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祭辰
「該拿的都拿回來了吧?我是不是惹了很大的麻煩?」我看向夜風,聲音裡有滿滿的自責與愧疚。
他撇開視線,沉默,臉上的神情雖是慣來的無驚無波,但我知道,我肯定惹了不小的麻煩。從我昏迷被送回雲府,到三月後醒來,不短的時間裡,卻沒有辦法將事情解決,後來我被劫失蹤,狐狸顧不得我,親自前去天青拿回本屬於他的東西,必是因為事情太嚴重,已經到了拖不得的地步,又或者,小白劫我去修若之事,還有我一些不知道的內幕在裡面?
我低頭黯然,久久不語。自從被劫,心裡存了太多的疑問,然後因著葉蒼的戰事,又回到了龍曜。再見狐狸,心中自是激動萬分,一早忘了之前的疑問,難得想到提及,總被狐狸三言兩語打發,我從不細究,也樂的如此。如今一層一層剝開,發現心中的迷霧愈發沉重,已經解決的事不去想它,但那些沒找到答案的問題,卻橫在心頭,竟壓得我有些喘不過氣來。
這場詭異的戰事,或者說從望月欲伐龍曜開始,天下形勢的變化;小白劫我的動機與目的;曦嵐為何沒有依我所托替我送了那兩封信;哥哥為何在這時候突然又回了修若;老老頭召我回修若的目的,此次又同意我回龍曜的理由……這一些事都是與我息息相關的問題,這些人都是與我的生活息息相關的人,我不可能有疑問當沒有,知道當不知。
「其實皇上有派暗衛前往修若,但主子住進皇宮,身邊還多了聖靈獸,怕打草驚蛇,反連累了主子。」
我聞言抬頭,夜風突然說了這一番話,難得的主動開口。見我看他,他又微微移開視線,我不自覺笑了笑,聽他這話,倒似像是在替狐狸解釋,難道他以為我剛才的黯然不語,是在感傷狐狸之前的音信全無?
可是不管怎麼樣,夜風肯主動為狐狸說句話,這一點,真是叫人大跌眼鏡。我還以為夜風這性子,能少說一句就少說一句,更不會管這種不關已的「閒事」,可是他剛才的一番話,嘖嘖,狐狸是對人下了什麼迷藥的說?
「那我哥哥呢?那日我失蹤之後,直到他前些日子去修若,可與大哥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我還是覺得奇怪,哥哥突然去了修若,好像短時間之內不打算回來的樣子,而狐狸也同意,這兩人之間肯定有發生什麼。
「屬下確實不知。」他看著我,坦然而恭敬。
罷了,估計夜風對狐狸調動他那些暗人啊暗衛啊暗使啊什麼的比較瞭解,至於關係到前朝的事,怕是真的不知。
趕在午飯前,我拉了翠兒又回了雲府。之前是睡在微眠別苑的,翠兒只能留在淺醉小憩,狐狸的那一畝三分地,沒經過他的同意,別人是進不來的。雖然淺醉居掛在我的名下,但誰讓裡面的人都是狐狸和清林找來的呢?我是料定狐狸今天一天都會脫不開身,所以回了雲府倒也不急,先餵了夭夭吃東西,它從昨晚開始安靜呆在我的西楓苑屋子裡,由王安進去送食,倒也沒鬧。雲府裡的人自是不敢對夭夭如何了,它是修若的聖靈獸,雲府又是雲老頭的家業,張德應是一早有了交待。
吃罷午飯,張德來回話,說是雲月娘親雲夫人的十週年祭相關事宜已經辦妥,明日便是祭辰,雲夫人的墓園位於龍州城東的龍巔山山腰,因為吉時問題,明日需一早趕路。我點頭應允,又問了雲風的消息,只不過就這點時間,估計之前讓張德給他的信他都還沒收到,更惶論趕回來了。
是夜沒有回淺醉居,翌日一早讓夭夭坐在我的馬車裡,一行人便向龍巔山行去。路狀出奇的好,不知是張德安排的好,還是我之前跟狐狸提過祭母的事,反正路上竟一個行人也沒有。
我一襲素衣,而且為了方便還是男裝打扮,待得到了龍巔山腳,下了馬車,執意辭了轎子,我堅持自己走上山。龍巔山並不險峻,夭夭跟在我身邊,另一邊還有翠兒和夜風,四周是一大幫侍衛。天氣不錯,出門雖早,但此時日已高昇。秋高氣爽,我手中捧著一大束黃菊,這是一早在雲府裡剪下的,我不是雲月,與雲夫人素無感情,甚至未曾謀面,但不知為何,此刻卻心有淒淒,似一種本能,自己也不知原因。
待得半山腰,微汗,還微喘氣。祭辰一切果然早已備妥,雲夫人的墓園竟是一個半山花園,墓地坐落在墓園東側,整個墓園還有專人打掃與看管。可是即便如此,我依然覺得,這僅是因為雲府有錢,並不表示雲老頭有多愛雲月她娘親。
一切按程序進行:迎魂、初獻、祭祈、撤饌、送魂。四周靜穆,我在心裡替雲風與雲月虔誠祈禱,亦藉由此遙寄思念之情於二十一世紀的親人朋友,於是眼淚不期然落下,我跪在雲夫人的墓前,很長時間就是這麼靜靜流淚,沒有人上前勸說打擾。禮畢已是晌午,張德竟已安排好了午餐,詢問我何時享用。我因為剛才的祭禮,並沒多大胃口,又想著我若在此地用餐,跟來的這一大幫人又要多餓一些時間了,於是示意張德還是先出了墓園下山的好。
