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初到安多哈爾()
吃過簡單的早飯,隊伍又出發了。中午的時候,他們終於走出了連綿的山脈,踏上了通往東北方安多哈爾的大路,這裡距離目的地還有不到半天的路程。
此時整個洛丹倫王國都已經知道了發生在首都的大災難。泰瑞納斯國王被殺,殺他的兇手、唯一的王儲阿爾薩斯已經成為天災軍團的高級將領,分散在洛丹倫各地的軍隊一時陷入群龍無首的境地。
在瘟疫蔓延的地區,倖存的人們紛紛逃向有軍隊駐紮的地方尋求庇護,生活用品的匱乏、亡靈部隊的追殺以及一些土匪的襲擊使逃亡的人們雪上加霜,在通向各個人類據點的道路上隨處可見倒斃的屍體,其中大部分是孩子、老人和婦女,較弱的體質和自衛能力使他們成為各種各樣襲擊者的首選目標,這其中還包括因感染瘟疫而變的異常兇猛的野獸。
為了扭轉不利的局面,第一騎士,光明使者烏瑟爾接管了亡靈壁壘以東至索多里爾河所有部隊的總指揮權。他將主力集中安多哈爾,以隨時支援守衛亡靈壁壘的部隊,這連烏瑟爾自己都覺得諷刺。原本設置亡靈壁壘這座要塞的目的是作為守護洛丹倫的最後一道防線,防止出現在王國東部的亡靈入侵;然而現在它需要阻擊的是來自相反方向的攻擊。
穆圖一行人踏上大路不久,就遇到了一支從南面調來增援的隊伍,他們是來自塔倫米爾和南海鎮的民兵,由一個叫索爾圖的人帶領。
得知穆圖這些人的遭遇之後,索爾圖邀請他們和自己一起前往安多哈爾,而且他試著請求矮人和他們一起。
矮人探險隊的首領麥拉姆·深錘乾脆地拒絕了索爾圖的請求。
「雖然我很想幫助你們,」麥拉姆粗聲粗氣地說著,「可是我們的氏族同樣面臨著危險,我們必須回去。」
索爾圖勸說幾次後只能無可奈何的放棄,準備帶著自己的人繼續趕路,麥拉姆叫住了他。
「或許有人自願去幫助你們,我可以替你徵求一下其他人的意見。」麥拉姆呵呵地笑著說。
很快的,大約四十名矮人探險者願意去安多哈爾幫助他們的人類盟友,這其中就有格雷干。他扛著一支火槍和其他同伴一起加入到增援隊伍的行列。
看到穆圖正看著自己,格雷干習慣性地揉了揉碩大的鼻子,說:「我正好要去看望那位遠方表親,我們有很多年沒見過了;當然還要順便找她給你的武器附魔不是嗎?」
混合隊伍的行進速度十分緩慢,儘管這樣,天黑的時候他們終於越過一座石橋進入戒備森嚴的安多哈爾。難民們一直緊繃的神經現在終於可以放鬆,很多人癱倒在地失聲痛哭,為了他們那些沒能逃出來的親人,也為了一路上承受的苦難。
鎮的守衛這些天已經見多了這樣的畫面,每天都有零星的或者成群結隊的難民進入這裡,幾乎每個人都有親人死去,鎮子裡到處可以聽到悲傷的哭聲。
安頓好一切後,一名傳令兵過來說,烏瑟爾希望見見這些人的指揮,於是托姆,沃爾夫和穆圖作為禁衛隊僅存的三名軍官被帶了過去,沃爾夫受傷的手臂現在已經痊癒。一同前往的還有托馬斯牧師,他是教堂的神職人員,不屬於禁衛隊原本的管轄。
幾個人被帶到鎮子上最大的一棟房子,穆圖猜測這裡原來可能是個劇院,現在被改造成了駐防軍的指揮部,在這裡他們見到了王國的傳奇人物,光明使者烏瑟爾。
烏瑟爾是一個高大的男人,稜角分明的臉凸顯出他堅毅的性格,強壯的身體彷彿蘊含著無窮的力量,儘管他的頭髮已經花白,但穆圖仍能感覺到他身上充沛的活力。
熱情地示意大家坐下後,烏瑟爾開口了,他的聲音並不大,但卻充滿了威嚴:「先生們,我聽說了你們的遭遇,從得到入侵的消息開始,你們是唯一一批從洛丹倫活著逃到這裡來的人。關於那裡有很多傳言,我們已經派出人手去探聽首都的情況,可是直到現在還沒有一個回來。我想你們一定可以告訴我首都到底發生了什麼,這些突然出現的亡靈部隊是從哪裡來的?」
