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逃離魔手()
上回書說到，小吳天和叔叔坐上了去省城的火車，火車已經啟動，帶給小吳天的是全新的命運。
他們的對面，坐著一位老道。老道的年齡他們實在判斷不出來，至少應該六七十歲了吧。
小吳天很好奇，他是頭一次見到這麼穿著打扮的人。長長的花白頭髮，梳成一個道髻，花白的眉毛，花白的鬍鬚。滿是褶子的臉龐，充滿了歲月的印痕，卻紅光滿面，精神矍鑠。
一身道袍，雖然有點陳舊，還打了幾個補丁，但乾乾淨淨，一塵不染。在小吳天看來，老道的胸前還畫著兩條首尾相接的魚，不知道為什麼。但覺得很漂亮。老道盤膝而坐，閉目養神。
小吳天不知道這樣的人是做什麼的。他也沒敢和他說話。
省城，他是第一次來。他當然不知道，這裡是他爺爺和外公當年辦公的城市。
他們到了叔叔的住處。
叔叔住在一個大雜院裡。一間房子，不大。是那種和鄉下差不多的瓦房，只是高一點，分成了一間間的屋子，各住著混雜的人。
叔叔給他買了一些吃的東西，就把他鎖到了房間裡，自己出去了。
小吳天吃完了東西，就從前邊的窗口向外看去。外面也從各個房子裡出來了一些人，通過窗戶看著小吳天。有些人還用手指指點點，這令小吳天很不舒服。好像，那些指點有如實質，真的點到了自己身上一般。
小吳天又搬起一個小凳子，從後邊的小窗戶向外看去。後面，什麼都沒有，也應該說，什麼都有。後面是一快菜地，連著遠方的莊稼地。遠處，好像還有人家，高縱的煙囪冒著灰色的煙塵。他不知道，那叫磚場。
直到小吳天又覺得餓了，又吃了一次東西，叔叔才回來。
「吳天呀，以後叫叔叔舅舅好不好？」叔叔打開門就說道。
「我沒有舅舅，為什麼叫舅舅呢？」小吳天和是疑惑。
「你不叫我舅舅，外面的人就不讓你在這裡住了。這裡只有親戚才能帶到這裡住的。」叔叔的聲色有些嚴厲，使的小吳天有些恐懼。
「好！」小吳天總覺得要是叫這個叔叔舅舅的話，怎麼這麼怪。他沒有舅舅，也不知道舅舅是做什麼的。
「舅舅明天帶你去一個地方，要聽舅舅的話，要不那些壞蛋就不讓咱們在這裡住了。」舅舅的神色依舊嚴厲著。
「嗯。」
第二天，舅舅把小吳天又帶到了一個掛著紅十字的地方。
「我們怎麼又來這裡啦舅舅？」小吳天心裡害怕起來，小孩子總是對醫院有些恐懼的，就算不知道醫院是做什麼的，也是如此。
「是呀，一會要聽話，要不他們就不讓我們在這裡住了。在這裡住，都是要檢查身體的。」舅舅抓著小吳天的小手，好像擔心一不留神，小吳天就會跑掉似的。
「檢查身體？」小吳天不知道檢查身體是個什麼概念。
「是呀，一會你就知道了。」舅舅點著頭說道。
「舅舅真好，我長大了一定要報答舅舅。」
舅舅的臉唰一下紅的跟茄子似的，他沒想到一切都這麼順利，心裡卻有一些愧疚感。沒什麼的，是一個孤兒，還是一個乞丐，做完這一次，我就去開個商店，再也不做了。
這次檢查沒有用針管。白大褂醫生讓他喝了一種白色的液體，不知道是什麼，好難喝的。還拿一個東西在他身上晃來晃去的。還量了他的身高、體重、腰圍。還讓他蹲下站起來，跑跑跳跳。
最後，醫生把舅舅叫到了另一個房間。小吳天覺得奇怪，好奇心使他趴到門縫那往裡看。
他看到醫生給舅舅比畫著什麼，還隱隱約約聽到醫生說：「太瘦了，太小了……體質太……你要讓他多吃點……一個月應該……」
舅舅出來了，帶著小吳天離開醫院，到市場上買了好多東西。米、面、油、肉，還有作料。小吳天早就餓了。
這一個月，小吳天吃的太好了。每天把小肚子吃的倍兒圓。人也變白了，臉上也起了紅暈。身上干邦邦的骨節也圓滑起來，連小手都變的肉質了很多。他只是覺得有些事情很是怪異。
