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夜風
「淺淺不會是將東西送回來了,又想要回去吧。」他懶懶的聲音在我耳後響起,在我掙扎著還沒來得及開口的時候。我聞言怔住,再看一邊的清林,他眼裡早已恢復如常,俊朗陽光的臉上泛著溫暖的笑容。
「呃,不是。」我只是想確認一下罷了,既然送回來了,總不可能再自己開口要回去吧。當然,如果你們主動要求再送我一次,我當然不會拒絕啦,嘿嘿。
「所以,為免你睹物傷心,那兩塊玉珮我們就不戴在身上了。」狐狸說的很有道理,而且好像相當的瞭解我,因為我真的會睹物傷心的,如果他們決定不再送給我的話。當然如果狐狸更瞭解我一些,應該雙手將玉珮再次奉上。
不過狐狸既然這樣說,那麼玉珮應該有收到了。我的心放下了些,又掙扎了一番,狐狸終於放開我,我坐回到原位,繼續問道:「那寒星的使臣過來,可是為了葉蒼的事?」
「未必。」他笑得慵懶,坐在椅子上的身姿比他臉上的笑容更慵懶,微微地衝我斜挑了挑眉道,「是與不是,不都一個樣麼?」
這倒是,我點了點頭。三人於是開聊,之前的遊說,後來昏迷,再加上在修若又是幾月,說起來,其實相聚的時間,遠比不得分開的時間。特別是清林,算起來,除了中間那次皇宮慶功宴有過一面之緣外,其實我們有近一年沒有像現在這樣說話了。
我對之前三軍共伐望月的事一直比較感興趣,當初自己就沾了點邊便被送到了安全地方,算不上親歷這場戰事,醒來之後亦沒機會聽聽坊間的各種傳聞。只是後來到了修若,無意中曾聽老老頭聊家常時提及那場戰事,言下之意,似乎當時清林的表現尤其出色,所以提到龍曜的穆將軍時頗有一種惜才愛才的味道。
當然,我親口問二林子,這顯然是錯中之錯。小穆同學還是很低調很謙虛的,在場沒外人,他也沒好意思說他的光輝事跡,我挖了半天內幕,結果嘴巴都干了,他還是一個字兒也不肯透露。我遭遇前所未有的慘痛失敗,想不到自己也有搞不定穆清林的一天,再觀狐狸,但笑不語,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我撇了撇嘴,起身牽起夭夭,然後便朝外走去,邊走邊扔下一句;「我回趟雲府。」
雲府自是得回去一趟的,看看,順便想問問張德雲風的事,也想見見翠兒和雲輝他們。他二人倒沒說什麼,只不過狐狸在最後關頭飄過來一句「晚飯一道」,然後身邊就突然冒出了夜風。我楞是連個白眼都懶得給,便徑直向外走去。
坐上馬車回雲府,夭夭很聽話,這一路都很安靜。到了雲府,下車,夭夭也沒對雲府的一干侍衛僕人有什麼不良反應,只是堅定地走在我身邊,亦步亦趨,金眸卻是警覺的。
我直直向西楓苑走去。雲府的人都不簡單,我一下子男裝,一下子女裝,一下子失蹤,又一下子出現,這些人看到我時卻連點驚訝的神色都沒有,只規規矩矩的上前行禮,不過將稱呼自覺改成了「公主」,然後依舊一板一眼有條不紊地做自己的事,沒多一句廢話。
「翠兒!」我看到那個背對著我在西楓苑園子裡來來回回似乎忙得不行的人影叫道。
「小姐!」她似乎渾身一震,然後扔下手中的東西,轉身便朝我飛撲而來。
夭夭驀地竄到我身前,對著翠兒就是一聲怒吼。翠兒本來眼裡只看到我,如今被夭夭一嚇,雙腿一軟,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夭夭。」我忙喝住夭夭,拍了拍它的腦袋,示意它退下。它回頭舔了我一下,又對坐在地上的翠兒一聲怒吼,終於乖乖聽命。我忙走上前,伸手正待扶起翠兒,她卻突然跪下行禮:「奴婢翠兒給公主請安。」
我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了好半天,才一把拉過她道:「翠兒,你也來這樣的?」
「公主……」她起身,看著我的眼裡有淚,神情激動。
「你這樣叫我,我還真不習慣。翠兒,還是老樣子吧。」我也有些眼紅,拉著她手,向屋裡走去。剛才被她扔在地上的東西,此刻一看,竟是我先前住在西楓苑的時候特意讓紅兒替我縫製的大抱枕。
翠兒跟著我沒走兩步,一下子鬆手回跑過去將大抱枕拎起,又跑回來跟在我身邊,念叨:「我看太陽不錯,所以就拿出來曬曬。」
