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啟程返回波森霍芬的時間到了。伊麗莎匆匆忙忙的,攜帶著自己憑借記憶畫出的腳踏縫紉機的草圖上路。
「那是什麼?」路德維希指著伊麗莎白手裡的簡易圖紙問。
「圖紙。」伊麗莎簡潔的回答。
「呃……我不知道你還會畫圖紙。」路德維希有點驚訝:「這是你畫的嗎?」
「嗯,是我自己畫的。不過太簡略了。而且有的地方我感覺不太對頭。」伊麗莎白抬起頭,看了看自己的兄長,「所以我請理夏德伯爵幫我找幾個熟練的機械修理工。」
路德維希其實並不太相信這張奇怪的圖紙是自己天真無邪的小妹妹畫出來的,雖然--這個看起來無比甜蜜的小妹妹前幾天才提出了一個看起來前途大好的賺錢計劃。這已經很是古怪;現在……這個從前幾乎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居然能畫出來自己都看不太明白的機械圖紙……這一定不可能。
「路德維希,你好像並不太相信我。」伊麗莎敏銳地指出。
「啊,是的。」路德維希很坦率,「你突然變成了我不認識的妹妹。」
伊麗莎白只得施展天真無邪的微笑,「那是因為在你不知道的時候,我學了很多東西。」
「我們家的家庭教師不教這個。」
「我自學的。」伊麗莎不知道要怎麼說,便開始胡言亂語。
「噢,那可真是太有趣了。我們維特斯巴赫家族可沒有人學過機械。」在路德維希的貴族少爺的概念中,「機械」這兩個字大概等同於「低賤」。
「現在是工業時代了,哥哥。」
實際上,按照機械設計專業畢業的伊麗莎的知識程度來說,畫出零件圖紙應該只算小菜一碟。不過……她真的已經很久沒有摸過製圖工具了。
理夏德伯爵找來的機械修理工很快便到達了波森霍芬。
一共有三名技工:舒曼,佩克曼,史坦因。
舒曼是一個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個子不高,消瘦,手指很長,看起來很精明能幹;佩克曼年輕一點,有一雙活潑帶笑的眼睛;史坦因不愛說話,手臂不住交換位置,頗為侷促。三個人對於能夠覲見這位嬌滴滴的小公主都感到相當意外和驚喜。
通常貴族小姐們從來不會親自接見低等的平民,大部分時間她們接觸到的平民不過是裁縫、廚娘、園丁而已,更不要說是整天跟冷冰冰的機械零件打交道的機械工人了。
「謝謝你,理夏德伯爵。沒有你我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伊麗莎白主動給了理夏德一個輕輕的擁抱,理夏德伯爵內心很是激動,不過很謹慎的沒有表現出來。
伊麗莎竊笑:有時候偶爾給一點鼓勵,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也是作為獎賞的一部分。不過這種身體接觸切忌不能過多。在二十一世紀,伊麗莎便很懂得利用這個獎賞機制。
「我找你們來,是想讓你們看一份圖紙,並且提出意見,指出其中不合理的部分,然後作出修改。」伊麗莎白條理清楚地說出了自己的要求,「並且,一旦你們看到我的圖紙之後,便不可以退出。我或許會讓你們簽署一份保密協議,簽署協議之後,你們會得到一筆事先支付的報酬。」
舒曼舉手:「我可不可以問,我們大概會得到多少報酬?」真是很現實的男人啊。
「圖紙開始實施後,你們會得到固定比例的分紅。」
