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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一百二十一章 :病重的玄機 文 / 明月別枝

    第一百二十一章:病重的玄機

    老老頭的寢宮很大,從龍床跟前到寢宮宮門是一段不小的距離,此刻愈發覺得路遠,竟似走了很久,才終於走到宮門處。我深吸一口氣,微笑著緩緩踱步走出宮門,果見太子伯伯站在寢宮外,一襲杏黃龍紋長袍,身形修長,自有一股儒雅華貴的氣質。他本微垂著眼,似在靜思,又似在冥想,聞聲抬頭,見到我的剎那,眼裡明顯閃過一抹困惑與微疑。

    「月兒給太子伯伯請安。」我假裝什麼都不知,微笑行禮道。

    「是月兒啊,父皇呢?」他也恢復一貫的溫和平靜,微笑道。

    「皇爺爺睡下休息了,月兒擔心太子伯伯時間久了等得心急,所以就來回個話。若是太子伯伯除了請安之外還有事,不妨告訴月兒,等皇爺爺醒了,月兒會第一時間代為轉告的。」

    他聞言神色微變,笑容也有些掛不住。不過他神色的變化,與其說是因我的這番話,或許說看起來更像是擔心老老頭的身體:「不知父皇龍體可有好些了?」

    「嗯。」我笑得真誠,答得乾脆。可是端看太子伯伯的神色,似乎有些不相信我啊。腦中靈光一現,忽然之間好像明白了什麼。昨天從灝王府回來,有問過王安老老頭生病的事,王安只道他們回到皇宮的時候,老老頭已經病了,不過似乎是從最初的小病,到大半月前的病重。對,就是病重,怎麼不會是病重呢?不早朝,不批奏,甚至在我來之前,老老頭的寢宮只有老皇后和陳壽,外加老老頭的專屬御醫進出。連平常的湯藥,都是那位御醫親自煎熬,然後由老皇后親自端了餵服,不假以他人之手。不止如此,太子伯伯雲老頭每日必會來請安,卻都被攔在了門外,哪怕有事啟奏,最後都是寫了奏折由陳壽拿了進去,人是不入內的。所以,在外面的人看來,老老頭的身體或許不是如我所見那般雖病但不至於病重,在他們眼裡,或許老老頭這一次很危險這一關不容易挨。

    若是如此,那麼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或者說,從一早的小病到如今的「病重」,是否已經有什麼事在上演了?

    「月兒。」太子伯伯正待說些什麼,遠遠地便聽人喚我,不用看人,聽這低低的冷冷的聲音,我便知是雲老頭。

    哎,打東邊來了個太子伯伯,人還沒走,打西邊又來了個雲老頭,不吉利啊不吉利。

    「月兒給父王請安。」想歸想,做歸做,我還是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

    雲老頭坦然收了我一禮之後,又對著他皇兄——太子伯伯行了個禮,太子伯伯忙客氣地虛扶一把,兩人一陣假惺惺,直看著我寒毛一豎,渾身一顫,只差倒抽口冷氣然後趴下了。

    「皇弟,父皇現在需要靜修,若皇弟有事啟奏,也一併讓月兒代為轉告吧。」太子伯伯看著雲老頭,笑得溫暖而慈愛。

    「也好,既然皇兄久等不見父皇,只怕今日父皇又不會召見人了。」雲老頭雖然臉上也有盡量浮現笑容的架式,但我一早就說過,其實雲老頭笑還不如不笑,因為他笑起來很怪,也不會讓人有「咦,他終於笑了」的感覺。

    不過他這是啥話?今日不會召見人?那老老頭不是召見我啦,難道雲老頭你想說我不是人麼?算了,撇開我是人還是神的問題,怎麼感覺太子伯伯和雲老頭的對話有些詭異呢,不如以往那麼兄慈弟愛那麼和諧啊。果然有鬼!

    就在我心裡嘀咕的這光景,他們居然微笑點頭致意,然後就這麼狗腿的轉身一道離開了。不是有事要說麼?怎麼一句話也沒有就這麼走了,太不將人放在眼裡了。我頓時氣悶,憤憤轉身,大步朝裡走去。

    「怎麼說?」老老頭看著我大步回來,頗有些意外。

    「沒怎麼說,」我依然有些餘怒,找了杯茶一口喝下,然後補充道,「不是,是什麼也沒說。」

    「丫頭。」他這一聲叫得有點語重心長的味道。

    「是,皇爺爺,月兒知錯了。」我復又坐回到龍床跟前的小矮几旁,低著頭乖乖認錯。哎,要收斂啊要收斂,這裡不是龍曜國,老老頭是我的長輩,和狐狸不一樣。又處理了一些奏折,老皇后端藥進來的時候,我順便告退。其實也是肚子餓了,都快中午了,早餐又沒怎麼吃呢。