「我知道。」我伸手接過她手中的大抱枕,抱個滿懷,臉往上面貼了貼。路上與西楓苑的浣娘廚娘打了聲招呼,示意雲耀雲輝他倆跟著我進屋。王安與衍兒之前已被張德安排在西楓苑,此時早已迎了上來,我讓衍兒將我隨行帶來的禮物拿來,一一分送給他們。
「禮是最虛的,可是我不知道還有什麼能表達我的心意,都收下吧。」我起身走到雲輝身前,之前被我戲稱百年不老的娃娃臉此刻卻已成熟穩重許多,想起那次他揮劍斷臂,我便心裡一痛,手不抽輕觸那空空的右衣袖,道,「雲輝,對不起……」
我當然知道說對不起根本於事無濟,但不說心裡更難受。
「公主,小的現在不是挺好的,而且這大半年來練了左手劍,不比之前差,一樣能保護公主。」他倒坦然,臉上更無一絲悲色,許是早已接受了這一事實,畢竟距他斷臂,已經過了近一年了。
我只能點點頭,強笑道:「那什麼時候有機會看看雲輝新練成的左手劍,對了,既然這麼厲害的武功,要取一個拉風一點的名字。」
腦中第一反應便是楊過的黯然**掌,但想劍和掌畢竟不同,遂不能盜取這麼拉風的名字。眾人又聊了幾句,雲耀雲輝便告退,我遣開王安和衍兒,獨留下翠兒說說話。
「小姐,就讓翠兒跟著你吧。你不在的時候,翠兒每天看著這些東西,就想著小姐。小姐,您答應翠兒吧,讓翠兒在你身邊侍候你。」還沒開聊,翠兒突然掩了門,一把跪在我跟前,眼裡似有晶瑩淚花,看著我,求道。
「翠兒?」我一時有些莫名,反應過來時便想到了紅兒,「翠兒,跟著我會吃苦,會受委屈會受罪,更可能會……」
當初我既沒保護好紅兒,如今亦沒強大到可以保護好自己想保護的人,若冒然讓翠兒跟著,不知可會悲劇重演?
哪知我話未說完,翠兒已跪挪幾步,手拉著我衣擺道:「小姐,我不怕,只要能跟在小姐身邊,翠兒什麼都不怕。」
「翠兒。」我驀地落下淚來,連自己都未覺徵兆,聲音微哽咽地道,「紅兒她……」
「小姐,紅兒的事是意外,她不會怪小姐。而且翠兒知道,翠兒也和她一樣,只要能跟著小姐,侍候小姐,便是最幸福的。如果能有機會保護小姐,這是幸運,絕非劫難。」
她此刻的眼眸因淚愈顯清亮,眸底的那份堅定讓我的心陡地一顫,我彎身去扶她,翠兒她,自從我上次從天青回來便知道她成熟了,更懂事更體貼人了。
「小姐……」她不肯起身,依舊在那邊堅持。
「翠兒,我之後還得回修若皇宮,皇宮不是個好地方,亦不是我想帶個人進去便能進去的,一切等到時候再說吧。」
我執意將她拉起。她聞言沒再堅持,只道:「那小姐在這裡的時候就讓翠兒跟著你吧,到時候翠兒再去求張總管。」
我笑笑,沒再說什麼,催著她將我之前假扮雲風時候常穿的男裝都找出來,挑了套換上,又將之前落下的七彩琉璃鐲套在手上,頓時覺得一身坦然。
交待了王安與衍兒幾句,然後讓翠兒跟著去找了張德,問了他有無哥哥的消息,以及雲月母親十年祭的相關事宜之後,我便回了淺醉居。翠兒跟著我上了車馬,滿臉的歡喜。
「翠兒,哥哥突然去了修若,你可知有什麼原因?」我坐在馬車裡,問也同樣一身小廝打扮的翠兒。此情此景,恍若跌回當初替兄出仕上朝的日子,一想到此,我便不由浮起笑容。
話一出口,甫覺不適。連張德都不知道哥哥因何回修若,那麼翠兒更不可能會知道。
「少爺肯定是為了小姐。」翠兒答得分外肯定。雲府上下,依然稱呼哥哥為少爺,或許是因為哥哥還未婚娶吧。
「呃?」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性,而且這個可能性最大,但翠兒答得也太肯定一點了吧。
「那日小姐去皇宮赴宴,晚上回來的時候只有少爺一人,我問少爺,少爺說你被接回修若了,然後在西楓苑呆了一整夜。第二天上朝去的時候,他讓我跟著他,在馬車上問了我很多小姐上朝以來的事。」
我心中莫名一動,繼續問道:「之後呢?」
「之後少爺每天下朝之後都會來西楓苑坐坐。」
每天都會來西楓苑坐坐?我忙問道:「翠兒,你想一想,哥哥去修若的前幾天,可有說什麼奇怪的話?」
「奇怪的話?」翠兒一臉莫名,並陷入了深思之中。
我滿懷期待地看著她,可是直到馬車停下,我們到了淺醉居,她都沒有想出個所以來。扶著我下車的時候,她還對著我愧疚地搖了搖頭。我在心裡歎口氣,哥哥這麼內斂的人,每天跑到西楓苑去坐坐已經是極限了,哪能跟翠兒交心!