幾位軍官交換了一下眼神,一起向托姆示意,托姆於是站起來開始講述他們的經歷。靜靜地聽完托姆的匯報,烏瑟爾皺緊了眉頭,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你是說帶領這支亡靈部隊的是阿爾薩斯王子?而且是他親手殺死自己的父親?」
得到軍官們肯定的答覆後,烏瑟爾沉默了好幾分鐘沒有出聲,他的臉上流露出複雜的神色,有震驚,有憤怒,但更多的是失望。半晌,他終於開口說話,像是對著大家,又像在自言自語。
「該死的,我還是沒能挽救他,如果當初不是我草率的拋下他,也許他就不會遠赴諾森德,一切也不會是現在的樣子。」
「您不必過於自責,我們都明白,這一切並不是您的錯,您當初的選擇是對的。」托姆說。
烏瑟爾並沒有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調整了一下情緒,烏瑟爾開口說道:「剛才你提到了死亡騎士,難道獸人和這次的侵襲有關聯?」
托姆說道:「恐怕不是這樣。我和托馬斯牧師為此交流過意見,我們遇到的死亡騎士和典籍上記載獸人入侵時的死亡騎士並不一樣。儘管他們擁有非常強大的力量,但和傳說中的相比,還有很大的差距。已經犧牲的瑪諾斯少校在洛丹倫擔任殿後任務時就曾經遭遇過他們,在我們逃出的第一個晚上,還遇到死亡騎士所率領的亡靈部隊的襲擊。」說著指了一下穆圖,「儘管他的魔法對穆圖下士造成了可怕的傷害,但還是被英勇的下士殺死。」
「哦?下士,能說說你和他戰鬥的經過嗎?」烏瑟爾說。
穆圖茫然的搖搖頭,抱歉地說道:「對不起,閣下,我對於那次戰鬥完全沒有印象。」
看著烏瑟爾迷惑的眼神,不知為什麼顯得有些虛弱的托馬斯牧師站起來解釋道:「穆圖下士在和死亡騎士的戰鬥中被一種黑暗魔法擊中,受到很嚴重的創傷,留下的傷痕直到現在仍然沒有辦法完全清除。我推測這種魔法可能還具有目前未被我們瞭解的隱性傷害,它似乎影響到穆圖下士的記憶。」
烏瑟爾站起身走到穆圖身邊,說道:「下士,能讓我檢查一下你的傷口嗎?」
「當然可以,閣下。」穆圖說著卸下沉重的胸甲,托馬斯牧師幫他撩起背後的衣服。看著變成鉛黑色並開始萎縮的一大片肌肉,烏瑟爾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吃驚。
「很嚴重的黑暗魔法損傷,」他說著緩緩抬起右手,對著受傷的位置釋放出一道神聖而柔和的光芒。強大的神聖能量注入到穆圖體內,卻漸漸讓他感覺到一陣不適,並令他煩躁不安。
正在引導治療法術的烏瑟爾突然覺得一種奇怪的能量從穆圖體內釋放出來,開始劇烈地排斥聖光的治療,他連忙停止施法。
「非常奇怪,有一種力量在排斥聖光。」烏瑟爾向托馬斯牧師問道:「在你之前的治療中也出現過這樣的情況嗎?」
托馬斯搖搖頭,說:「我已經盡力驅散了他身上殘留的黑暗魔法,並沒有發現別的,只是不能使那個傷痕消失。」
「我也沒有發現殘存的魔法,但的確有一種充滿混亂的力量在他體內,並且這種力量對聖光非常排斥。」示意穆圖穿上衣服後,烏瑟爾抱歉地說道:「下士,我暫時也沒有辦法治癒你,但我能感覺到你身體的異常不是來自那處創傷,而是有別的原因,現在還弄不清楚。如果你有什麼不適,可以隨時來找我。」
「十分感謝,閣下。您不必為我感到擔憂。」穆圖恭敬地說。
