅悄悄起身,遠遠跟在那名士兵後面。士兵離開禮堂,匆匆向著營房走去,一路上不時回頭警惕地觀察身後,塞勒涅不得不藏身在附近建築物的陰影中,好幾次她甚至確信自己已經被發現了,但那名士兵卻又回過頭繼續向前走去。兩人一前一後穿過士兵們居住的營區,一直來到平民區一處破舊的房屋前面,士兵再次小心地查看周圍,然後伸手在門上輕輕敲擊,「篤——篤——篤篤——篤——」幾聲有節奏的敲門聲之後,大門無聲無息地打開了,士兵走了進去,接著,一個瘦小的黑衣男子探出頭來,向周圍張望一番,這才將門關上。
他們鬼鬼祟祟難道有什麼陰謀?塞勒涅猶豫著要不要過去,如果被他們發現的話一定會殺了自己,可萬一他們的計劃和穆圖有關呢?思量再三,最終對穆圖的記掛佔了上風,塞勒涅躡手躡腳摸到小屋窗下,透過窗戶上的縫隙向裡面看去。
塞勒涅猜的沒錯,房子裡的兩個人的確都是詛咒神教的信徒,兩人面對面坐在一張小木桌前,桌上點著半截蠟燭,沒有修剪過的燭芯已經燒得很長,燭光搖搖擺擺,一副隨時可能滅掉的樣子。
士兵一言不發將手裡的紙團交給那名黑衣男子,對方慢慢展開紙團,只見上面寫著:「殺掉門外的人。你知道該怎麼做。」黑衣男子臉露微笑,毫不在意地將紙團遞給士兵,看過上面的內容,士兵也彷彿看到什麼好笑的事情,嬉笑著將紙團湊到燭火上。紙團很快被火焰吞噬,還剩下空白一角的時候,士兵手腕一抖,原本就搖晃著的火苗突然熄滅,整間小屋頓時陷入黑暗。
塞勒涅一愣,猛地覺得一股勁風向著窗戶撲來,暗叫一聲糟糕,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自己的確被發現了,於是轉身就跑。身後的窗戶瞬間破碎,但卻詭異的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一個瘦小的身影站在窗邊,嘴裡咕噥著奇怪的語調。一團如同黑夜般濃重的光球向著塞勒涅飛來,塞勒涅急忙一個側翻,向一邊躲去。黑衣男子發出一聲冷笑,那團光球如同有生命般轉向,再次對準了塞勒涅。
塞勒涅避無可避,眼看光球快要擊中自己,她的腦海裡不由浮現出穆圖的樣子:這塊死木頭,他……他還好嗎?自己就要死了,他卻不知道在哪裡;可惜到最後他都沒有明白自己的心意,他會記得自己嗎?還是很快就忘了?大概他會和亞娜在一起吧?他是出色的戰士,或許亞娜和他才是最般配的一對。想起第一次遇到亞娜的樣子,她可以將自己藏身在陰影中,如果自己也能像她那樣,也許……這次就不會死了吧?
塞勒涅絕望地閉上了雙眼,死木頭……我們……永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