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考林鎮
第二天穆圖一覺睡到日落西山,這才起來收拾行裝,飽餐過後靜靜坐在營房裡等待夜幕降臨。
接近午夜,門外突然人影一閃,穆圖立刻起身跟了出去。亞娜仍是那身深色的皮甲,腳上一雙柔軟的鹿皮靴子,高聳的長髮也被兜帽遮掩起來,這樣的穿著可以讓她輕易融入黑暗之中。
見穆圖出來,亞娜一言不發轉身就走,穆圖緊隨其後。兩人一直來到城門,幾名全副武裝的騎士已經等在那裡,正中一人正是穆圖剛來時遇到過的白銀之手騎士哈薩爾·圖薩特,也是這次派往壁爐谷的全權信使。旁邊還有兩匹馬空著,自然是給穆圖他們準備的。兩人翻身上馬,亞娜向衛兵做個手勢,城門悄無聲息打開,一行人魚貫而出,走出一段距離這才縱馬奔馳。
看著城門漸漸閉合,遠處的樹影裡,一個瘦小的人影在懷裡摸索著,掏出一個黑色的人偶,人偶輕輕震動幾下,發出黑色的光芒,很快又暗了下去。
提爾之手西北面不遠就是東瘟疫之地最大的湖泊米雷達爾湖,在它北面就是考林鎮,穆圖等人需要冒險從它們之間穿過。
考林鎮早沒了昔日的繁華,夜幕下只能看到一個個黑漆漆的輪廓,各種各樣的亡靈四處遊蕩,不時發出低沉的嘶吼,空氣中瀰漫著腐肉的惡臭。
一行人距離鎮子很遠就下馬步行,藉著樹木和夜色的掩護向前摸去。根據斥候的回報,天災這段時間不停向這裡增兵,目標很可能是提爾之手。目前他們的存在遠不能威脅到天災在這裡的統治,但如果任其發展,勢必會影響到巫妖王進一步的計劃。所以天災打算趕在他們和壁爐谷軍隊聯合之前一舉拿下要塞,莫格萊尼正是猜到亡靈的意圖,這才連夜派出信使,希望能盡快得到壁爐谷的援助。
穆圖牽著坐騎,小心地看著腳下,生怕踩到什麼弄出聲響;亞娜和其他人緊隨其後。雖然距離尚遠,亡靈散發的氣息已經使坐騎非常不安。
原本不到半個小時就可以通過的路程,穆圖等人卻多花了將近一倍的時間。前面就是大路,上了大路他們就可以放心地策馬奔馳,那時就算亡靈發覺也沒可能追上他們。突然,穆圖手中韁繩一緊,他的坐騎停在原地焦灼地用前蹄刨著地面,一邊不停打著響鼻,無論如何不肯再往前走。
穆圖心中升起一股寒意,他太瞭解這種感覺了,每當有危險接近時他都能提前感覺到。
穆圖示意其他人停下,睜大眼睛努力尋找著周圍一切可疑的東西。鎮上影影綽綽可以看到不少亡靈漫無目的地遊蕩著,附近除了他們幾個再沒半個人影,但穆圖清楚地感覺到有什麼正盯著自己。他的坐騎猛地一聲長嘶,掙斷韁繩向來路跑去。一行人只覺得眼前一花,一個漆黑的影子出現在眾人面前。
「人類……美好的……食物……」那團黑影發出低沉的聲音撲向穆圖,穆圖本能的舉起戰錘狠狠向它砸去,誰知道那東西真的就像一個影子一般,戰錘穿過身體沒有受到絲毫阻滯。
穆圖全力一擊卻打了個空,幾乎令他的肩膀脫臼。眼看黑影撲到面前,夜空中突然閃出一道明亮的光芒,將黑影完全籠罩。原來是哈薩爾及時出手,神聖的力量剛一觸及,黑影便發出一聲尖銳的慘叫,化成塵埃散落在地。
穆圖感激地向哈薩爾點點頭,沒來得及多說什麼,鎮上彷彿回音一般響起陣陣嚎叫,亡靈向這裡蜂擁而來。
「被發現了,快走。」亞娜大叫一聲,也顧不得地面崎嶇,翻身上馬,催動坐騎向前跑去。經過穆圖身邊時伸手一拉,喝道:「上來。」穆圖抓住她手臂,藉著馬匹衝力一躍而起,穩穩落在馬背上。