坐上微眠別苑飯桌的時候,一應人等都被遣到了外面。夜風自從我到了雲府之後便失了蹤影,這會子倒突然出現在了門外,我對他這樣來無影去無蹤的習慣早已見怪不怪,只是突然想到一事,衝著狐狸挖牆角道:「大哥,你將小夜撥給我吧!」
我看著他說這話的時候,狐狸這廝正用他的狐狸爪端著茶杯,貌似優雅無比地喝著茶,看著我的桃花眼裡滿是慵懶氣息。可是我此話一出,他破天荒的被水嗆住,任他狐狸再狡猾,任他那皇家風範再絕然,待他斂了神色恢復正常時,已經「咳咳」地咳了兩下。
「大哥你不會這麼小氣不肯吧?夜風武功好,話不多,長得也不賴,他在我身邊,我覺得分外有安全感,你就將他撥給我吧。」我再次挖牆角,越來越覺得身邊應該有個可靠的武功又超好的人,那樣以後辦起事來也方便。若說狐狸因此身邊少了個得力的人,那就再培養一個唄,反正狐狸那廝身邊的人多,夜風走了,別人才有機會得到提升啊。
狐狸卻不看我,別開視線轉而向門外的夜風道:「進來說說你自己的想法吧。」
夜風聞言入內,臉上是慣來的平靜表情,看不清喜悲。他抬眼看向我的時候,我已經起身走到他跟前,拉住他衣袖一角,微仰著頭一臉期待地看著他,道:「小夜,如何?如何?」
他眼裡的一抹慌色閃過,立馬甩手轉回身向狐狸恭敬答道:「屬下但憑主子吩咐。」
狐狸將球踢給了夜風,結果夜風又將球踢回給了狐狸。沒想到男人也這麼膩歪,我頓時感情受挫,胸中一口氣憋悶,轉身回到座位,看著清林道:「大哥不肯就算了,二哥,你將之前暗中保護我的一吹鐲子便出現的那幾人撥給我吧。二哥你總不會這麼小氣不答應,或者推托我說要去問問當事人的意見吧?」
說到最後我都有些咬牙切齒,完全忽視一邊的狐狸和夜風,連看都懶得看他們一眼。
「好。」二林子果然不負我所望,一口答應,看著我的眼裡有著包容與寵溺,道,「先吃飯吧,吃完飯我便讓他們到你跟前報道。」
說這話的時候,他臉上的神色暖若春陽,說話的神情慈如兄長,卻又帶著一絲不可察覺的寵愛。我的臉微微一熱,突然覺得二林子好像已經不是那個楞頭青二林子了。雖說以前的清林也很好說話,但絕不會是現在這種神情這種口氣。怪,很怪,反正感覺很怪。
狐狸倒沒跳腳,亦沒說啥,只揮了揮手示意夜風退下。只不過桃花眼在掃向我時,嘖嘖,忍不住讓人抖上一抖啊。不過我這人皮厚慣了,粗神經慣了,直接將他的眼神屏蔽,然後一餐飯吃得分外舒坦,直對著二林子大獻慇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