等大家都坐回各自的位置後,烏瑟爾也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說道:「如果這些死亡騎士和獸人沒有關係,我們的壓力將減輕很多。」
「還有一個壞消息,我們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托姆又說道,「我們在打掃戰場時發現,那個被殺死的死亡騎士就是當天在洛丹倫戰死的禁衛隊長格雷。」
「什麼?」這個消息顯然令烏瑟爾很吃驚,「你是說格雷隊長在死後成為——或者說被變成了死亡騎士?」
「恐怕是這樣。或許只有那些靈魂最為純潔的人能夠在死後得到安息。」
烏瑟爾沉吟著,「這是一個重大的發現,雖然我們知道死去的人可能會成為天災的一部分,但沒有想到連聖光的僕人也難逃厄運。阿爾薩斯……在你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泰瑞納斯國王的遺體在鎮子外火化,鎮上幾乎每個人都目睹了這一過程,悲痛之情溢於言表。泰瑞納斯的死標誌著一個時代的結束,接下來這個國家會怎樣,沒人說得清楚。國王的骨灰被存放起來,希望有朝一日可以運回洛丹倫,和歷代國王葬在一起。
葬禮結束後,穆圖等人返回自己的臨時駐地。禁衛隊剩餘的二十七人和索爾圖的民兵整編在一起,負責防守城鎮的東北面;自願前來支援的格雷干和其他蠻錘氏族的成員則和來自鐵爐堡的矮人編在一起,為守軍提供遠程火力。這令格雷干十分不快,他一見到穆圖就大聲抱怨個不停。
「你知道他們有多無知嗎?他們居然問我,『蠻錘氏族的矮人是不是都騎馬』。以偉大的高山之王后裔的名義,蠻錘王國擁有最精銳的獅鷲部隊,格雷干的父親就曾是一名高貴的獅鷲騎士。」
穆圖呵呵笑著,看著矮人激動的樣子,好奇的問道:「那你為什麼沒有像你父親一樣成為獅鷲騎士?」
格雷幹一下被問到痛處,變得臉色通紅,結結巴巴地說道:「格雷干……呃,其實是這樣……獅鷲騎士需要使用魔法戰錘的能力,嗯……你知道……格雷干對魔法這種東西沒太多興趣。可是格雷干能使用火槍非常精確的射擊,我也曾建議他們招募一些獅鷲火槍手,可惜被拒絕了。」
原來是這樣,穆圖忍不住大笑起來,格雷干顯得很生氣,說道:「這沒什麼好笑的,有些人天生就不能使用魔法,格雷干是為了火槍和炸藥而生的,呃,當然還有麥酒。」
看他似乎真的生氣了,穆圖收斂起笑容,「好吧,我不應該笑你,我向你道歉。那麼我請客,去鎮上的酒館喝一杯怎樣?」
聽到喝酒,矮人的不快立刻一掃而空,但是緊接著就露出懷疑的眼神,問道:「你確定自己有錢嗎?我記得你說過從洛丹倫逃出來的時候什麼都沒帶。」
「放心吧。」穆圖拍著胸脯說,「我還有十幾個銀幣,足夠付賬。」
安多哈爾處在洛丹倫王國的中心,向西通往王國的首都,東面越過索多里爾河是寬廣的東部平原,南面則連接著昔日的奧特蘭克王國,王國覆滅後,塔倫米爾和南海鎮也併入洛丹倫版圖。樞紐的位置使安多哈爾成為重要的軍事據點,也為它帶來商業的繁榮。儘管在這段時間裡每天都有難民湧入這裡,居民們卻並沒有受到多大影響,他們照常起居,商人們也一如既往的開門營業,即使快要接近午夜,許多店舖仍然燈火通明,各處的酒館更是熱鬧。
進入酒館的時候穆圖嚇了一跳,這裡面到處都是喝的醉醺醺的矮人,他們高聲談笑著,一邊不斷的碰杯,為數不多的人類也被他們熱烈地氣氛感染,不管認識不認識都親熱地打著招呼。