院子裡的人總是遠遠的看著他，特別是有幾個比他稍大一點的孩子，有時候會趴到他的窗台上向裡看他。他想和他們一起玩，可是，他一出去，小朋友們就都跑了，連大人也都躲到了屋裡。
有一天，有一個小女孩在院子裡玩，小吳天悄悄的走了過去。小女孩抬頭看見了他。她沒有跑，衝他笑了笑。
「你叫什麼名字？」小女孩低著頭在地上畫著什麼，嘴裡問道。
「吳天……你呢？」
「我叫小紅。」
「小紅？」
「嗯。老混蛋是你舅舅嗎？」小紅抬起頭來，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很是漂亮。
「老混蛋？」小吳天意識到老混蛋指的是叔叔，「他，他讓我叫他舅舅。」
「他是個大壞蛋！」
「大壞蛋？他對我很好呀，我不許你說我舅舅！」小吳天為舅舅分辨道。
「他就是大壞蛋！」小紅站起來挺著胸脯說道。
「小紅——」一個洪亮的大嗓門響起來。
「哎——」
「快回來！」
「啊——」小紅答應一聲就跑了。
小吳天失魂落魄的回到了房間裡。
小吳天發燒了，燒的很嚴重！燒的迷迷糊糊，隱隱聽見舅舅在跟醫生說話，說是出了疹子。然後他就昏沉沉的睡去。
他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
他夢見了爸爸和媽媽，爸爸只是一個淡淡的模糊的影子，媽媽卻很真實。媽媽抱著他，一會哭一會笑，把他的小臉埋在胸前。他感到無與倫比的幸福，他希望永遠不離開媽媽的懷抱。媽媽要離開了，他不讓媽媽走，可媽媽必須走了。他的小手拉著媽媽的手，無形的巨力把他們拉扯開，他感到他的手是那麼的無力。他向著媽媽追去，媽媽卻越來越遠，漸漸的模糊了，消失了。他大喊了一聲。
醫生和叔叔聽到吳天喊了一聲媽媽，嚇了一大跳。這已經是小吳天昏迷第三天了。
小吳天好像醒了，又好像沒醒。他想睜開眼，卻睜不開，想動卻動不了。他知道自己已經不在夢中，卻又不能從夢中醒來。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夢魘當中。
醫生和叔叔看看他，過了好一會兒，才確定他還沒有醒。於是，他們繼續說著話。
小吳天漸漸開始清晰，他能聽到窗外麻雀唧唧喳喳的聲音了，還有聒噪的蟬鳴。他聽到兩個人在說話，想醒，卻還是醒不來。
「你確定麻疹好了不影響做手術？」這是舅舅的聲音。
「不影響，但需要好利落了，還要養上半月。」這個聲音也不算陌生，應該是那個醫生。
「時間倒是不打緊，只要還有用。」
「用是肯定有用。只是詹姆斯先生的病情有點緊急，不過，我們還可以穩定，等半個月不成問題。」
「有用就行，沒有用的話，我就把他扔了。我可沒閒錢供香著這麼個小祖宗，這一個月，我可花了不少錢了。」小吳天聽舅舅這麼一說，心裡頓時一緊。舅舅對我那麼好，幹嗎要把我扔了？
「詹姆斯先生開的價，你那點錢算個屁！」醫生說完嘿嘿的笑著，聽著就有點恐怖。
「呵呵，不過也是。對了，除了他的兩個腎，他的心、肝、脾和胃你找到買主了嗎？到時候，咱還是五五分成。」
「心我找到了，其他的還在找。」
「好！等他麻疹好了，我再帶他去吃點好的，等他死了，也不枉來世上一遭了。」
「你還有這麼好心腸的時候？哈哈！你怕他做了鬼後纏著你吧？哈哈！一個小叫花子，死了就死了，虧你都是做過幾次的人了！」醫生的話很是有點不屑。
「那到不是，我也跟著吃點好的，哈哈，再說，把器官在好好養養，不是也是需要的嗎？哈哈！」舅舅的笑聲，怎麼聽起來就是這麼的猙獰呢！