他們所處的位置原本就在鎮子邊緣,眨眼間成群亡靈撲了出來。走在前面的亡靈法師低聲吟唱著,一名士兵的坐騎突然慢了下來,彷彿喝醉酒一樣搖搖晃晃,步履蹣跚,無論士兵如何催促抽打,就是不能邁開步子奔跑。
哈薩爾勒轉馬頭,向著被困士兵釋放一種抵抗魔法,試圖幫他擺脫束縛。然而沒等他的魔法發揮作用,那名倒霉的士兵就被衝上來的食屍鬼拖下馬背,他驚叫著拚命反抗,食屍鬼鋒利的爪子輕易地切開他的喉嚨,飛濺的鮮血就如同興奮劑一樣,使亡靈變得更加瘋狂。
哈薩爾怒吼著衝過去,試圖救出自己的士兵,但蜂擁而至的食屍鬼頃刻間將那名士兵連同他的坐騎撕成碎片,並將哈薩爾團團包圍。
亞娜等人肩負保護信使的責任,紛紛轉身護著哈薩爾且戰且退。亡靈為了攻擊提爾之手,這段時間不停向考林鎮增兵,信使隊伍只是稍被拖延,源源不斷的天災士兵就從鎮上湧了出來。
又有一名士兵被撲落在地,沒等他站起來,旁邊的骷髏戰士手起刀落將他攔腰劈開兩半,食屍鬼立刻撲上去大嚼起來。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保護哈薩爾先走。」亞娜大聲呼喊著,手中一對匕首舞的密不透風。穆圖久經戰陣,這時絲毫不亂,四下一看,亡靈數量雖然很多,但畢竟是場遭遇戰,雙方誰都沒有準備。因此亡靈部隊一側仍有一塊地方沒來得及合攏,一眼看去稀稀落落的。
「向那邊沖。」穆圖說著伸手一指,語氣中竟有種不容抗拒的威嚴,只不過混戰當中誰也沒有顧得上細想,亞娜等人毫不猶豫向著穆圖指引的方向衝去。
此時的情況少有遲疑就是全軍覆沒的下場;何況數量如此眾多的天災部隊,一旦不慎落馬,恐怕連變成亡靈的機會都沒有就被食屍鬼吞吃了,因此人人拚命。哈薩爾手中聖光連閃,攔在路上的亡靈開始燃燒,純白色的火焰將它們體內的黑暗力量淨化殆盡,失去力量維繫的亡靈身體迅速分崩離析,最後消失在空氣中。
眾人剛剛衝出包圍圈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天災已如同跗骨之蛆追了上來。亞娜的坐騎突然一聲悲嘶,腳下一陣趔趄。
穆圖回頭一看,只見坐騎後腿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插著一支白森森的骨刺,鮮血不停從傷口周圍滲出,估計傷的不輕。他們兩人一騎本來就落在後面,這時坐騎受傷更是速度大減,天災部隊趁機拉近距離。
這樣下去誰都走不了,穆圖當機立斷,喝道:「你們先走,我隨後趕上。」伸手在馬背上一撐,身子騰空而起,穩穩落在地上。亞娜覺得身後一輕,急忙轉頭,只見穆圖面對潮水般湧來的亡靈大軍,從容地從衣服上撕下一塊布條,將戰錘牢牢縛在手上。
「你瘋了?想幹什麼?」亞娜大叫道,又向其他人命令道:「保護信使,我們在達隆郡會和,明天中午我們沒到就不用等了,直接去壁爐谷。」話音未落,已勒轉馬頭向穆圖跑去。
哈薩爾想要阻攔也來不及了,目前的情況他們就是衝上去也不過是白白送死,何況他身上肩負著的那個秘密使命,不止關係著壁爐谷和提爾之手兩支部隊的存亡,更可能左右著整個聯盟的命運,於是狠了很心,帶著其他人向前跑去。