格雷干拽著穆圖迅速衝向一張還有空位的桌子,站在椅子上用力拍打著桌面,大聲叫喊著:「來兩大杯朗姆酒,要最大杯,記得加熱。」然後對著穆圖說道:「謝天謝地,終於能夠痛飲加熱的烈酒,這對每一個矮人來說都好像節日一樣。」
穆圖沒有接話,他注意到在距離不遠的一個角落,托馬斯牧師正獨自坐在那裡,不停喝著悶酒。他拽了拽格雷干的衣袖,示意對方向牧師的方向看。
「是托馬斯牧師,他好像很憔悴。」
時服務生已經將兩大杯熱氣騰騰的朗姆酒放在他們的桌上,格雷干迫不及待的抓起一杯猛灌幾口,然後舒服地歎了口氣,說道:「別管其他的,他可能是太累了。美美的喝上兩杯,再回去睡一覺就好了,烈酒可是能治癒一切不適的神奇藥物啊。」
儘管矮人這麼說,穆圖還是覺得不放心。
「格雷干,我要去看看他,等一下再來找你。」穆圖說著起身向托馬斯牧師走去,矮人已經顧不上說話,只是揮手示意知道了。
托馬斯牧師顯然喝了很多,一開始穆圖坐到對面的時候牧師甚至沒能認出他。這幾天穆圖注意到托馬斯的氣色很不好,起初他以為只是過度疲勞,但現在看起來,牧師似乎有很重的心事。
「牧師,你還好吧?」
托馬斯用力揉了揉變得朦朧的眼睛,終於認清了對面的人。
「哦,穆圖下士,你也來了,真……嗝兒……巧啊……」牧師搖搖晃晃地說。
「我覺得你現在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你看起來很糟糕。」穆圖認真地說。
托馬斯突然嘿嘿地笑起來,「休息?是的,我需要休息,我的家人也需要休息……瑪莎……還有可憐的小托馬斯……他們已經可以永遠休息了……」
穆圖知道,牧師的妻子和兒子沒能從洛丹倫逃出來。儘管這樣,托馬斯始終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一路上盡心照顧難民,開導那些失去親人的人。只是誰都沒有注意到,牧師自己一直深陷在失去妻兒的痛苦中不能自拔。
「我很抱歉。」穆圖說,「但你的家人一定不希望看到你現在的樣子,照顧好自己的身體,然後才能替他們報仇。」
馬斯苦笑著,「報仇?我們能為他們報仇嗎?亡靈……無窮無盡的亡靈……每一個死去的人都會加入他們,他們只會越來越多,我們不可能贏得這場戰爭。在洛丹倫你已經看到了,那些進攻我們的喪屍不久前還是我們努力要保護的人——我們誰也保護不了,誰也救不了,包括我們自己。」
托馬斯的狀態令穆圖很不安,他扶住快要從椅子上滑落的牧師,說道:「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事實上我們拯救了很多人,那些和我們一起逃出來的平民……」
牧師打斷了他的話,瞪著佈滿血絲的雙眼說道:「拯救?為什麼沒有人去拯救瑪莎?沒有人去拯救小托馬斯?我們拯救了其他人,可是誰來拯救我們?」托馬斯突然壓低了聲音,湊到穆圖面前,神秘地說道:「有人可以拯救我們,他可以拯救每一個人,甚至可以讓瑪莎和小托馬斯重新回到我身邊。」托馬斯突然陷入沉默,呆呆地好像在傾聽什麼。「你聽到了嗎?那個聲音,他在呼喚我,他說可以讓瑪莎他們復活,你能聽到嗎?」
穆圖搖了搖頭,酒館裡除了人們大聲的喧嘩哪有什麼特別的聲音。托馬斯已經搖搖晃晃起身向門外走去,穆圖也連忙站起來,說道:「牧師,我送你回去吧!」
托馬斯將他按回椅子上,嘴裡含含糊糊地說:「我沒事……可以自己回去……放……啊……心吧……」
看著牧師的背影從門口消失,穆圖總覺得什麼地方不對勁,令他有種莫名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