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5年的7月,奧地利哈布斯堡家族為了即將誕生的皇位繼承人而感到興奮。整個奧地利也同樣興奮。
從貴族到平民,從希爾格斯多夫到東拉維查,幾乎每個人都在談論皇后的肚皮。
而這些談論中的主角,蒼白的皇后陛下,此刻正百無聊賴的臥床安胎中。
海蘭妮公主推遲了返回波森霍芬的日期,為的是等待媽媽盧德薇卡夫人前來伊捨爾。
「親愛的茜茜,我為你感到高興。這個孩子一定會很好的。」海蘭妮一大早就過來陪伊麗莎白,「我有預感,這次你會生個小王子的。」
「我也這麼感覺的。奈奈,我覺得很高興,弗蘭茨更高興。」
「我寫信告訴媽媽你有孩子了,媽媽著急著要來,又說家裡也有點事,還要過幾天才能走開。我說我先在這裡照顧你,讓她過一段時間再來。」
海蘭妮作為家中的長女,自幼是按照一位皇后的標準來培養的,宮廷禮儀純熟,母親手把手教會她一個女性應該懂得的任何事情--包括育兒知識。因此,當海蘭妮保證會在盧德薇卡夫人達到伊捨爾之前,留下來照顧伊麗莎白,盧德薇卡夫人和索菲太后都覺得這個主意很好。這說明海蘭妮的穩重和能力是被兩位母親認可的。
伊麗莎白呼了一口氣:「媽媽晚一點來也好,我總覺得她會擔心過度,因而給我弄一大堆規定,不准我這個不准我那個。」
「那是因為媽媽擔心你會再流產。」海蘭妮柔聲道:「你要知道,你的孩子將是兩個國家的希望--奧地利和巴伐利亞的。雖然你已經放棄了巴伐利亞的繼承權,可是,能有個將來會成為奧地利皇帝的外甥,我們的表哥一定會很開心的。」
「哎呀,奈奈,我最討厭這種感覺了。要不,我現在從伊捨爾逃跑如何?」
海蘭妮白了妹妹一眼:「你又開始胡說八道。」她把這些都歸結於茜茜懷孕後的輕微憂鬱症。正因為有這個問題,海蘭妮覺得自己留在伊捨爾照顧茜茜實在是個英明的決定。
盧德薇卡夫人在8月初來到伊捨爾,剛好是太醫宣佈伊麗莎白皇后身體大好,母子健康的時候。伊麗莎白的臥床時期幾乎快讓她崩潰,雖然每天都可以下床有限度的散步,還是不能容忍。
盧德薇卡夫人先見過了姐姐索菲太后。
「親愛的薇卡,我很高興你能來伊捨爾。茜茜的身體穩定多了,太醫說她現在可以下床了。這真是個好消息,不是嗎?」
「我在波森霍芬每天都擔心得要命,生怕茜茜的身體保護不了這個孩子。謝天謝地,總算沒事了。」
「奈奈真是個好姑娘,每天都陪著茜茜,真不知道如果奈奈不在這裡,我該怎麼辦……我老了,茜茜可不愛聽我的絮絮叨叨。」
「哦,索菲!」盧德薇卡夫人滿懷謙卑的歉意抱了抱姐姐。
隨後海蘭妮來迎接母親,帶她去了茜茜房間。
未滿十八歲的年輕皇后正在午睡,盧德薇卡夫人充滿母愛的看著自己的女兒:「我的小茜茜!」
「媽媽,茜茜晚上睡得不好,白天總嚷著困。本來她是想等著你來的,可是等著等著就睡著了。」海蘭妮一邊做手工一邊跟母親說著。
「哎呀,不用等我,她想什麼時候睡都行,我等著她醒。我瞧瞧你都做的是什麼?小嬰兒的衣服啊……做的真好,茜茜一定會喜歡的。」
「茜茜可喜歡我做的小衣服了。」海蘭妮得意的很,「她本來跟我一起做來著,可是她自己總是做不好。」海蘭妮很是高興自己能有超過妹妹的地方。
「這都怪我沒早點教會她。」盧德薇卡夫人連忙自我檢討。