迎著無數嘶吼著衝上來的亡靈,穆圖沒有絲毫恐懼,相反的,眼前的情景令他興奮,想到即將到來的瘋狂殺戮,殘肢斷臂血流成河的場面,更是讓他有種異樣的快感。穆圖心中奇怪,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雖然曾經也經歷過慘烈的戰鬥,但那更多的只是為了生存,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渴望殺戮和鮮血。
不容他細想,食屍鬼扭曲的面孔已經撲到面前,口中的涎水幾乎濺到穆圖臉上。穆圖輕輕抬起空著的左手,下一秒,那個食屍鬼感覺自己撞在了一堵堅固的牆壁上,這個人類的手臂如同鋼鐵一般緊箍著它的頭顱。一聲清脆的骨骼碎裂的聲音,食屍鬼的腦袋如同被捏爛的西紅柿,它的身體倒在地上抽搐著。穆圖看也不看它,逕直向下一個目標走去。
如此輕易的殺死一頭食屍鬼,雖然對不知恐懼為何物的亡靈來說毫無影響,但卻將趕來的亞娜駭得合不攏嘴。她驚駭地看著穆圖的背影,他就是那個憨厚木訥,看到自己拋媚眼都會臉紅的穆圖?那個經常被自己捉弄的下士?亞娜幾乎懷疑自己是中了邪惡的幻術類魔法,心中突然又有些惱怒:「這傢伙一直做出一副老實的樣子,私下肯定隱瞞了不少事情,這個大騙子。」
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家定性為大騙子的穆圖此時完全變成了一台活動的絞肉機,沉浸在殺戮的快感中。戰錘雖然沒有鋒利的鋒刃,但在穆圖強橫力量的揮動下卻造成了更加可怕的傷痕;簡單的劈砸往往一下就將幾個臨近的亡靈一起撕開,被黑暗魔法加固的身體在穆圖手中如同廢紙一樣。
遠在寒冰王座的巫妖王興奮地大笑著,它能夠感受每個亡靈的思想,就如同那是他自己的一樣,因此考林鎮的戰鬥他也看得一清二楚。
「你果然還活著,我能感受到你的力量又變強了。」巫妖王饒有興致地透過僕從的雙眼觀察著這場戰鬥,並沒有直接插手的意思,上次他低估了穆圖,直接向托馬斯賦予力量,將他變成巫妖意圖一舉將穆圖抓獲。沒想到不光托馬斯被殺,巫妖王自己也因為草率的舉動而損耗不少能量,可以說偷雞不成蝕把米。
幾個月不見,這名人類的力量再次得到提升,然而他自己大概也沒有意識到,他靈魂中的陰暗面正因為力量的釋放而漸漸甦醒,就如同硬幣的兩面,力量的提升加速陰暗面的釋放,反過來陰暗面的擴大又促進了力量增強。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這個人類就會徹底失控,那時……
巫妖王猛地醒悟過來。它曾接觸到潛藏在穆圖靈魂中的那股力量,儘管只是冰山一角,就已經足以使自己用盡方法來得到他,如果有一天他因為失控而釋放出全部的力量,巫妖王毫不懷疑,即使是自己和阿爾薩斯合體也只能在他面前顫抖,這股力量即使連黑暗泰坦薩格拉斯都夢寐以求。
「必須在引起其他人注意之前得到他。」巫妖王想起不久前剛剛從僕人那裡傳回的消息,「他的價值甚至超過他們即將運送的那把劍,那把足以威脅到我的劍,這是個意外收穫,一舉兩得不是嗎?」巫妖王向所有分佈在洛丹倫北方的亡靈下達了命令,包括剛剛攻破精靈王國奎爾薩拉斯的阿爾薩斯。