    如是幾天,我發現情況越來越不對勁了,不止每日裡讀奏折代為批奏折,每日裡打發一應來找老老頭的人,中午回到醉月宮之後,往往飯還沒吃完,便不停有「金枝玉葉」來訪,比如太子妃,比如幾個郡主,比如誰誰誰的,親暱地拉著我手完全不顧我全身寒毛直豎,扯了半天最終都繞回到老老頭身體現狀這問題上來。我是多有誠意多麼坦率地告訴她們老老頭身體挺好的,只是小病不礙事,不久就能康復,可是大夥兒聽了,雖然嘴巴都是謝天謝地謝神靈的,但看著我的神情,總有絲不置信,多問也問不出所以來,只得悻悻然告辭。

    哎,也不能怪她們啊,除了老皇后陳壽還有那個專屬御醫之外,就只有我一個閒人見過老老頭了,不僅天天去他寢宮報道,還代他批奏折,好幾次那些個官員有急事啟奏,都是我巴巴地跑到宮外,然後又巴巴地跑回老老頭跟前將聽到的事情轉告給老老頭,按照慣例,在很長很長時間,長到我可以一覺睡醒之後,老老頭才命我將他的口頭諭旨傳給宮門外等得快趴下的人。

    這日「下朝」,回了醉月宮,臨吃飯前突然想到一事,便問跟前侍候的王安道:「王安,你回修若之前,龍州那邊可有什麼消息?」

    「回公主,聽聞龍曜失蹤近三年的二皇子突然回了皇宮。」菜已滿桌,屋內只留王安侍候,他將一大盤夭夭吃的大骨頭端至我右側,然後躬身回道。

    「還有呢?」小白回宮的事我知道,為了他的母妃,那個已經做了近三年宮女才能苟活下來的玉妃娘娘。

    他似微微凝眉思考了一下,復又答道:「奴才不知。」

    我衝他點了點頭,拿了塊大骨頭遞給身旁的夭夭,然後伸手順了順它的長金毛,淡淡道:「王安,我需要休息一下,吩咐下去,別讓任何人來打擾了。還有,你親自走一趟,讓哥哥到宮裡來一趟。」

    他領命退下。我吃完飯,然後趴回裡間床上睡午覺,睡至一半,卻聽耳邊似有人「公主醒醒」「公主醒醒」的嘮叨個不停,平生最惱有人擾我清夢,本來打算先無視,後來實在受不住,費力睜眼,果然看到衍兒站在裡屋門外一臉膽怯嗓門卻分外響亮地還在念叨著「公主醒醒,公主醒醒」,顯然她還沒發現我已睜眼,直到我驀地從床上坐起身,她才驚地用手摀住自己的嘴,又慌忙鬆手下跪道:「公主,皇后娘娘派人來請公主。」

    老皇后?這時候找我有事?我一下子沒了脾氣,衝她揮了揮手,邊起身邊道:「知道了。」

    看著她退下,然後整了整儀容儀表,我拍了拍夭夭的腦袋,然後轉身出了門。來的是槿香,老皇后的貼身大丫頭,我尾隨著她向中宮走去,心裡一邊想著老皇后找我有何事,一邊想著這時候,哥哥也該和王安一道進宮來了。

    入得中宮,行禮請安,微有些意外老皇后這時候不在老老頭的寢宮陪老老頭,畢竟這幾天都是上午由我在老老頭身邊給他念奏折批奏折,而近中午從老老頭服藥開始之後,一般就留老皇后在老老頭身邊照顧。

    「丫頭,昨兒個你父王來找本宮,丫頭知道所為何事麼?」其實老皇后也有六十多了,是老老頭的元配,所以這段時間下來,她好像也一下子老了好幾歲。

    真是的,我又不是你們肚子裡的蛔蟲,怎麼知道你們昨天說什麼了?再說,既然現在要討論這事,就不能幹乾脆脆明明白白的說清楚?心中如是想,嘴巴卻自動恭恭敬敬答道:「月兒不知。」

    「他希望本宮勸勸灝王妃。」

    呃?勸灝王妃?勸灝王妃幹嘛?想著自從雲風入住灝王府便開始「生病」的灝王妃,勸她,莫不是雲老頭良心發現要將哥哥「扶正」了,讓哥哥從此在灝王府吃香的喝辣的,再也沒有人給他冷臉看了?OHMYGOD,這不會是真的吧?不管是不是真,我的心裡都開始有些小激動了。我盡量表現得神色平靜,沉默不語。