「分紅?」佩克曼眼睛一亮,「那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每年獲得的收益,不論多少都有你們的一份;同時,你們每個月還會獲得固定的薪水。」
「聽上去很不錯。」史坦因侷促不安的搓搓手。
「我有妻子和三個孩子要養活,我希望可以把他們接過來。」舒曼又說。
「不用接。幾天之後你們還回到慕尼黑。」伊麗莎白拿出圖紙,「現在我們來看看這個東西。」
「這是……這很像是一台縫紉機。」佩克曼第一個指出來。
伊麗莎白得意洋洋的道:「對,就是縫紉機。」
事實證明,理夏德伯爵的眼光很好,三名技術工人都具有樸素的對機械的熱情,而不僅僅當它是一個謀生手段。
四個人圍繞著圖紙討論了整整兩個白天,修正了圖紙中不準確的地方,逐漸完成了腳踏縫紉機的機械構造設計。
期間三名工人不禁對一位嬌滴滴的小公主居然具有機械知識感到分外驚詫,他們謹慎的相互透露了自己的懷疑,但是對此當然沒有得出什麼結論。
第三天,三名技工被送回慕尼黑。
伊麗莎白疲憊不堪:「我好累……」
路德維希愛憐的摸摸她的頭髮,「小茜茜……」
路德維希給了她很大的幫助,使得馬克思公爵並不曾注意到小女兒伊麗莎白在做什麼。盧德薇卡夫人雖然發現伊麗莎白接連幾個白天都行蹤古怪,但是由於她忙著操心海蘭妮,無暇對伊麗莎白在做的事情表示關注。
「可是不能休息,親愛的路德維希。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伊麗莎白強打精神。
「……你還要做什麼?」路德維希十分不適應伊麗莎白的雷厲風行。說實話他完全不能適應昔日可愛嬌憨妹妹的巨大轉變,以至於他現在面對伊麗莎白,總有一種眩暈的感覺。
「哥哥,我們商量一下,開一家工廠玩吧。」
在路德維希磕磕巴巴做出的計劃書裡,伊麗莎白髮現,如果白手起家做一家工廠,需要的金錢數目巨大。路德維希無論如何是拿不出來這筆錢的。
「啊,看起來這樣不但不會減輕我們的經濟負擔,還會更加雪上加霜啊。」伊麗莎白苦惱的說:「不如這樣,收購一家已經存在的、快要破產的工廠如何?那家工廠的地點在慕尼黑附近,事實上我希望工廠的地址能夠遠離德意志國家。」
「嗯?」
「……不要考慮這個了,繼續我們的計劃。我希望那家工廠有大批的手搖縫紉機,這樣我們可以盡快的改製成為腳踏式的。」
「腳踏縫紉機不是完全另外的一種機械設備嗎?」
「都做新的肯定來不及啊。馬馬虎虎改造一下也是可以的。」
「你為什麼那麼著急?」
「因為在打仗啊。」伊麗莎白還真是不懂為什麼路德維希的政治敏感度如此低級,「一旦開戰,我們的時間就不夠用了。」
「巴伐利亞是不會捲進戰爭裡面去的,巴伐利亞只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德意志小邦國。」
「可是我們有錯綜複雜的親屬關係。我們的姨媽們都是各個國家的王后、皇后。」伊麗莎白暗地裡想:這說明了計劃生育的重要性啊,如果前巴伐利亞國王沒生那麼多女兒的話,現在維特斯巴赫家族便可以及時跳出來,宣佈中立。
「……」路德維希有點頭疼。一方面,他還不能適應原本天真無知的伊麗莎白在短短半年之間突然變成一個懂得賺錢、瞭解政治的女孩;另一方面,政治家這種特質,在馬克思?維特斯巴赫的家庭裡面,原本是不存在的……
歸咎起來,馬克西米利安?約瑟夫?維特斯巴赫作為一個貴族家庭的大家長,一名巴伐利亞的將軍,政治敏感度約等於零,這也就難怪長子馬克斯?路德維希?維特斯巴赫對於政治也相當的遲鈍了。所以,馬克斯?路德維希對妹妹突然表現出來的政治關心感到迷惑,這種反應很正常。而伊麗莎完全不曾想到哥哥內心的波動,她只知道一件事情:自己的微笑還從來沒有失敗過。