對於這個長女,盧德薇卡也一直都有點歉意:如果當初沒有帶茜茜來伊捨爾參加弗蘭茨的生日宴會……就好了。弗蘭茨仍然會娶一個巴伐利亞公主,索菲會得到她喜愛的外甥女做媳婦兒,茜茜仍然會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公主……
不過世界上是沒有後悔藥出售的。而且,茜茜成為奧地利皇后,也不見得會是很糟糕的事情。
當然了,身為母親的公爵夫人,一點都不知道這個小女兒要做什麼、以及做過什麼。
這個夏天,奧地利仍然陷在經濟崩潰和戰爭的雙重泥沼中。所幸的是,克里米亞戰爭就快要打完了。
財政大臣布魯克,建議將奧地利國有鐵路和煤礦都抵押給法國銀行。弗蘭茨在猶豫了很久之後,同茜茜說到這件事情。
「茜茜,你說,我該怎麼辦呢?奧地利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抵押的東西了,法國銀行說,除了煤礦和鐵路之外,他們不會對其他物品有興趣。」[注28]
「這不是**裸的搶劫嗎?」茜茜幫丈夫拍松枕頭--這是海蘭妮教她的,說拍一拍枕頭更鬆軟,枕著更舒服,當然最好是在清晨拍拍。
弗蘭茨換了睡衣,挨著妻子躺下:茜茜臥床安胎期間,他又被醫生要求分房,苦命的皇帝只得卷捲鋪蓋去住客房,這幾天才被允許回到自己臥房。說起來挺可憐的,堂堂一國皇帝,還不如一個未出生的孩子。好吧,弗蘭茨有些羞愧的承認,他是在跟自己的孩子爭風吃醋。弗蘭茨太習慣於成為所有人的焦點,成為所有事情的中心,一旦這個習慣被打破,還真是非常的不能適應呢。
「即使是搶劫,我想我最後也只能認了。」弗蘭茨苦笑:「我也不認為,奧地利還有什麼其它東西能引起法國銀行的注意。」
「法國銀行……哪一家?」伊麗莎白模模糊糊記起海因裡希偶爾提及的幾家歐洲銀行,「是法蘭西銀行,還是羅斯柴爾德銀行?」
「……我想應該是法蘭西銀行。羅斯柴爾德銀行的維也納支行已經有了足夠多的奧地利產業。」弗蘭茨歎氣:「奧地利空自擁有歐洲最大的土地,最多的人口,卻不得不受制於貪婪的猶太人!」
「猶太人很聰明,我喜歡猶太人。」
「茜茜,你還真是天真博愛。」弗蘭茨小心地抱住妻子:「最終我還是會把煤礦和鐵路賣掉,來餵飽我的臣民們。好了,別提這個了,讓我好好抱抱你。」
「……太醫說了,你可不能太用力……」
第二天,伊麗莎白拍電報給正在法蘭克福度探親假的海因裡希。
「聽聞法蘭西銀行意欲向奧地利提供抵押貸款,抵押物是奧地利的煤礦和鐵路。不知這個對我們有何影響?」
海因裡希很快回電:「我在打聽此事。此事對陛下您的財產沒什麼大礙,但是很顯然對您的國家有損害。您想想煤礦的經濟價值,以及鐵路的實際價值便可明白了。」
接到回電後伊麗莎白默默想了半晌,然後對宮廷女總管貝萊加爾德夫人吩咐道:「我現在要去見皇帝,夫人你陪我一起去。」
奧地利皇帝弗蘭茨約瑟夫正同財政大臣布魯克討論抵押事宜,見皇后突然走進來,布魯克連忙站起身:「皇后陛下……」
對於這位巴伐利亞的小女公爵如今喜愛在皇帝面前發表自己見解的說法,已經流傳了很久,絕大部分的朝臣們,都相當反對皇后參政--即使只是偶爾發表意見影響到皇帝,也大大損害了朝臣們的利益,這是不能容忍的。但是很顯然也沒人敢公然反對,因為皇帝對皇后的愛戀與日俱增,如果敢說皇后的言論不妥,無論對錯都會被皇帝憎惡。