銀月城,遍地都是殘缺的精靈屍體,他們是這座城市的守護者。儘管精靈們頑強作戰,在遊俠將軍希爾瓦娜斯·風行者帶領下一度對天災造成了沉重打擊,但失去了所有外部援助成為他們的致命傷,最終,這座屹立了九千多年的精靈王國毀於一旦。
曾經美輪美奐的建築在烈焰中扭曲倒塌,發出痛苦的聲音;平坦寬闊的道路如今被難以計數的屍體阻塞,血腥的氣息滲入大地,注定這塊土地即使在經歷許多年以後仍能讓人感受到她曾經受的苦難。
太陽井,曾經如同流動的金子般明亮的井水變成了渾濁的灰色,精靈最後的衛戍部隊倒在她的周圍,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們眼中流露的不是恐懼,而是無盡的憤怒,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亡靈骯髒的雙腳在聖地中肆意踐踏,眼睜睜看著阿爾薩斯將那堆令人作嘔的殘骸投入井水。這一刻,太陽井在哭泣,銀月城在哭泣,整個奎爾薩拉斯在哭泣。即使是身在遠方的高等精靈們也能夠感受到這裡的不幸,一霎那,每個精靈都彷彿被抽空一般,無盡的空虛和對能量的渴求像毒癮一般折磨著他們,並漸漸侵蝕著他們的靈魂。
克爾蘇加德從井水中慢慢升起,太陽井所蘊含的無窮力量不僅重新鑄造了他的身體,同時也賦予他強大的魔法。
「這感覺太美妙了,我能感受到無窮的力量在每一寸骨骼中流淌,這種脫胎換骨的感覺簡直無法形容。」克爾蘇加德忘形地大笑著,不停打量自己的身體。象牙般潔白的骨骼,佈滿符文的巫妖法袍,禁錮著能量的鎖鏈,借助太陽井的力量,巫妖王完成了他的又一傑作,他忠實的僕人,有史以來最為強大的巫妖誕生了。
阿爾薩斯面無表情地看著沉浸在喜悅中的克爾蘇加德,「你今後有的是時間得意,但現在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還是關於那個人類?」克爾蘇加德漆黑的眼眶裡閃動著冰冷的藍色火苗,「巫妖王對他的關注甚至超過了迎接阿克蒙德的到來,這顯然不正常。他到底什麼地方令主人如此感興趣?」
「你為什麼不直接詢問主人?」阿爾薩斯哼了一聲,「巫妖王還特別吩咐這件事絕對不能讓那些恐懼魔王知道,我猜那個人一定不只是一個強大的戰士那麼簡單。」
克爾蘇加德沉吟著,自從他向巫妖王效忠以來還從沒見過他這樣小心地囑咐一件事,「打開傳送門迎接燃燒軍團的到來也不能耽誤,困難的是怎樣在不引起那些恐懼魔王們注意的情況下找到巫妖王要的人,他們可是無孔不入的。」
阿爾薩斯眼中寒光一閃,嘴角升起冷酷的笑意:「如果必要的話,他們隨時可以戰死,畢竟洛丹倫那些殘餘的人類還是有不小的力量的。」克爾蘇加德看了他一眼,發出會意的笑聲,「還是將搜尋這名人類的事交給我們的新朋友負責吧,她最擅長這個不是嗎?希爾瓦娜斯·風行者?」
一具身材高挑的精靈女屍踩著同胞的身體站立起來,儘管她的靈魂憤怒地詛咒著,掙扎著,她的身體卻完全不受控制。
「樂意效勞。」女屍謙卑地回答著,望向阿爾薩斯的眼裡卻閃動著仇恨的光芒。
不久之後,幾匹亡靈戰馬載著上面的騎士旋風一般離開奎爾薩拉斯,將化作廢墟的王國拋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