    「本宮讓人請了你哥哥來,這時候也該到了。」她也不逼我說話,笑看著我,良久之後,笑道。

    呃?老皇后也去請了雲風?汗,不會和王安撞上吧!不過撞上了也沒關係,反正我想看看哥哥,這又不是啥大逆不道天理不容的事。於是我也開心笑道:「真的?皇奶奶,好巧啊,月兒今天也特別想見哥哥呢。」

    也不說派王安找人的事,半坦白半不坦白最好,不管撞沒撞上王安,這樣說都不算錯。不消多久,果見槿香領著人進來,首先映入眼簾的竟是雲老頭,走在他身後的,才是雲風。

    「哥哥!」我顧不得規矩,顧不得討人厭的雲老頭,起身便跑向雲風,他抬眼笑看了我一眼,收回視線卻是一撩袍擺,雙膝跪地,彎腰垂首,恭聲道:「微臣雲風,給皇后娘娘請安。」

    我怔在原地,心裡一酸,我在這個皇宮嬉笑得寵的時候,哥哥只能以四品廷尉正的身份,被宣才能入宮。微臣?哥哥他放下了龍曜國的一切,來到他最不喜歡的地方,不曾猶豫也不曾計較,趟入了這未知的混水。

    「長得真像啊,單看五官,和丫頭絲毫不差。」雲老頭跟著行禮請安,老皇后一臉慈愛地看向自己的小兒子,示意他在一旁入坐,然後轉而看向雲風,又轉回視線看著我,不由感歎,卻沒有讓哥哥起身。

    我臉上帶笑,邊走向雲風邊道:「皇奶奶,同胞手足,可不僅僅只是長得像,而且心裡會有感應呢。我開心的時候哥哥他能感覺得到,我難受的時候哥哥也能感覺得到。」

    說完恰好站至雲風身邊,我也跪下身,伸手拉住雲風的手,側過頭看他:「哥哥,你說是不是?」

    「淨跪著做什麼?快起來吧。」老皇后似乎才看到我們跪著,忙伸手示意道。

    我拉著雲風起身,他卻執意不肯,轉而跪向我,行禮道:「微臣雲風,給醉月公主請安。」

    我慌忙跳開一大步,復又走回他身邊使勁拉他:「哥,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快起來!」

    他這才起身,手卻下意識地想掙脫,我自是明白他此刻這樣做並無不妥,但心裡卻依舊不接受,轉身便撲進他懷裡,嚷嚷道:「哥,我好想你!」

    「月……公主。」他直覺地出口,才說了個「月」字,便立馬改口道。

    「哥哥永遠是哥哥,月兒也還是月兒。」我立馬表明態度,然後對著老皇后行了個禮,開口求道:「皇奶奶,請您恩准哥哥與我依舊兄妹相稱吧,自打月兒能開口說話便是如此,近二十年來不曾改變,若因此番月兒被封公主,而生疏了兄妹之情,這又與那些出人投地之後不認窮親戚的人有何分別?親情最可貴,我想皇奶奶也不願月兒是個涼薄之人吧。」

    「月兒,怎的能跟你皇奶奶這樣說話!」老皇后還未開口,雲老頭便厲聲斥道。

    「算了算了,你動什麼氣。」老皇后左右看了三人一眼,方朝我招了招手,我依言過去,她執了我手,才對著雲老頭道,「丫頭自與你們不同,這麼些年,別說她那早逝的娘親,你這當爹的也不容易見到,身邊也就她這個哥哥一直陪著她,她兩兄妹自然親厚,也不是什麼傷天逆理之事,就隨他們去吧,人前人後的注意點就是了。」

    「就知道皇奶奶最疼我了!」我忙撲到老皇后懷裡膩了膩,她笑著拍了拍我的背,復又看向雲老頭,問道,「王妃的身體可好些了?」

    「勞母后擔心,已經好多了。」雲老頭在面對老皇后的時候,態度是絕對的恭敬,聲音是絕對的溫和。

    「既然身體好多了,就讓她來趟宮裡,使性子使到幾月都不給本宮來請安了。」老皇后的聲音裡難得的有些薄怒。

    「是,母后。」老皇后薄怒,雲老頭的神色就有些尷尬了。

    「皇奶奶,我請哥哥去我的醉月宮看看,可以麼?」我實在不喜歡雲老頭,且該明白的事心裡大概也明白了,咱還是識相點閃人,留他們一對母子話話家常吧。再說雲風既來了皇宮,又怎可以不去我宮裡坐坐?好歹也得認識個路,以後有事也好直接上門。

    老皇后笑看了我一眼,又抬眼看了站在一旁的雲風,點了點頭。我立馬行禮告退,拉了雲風的手,便直直往醉月宮小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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