「親愛的弗蘭茨。」伊麗莎白笑瞇瞇的接近自己的丈夫:「我今天精神很好,就想著來看看你。」
「先生,請先退出去。」弗蘭茨對布魯克說。財政大臣連忙告退,一邊思忖著皇后今天不知道又想說什麼。布魯克相對而言不那麼瞧不起皇后,他的精力更多的是放在自己的工作上--怎麼弄出更多的錢,來養活全國4000萬人,包括其中的40萬軍隊。
「茜茜,你能來真是太好了。」弗蘭茨小心的抱住妻子,如今他面對伊麗莎白的每一個動作都非常的小心翼翼,以至差點產生錯覺,常當妻子是個陶瓷娃娃,須得時刻精心呵護。
「我跟媽媽約好了出去散步,就先來看看你。」茜茜露出甜美的笑容:「弗蘭茨,你工作的樣子真是很迷人呢,專注,又沉穩,非常值得信賴。弗蘭茨,我為你感到驕傲。」
「你把我說的太好了,我真擔心有一天你會發現我沒有你說的那麼好。」弗蘭茨竟然有些害羞,「那時候你可要怨恨我了,我會傷心的。」
「……」伊麗莎白一時無語:這……難道是傳說中的男人的撒嬌嗎?
「哦,希望我沒有打擾到你討論政事。」伊麗莎白「恍然」似的說道:「我這樣冒失的闖進你的辦公室,似乎不太好吧?」
「沒事的,最近沒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弗蘭茨善解人意的體貼著妻子,「剛才布魯克正跟我商量抵押的事情。法蘭西銀行不肯給於我國需要數目的貸款,可以說,我將不得不同意這筆很是吃虧的買賣。」
「哈,買賣!」伊麗莎白失笑:弗蘭茨幾時學會這麼說話了。
「是啊,吃虧的買賣……真是不甘心啊。」
「不抵押不行嗎?」
「恐怕不行,我的茜茜。這個問題我們商議了很久,一直沒有更好的方案拿出來。」
「那也好歹賣個好價錢吧!」愛財如命的伊麗莎白懊惱的說。
弗蘭茨不由得笑:「那可不。財務代表正在跟巴黎討價還價呢。不過我瞧沒什麼升值的機會,人家拿定主意認為奧地利缺錢,一定會答應的。」
「那要多少錢呢?我是說,法蘭西銀行肯出的價錢。」
弗蘭茨說了一個數字,伊麗莎白在心裡掂量了下,發現好像是自己也能出得起的價格。既然這樣為什麼不自己買下來呢?
「這樣啊……」本來想說,讓弗蘭茨等幾天再決定,好讓海因裡希作為自己的代理人出面購買,不過轉念一想:弗蘭茨不知道那是自己的錢,一定會抬高價格,那就不怎麼划算了。
「你知道那是多少錢嗎?」弗蘭茨饒有興趣的打趣妻子。
果然,伊麗莎白一窘,老老實實的說:「不知道。」
「大概夠一支10萬人的軍隊用半年。」
「呃……」伊麗莎白還是很沒概念:「這麼說奧地利還是要打仗了?」
「不,暫時不。戰爭既花錢又會有大量的人員傷亡,如無必要,盡量不要打仗就最好了。當然如果形勢所逼,不得不走上依靠槍炮才能取得利益的時候,奧地利也不會畏懼戰爭的。」
伊麗莎白沉吟片刻,然後說:「那麼,比起不得不抵押對帝國很重要的煤礦和鐵路來,為什麼奧地利從沒想過,在英國和法國發行國家債券呢?」
弗蘭茨一怔,隨即心中一喜:好像真是個不錯的建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