小吳天聽到這些，魂都快被嚇出來了。有些事他不太明白，但他聽明白了，那些人讓他吃飽幾次飯後，就要讓他死了，還要把他的心挖出來給別人呢！他不想死。一陣陣驚悸衝撞著他的心房。他想醒過來，卻醒不了。
他必須逃跑，他在想。他不能讓他們知道自己要跑，要偷偷的跑，誰也不能告訴。對，誰也不能告訴。想到這些，他的心裡倒是慢慢安靜了許多。
他再次醒來，已經到了住處。他的燒退了。門鎖著，那個混蛋不在。他的心裡開始叫那個人混蛋了。
混蛋回來了，說要帶他去吃飯。他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混蛋以為他出疹以後還不舒服呢，也就沒多加理會。他們一邊走，小吳天一邊看著四周，心裡想著怎麼逃跑。他不會現在就跑，如果現在就跑，混蛋一定會抓住他的。再說，他也實在是餓了，必須要先吃東西。
這一頓飯，他吃的很飽，還偷偷藏了一個窩頭在褲兜裡。
回到家裡，混蛋把門鎖上就出去了。
小吳天在屋裡轉著，看著。他現在還不能跑，天還沒黑，外邊還有好多人在看著他。怎麼跑呢？門和前窗是不行的，門鎖著，是出不去的。爬窗子，也要經過院子和大門，也不行，只能爬後窗了。後窗怎麼打開呢？好像是用鐵絲綁著，得看看這個混蛋有沒有鉗子。後窗有點高，小吳天還是有點害怕的。但心一橫，也只能這樣了。
小吳天在房間裡翻著。房子裡也沒什麼東西，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其他就是一些爛衣服了。小吳天沒有找到鉗子，只找到了一條捅爐子的鐵棍子。
天慢慢的黑下來了！
小吳天很費勁的把桌子移到了後窗的位置。大病後，他還很虛弱。
他爬到桌子上，把鐵棍子插到鐵絲中間，來回擰著。讓一個不到四歲的小孩子，而且是大病初癒的小孩子做這種活，確實有點過分。但這是自己的活，是逃命的活。他不敢弄出大的聲音來，他怕驚動院子裡的人。
鐵絲總算被弄斷了，窗戶被小吳天打開了。外面好高呀，黑洞洞的，看的小吳天有點眼暈。小吳天閉上眼睛，狠了狠心，義無返顧的跳了下去。
「啊——」小吳天輕叫了一聲，然後用牙使勁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來。小吳天還是摔傷了。左腳踝疼的厲害。他使勁揉了揉，活動了幾下腳，才覺得好點了。他爬起來，向著白天看到的磚窯的方向走去。
小吳天一瘸一拐的走著。沒有月亮，黑的幾乎伸手不見五指。他只能本能的向著遠方有亮光的地方走去。也不知道摔了幾腳，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土坑土塄，石頭磚塊，隨時都可能把他拌倒。他害怕那個混蛋會追過來，所以走的還是挺急的。走的越遠，心裡的恐懼就越小。
他快要走到磚窯了，他看到身後有幾束光在晃來晃去，還有人的喊叫聲，小吳天能聽到，喊的是自己的名字。
他不敢去磚窯了，他轉了個方向，向一片玉米地走去，他進了玉米地，就沿著田壟向前走。
那些尋他的人分成幾個方向，他們邊跑邊喊，還拿著手電亂照。有一個人離小吳天越來越近，他跑的很快，有幾次手電的電光在小吳天的頭頂上方晃了過去。現在是初夏季節，玉米還不是太高，小吳天很容易被發現的。小吳天趴到地上，向遠處爬去。那人越來越近，小吳天聽到是那混蛋的聲音。小吳天不敢動了，靜靜的趴著。
那混蛋繼續向著小吳天的方向追過來，手電筒來回晃動著。小吳天越來越害怕，眼淚辟里啪啦就下來了。褲襠一熱，尿也憋不住了！
還有二十米、十米、九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