甫出園不久,夭夭的怒吼便響起,比身邊的那些侍衛早一秒發現可疑人跡。夜風護身至我跟前的時候,一旁的侍衛已有人飛身向左側掠去。
「放肆,放手,放開我……」當編號為小四和十二的侍衛拎著一個小男人過來,那小男人嘴裡正嚷嚷個不停。除這小男人之外,還有另兩個大男人被另幾個侍衛押著過來,估計是被點了穴,不僅行動不便,而且一言未發。
「放開她。」我拉住夭夭,從夜風身後緩緩走出。這小男人不是男人,而是個假男人,和我一樣女扮男裝的假男人,從聲音裡清晰可辨,汗。
「放開他們兩個,替他們解穴。」那假男人一旦自由,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好像對我男裝女聲亦沒有多少驚訝,說話的口氣卻比我高姿態多了,出口就是命令的語氣,好像我不僅欠了她銀子,還是她家使喚丫頭似的。
我懶得理她,雖然我自己就是一個女扮男裝的主兒,但不表示我會對眼前這同樣女扮男裝的人有好感。
「站住。」她倒也不客氣,見我不理她,逕直往前走,竟幾步衝過來擋在了我身前。幸好我第一時間拉住夭夭,不然她早被夭夭一口咬死了。
我抬眼看她,帶著一絲怒氣,她似絲毫不覺,膽子也挺肥,看到夭夭剛才想撲她,只是臉色微白了一下,待夭夭安靜下來,又鼓起勇氣大聲道:「替他兩個解穴。」
「時間到了,自動會解。」我懶得理她,肚子好餓,只想快點下山填飽肚子。
「雲月!」我徑直從她身邊走過,她卻突然叫道。
我直覺停步,側過身,半瞇著眼這才仔細打量她。即便穿著男裝,依然明艷動人,一身細皮嫩肉的,一看就知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富貴人家出身。可是她竟然知道我的身份,那麼她出現在這裡,是有意為之?
我本不想多惹麻煩,雖然這一路來的情況在在顯示雲府早有安排,閒雜人等是不可能會出現的,但想著祭祀已經順利結束,如今就回去了,也不想多惹事,沒想到這假男人還沒完沒了了。
「你是?」
「雲相胞妹雲月,不過如此。」她不表明自己的身份,倒說了這樣一句話。
我聞言反笑,倒真有點意思,看來她會出現在這裡,是一早打算安排好的。只不知為何要這身打扮,我又抬眼看了另兩個一直被點穴的男人,三十左右,面相精幹,雙眼深邃,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
「本就是一普通人,你該不會聽信傳言,以為我有三頭六臂吧?」我笑答,關於雲月的傳言,我不是不知道,從我昏迷醒來,一直後來到修若,關於雲月的種種傳言可聽了不少,大抵不出當初狐狸封旨裡的內容,概為國難當頭,不僅獻策,還前往天青親遊說,後被封為天青的汐月公主,諸如此類等等,倒一直沒有言及當初的替兄出仕。
她似一楞,估計沒料到我會如此說,臉頓時有些漲紅。
「現在該見的都見了,我這人比較怕麻煩,等我們走遠了,我會讓人解了他兩人的穴。」我說完轉回身繼續往前走。
「等等!」
又來了又來了,有完沒完,要把人餓死麼?不過我幹嘛要聽她的啊?汗,繼續往前走。
「我讓你站住!」聲比潑婦,真沒形象。
「有話就說,有屁快放,別考驗我的耐性。」我今天也瘋了,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與這假男人糾纏,若是平時,早甩也不甩就走人了。今天中邪了,很詭異。
「就你這樣,居然還要當龍曜的皇后!」
她聲音不輕,眾人聞言臉上皆是一驚,我忍不住走到她跟前,半瞇著眼睛,輕道:「你剛剛說什麼?」
「若非那一旨婚姻,我又怎會居於你之下?」她譏笑,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眼神輕蔑,「不過婚旨已下,卻久未完婚,看來龍曜王亦是不樂意的。」
我實在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自己也嚇了一跳,本來還以為自己該生氣鬱悶的,結果反倒是覺得很可笑。她見我如此,怒瞪著我,我撫了撫胸口,順了順氣,好半響才斂神,側過頭斜斜看了眼貫來沉默不語的夜風,衝著她微點了點頭,道:「纖繪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