對父親馬克思公爵來說,伊麗莎白還是自己嬌憨可愛的小女兒;對母親盧德薇卡來說,伊麗莎白是調皮好動的需要操心的女兒;對路德維希來說,伊麗莎白是突然好學、有自己主見的妹妹;對理夏德伯爵來說,伊麗莎白公主是顆甜美的小草莓;對薩琳娜、蒂安娜姐妹來說,伊麗莎白公主是個可愛的天真的姐妹;對海蘭妮來說,伊麗莎白還是那個有時候很調皮的妹妹。
伊麗莎對於自己近半年來的努力很滿意:她學習了十九世紀的德語口語(同時她的德語書寫還是很糟糕);學習了十九世紀的英語(謝天謝地十九世紀的英文沒有二十一世紀那麼多單詞);學習了十七世紀以來的歐洲歷史、軍事、政治(雖然這還遠遠不夠)。但是她不知道真正的伊麗莎白從小便開始學的成為一個好妻子所需要瞭解的技能;她也忽略了即使是伊麗莎白也不會的事情:學習歐洲宮廷的繁瑣禮儀--這將在伊麗莎白·阿瑪莉婭·歐根妮公主成為奧地利皇后之後,變為備受宮廷貴婦們詬病的一點。馬克思公爵具有不羈的浪漫主義特質,從來不覺得宮廷禮儀是他必須學會的東西,包括他的家人。
當然,如果馬克西米利安?約瑟夫事先知道自己的女兒有朝一日會成為奧地利的皇后,不知道他的想法會否有些許改變呢……
「好吧,我會去找你希望的那樣的工廠。不過,建議你不要抱以太大的希望。」路德維希誠懇地說。
「親愛的路德維希,我知道你會幫我的。」伊麗莎白笑瞇瞇的把面前的水果盤子推到哥哥面前,「嘗嘗吧,頂新鮮的草莓。媽咪和奈奈在院子裡面種的。」
路德維希順手拈了顆草莓放進嘴裡,「可是,從哪裡弄錢呢?這可需要一大筆錢啊。」
「我知道你有年金的。」
「咳咳……我的年金……」路德維希突然有點尷尬。
「我知道你的年金不太夠用。」伊麗莎吐了吐舌頭,「理夏德伯爵說可以提供四萬古爾登來入股。」
「……他真有錢。我怎麼以前不知道他有這麼多錢?」
「我可不問他從哪裡弄錢,只要他確實能拿得出。」
這樣,初始資金的問題便算馬馬虎虎沒有問題了。
「路德維希,我知道你同慕尼黑的一些公子哥有很好的個人關係,其中不乏一些軍方要人的兒子。我希望你能盡量找到路子,接到一些軍隊後勤的訂單。只要是可以用縫紉機製作的活計,全都接來。」
「這個……倒還是真的有。只是之前從來沒有注意到。」
「國外的也可以接,只要你能拿到,哪怕不賺錢都接。當然我想也不可能不賺錢。」
「不賺錢的生意做來幹什麼?」路德維希翻白眼。
「不是說生意本身不賺錢,只要是政府付賬,或者軍隊付賬--其實軍隊的錢也是政府給的--都沒有不賺錢的道理。我是算著,你上下打點的錢也要不少,先把這部分預算列出來。」
「茜茜,我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竟變成了一個經濟學家。」
伊麗莎白對哥哥嫣然一笑:「我一直都很聰明,只是你以前從來沒發現就是了。全部的收益我是這麼分配的:頭三年,你、我、理夏德各拿百分之十,另外百分之十我要有其他的用度,其餘百分之六十全部存起來,留作其他項目的運轉資金。」
「什麼其他項目?」
「我還不知道,等我找到了一定會第一個告訴你的。」
「……」
路德維希懷著「這樣的計劃真的可行嗎」的疑問,又抱有「真的成功了一定很有趣」的念頭,踏上了「尋找合適的工廠和建廠地點」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