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黃燦然的陽光,自大海盡頭緩緩探射而出,於天地間逐漸鋪開一層淡淡的暖色。帶著抹嫣紅的朝陽,如同一個貪睡的孩子般極不情願地將身軀掙離海面,懶洋洋地爬上了天際。
位於下紐約灣的霍夫曼島如往常一樣,在輕柔的海浪拍拂聲中迎來了又一個清晨。在這座面積不到五平方公里的小島上,曾經建有美國聯邦第五十七監獄。由於種種原因,在八十年代時監獄終遭廢棄,而霍夫曼島就此荒置,成為了一些小型旅行團偶爾光顧的景點之一。
到了九十年代末期,一個實力雄厚的房產公司通過競標,獲得了小島的開發權。大批的建築材料被源源不斷地運至島上,一些豪華的建築群落逐漸自地面拔起。在整座島嶼被修飾一新後,「霍夫曼」這個名字赫然變成了新一代渡假村的商標,出現在全美多家媒體的廣告裡面。而那座殘破的監獄,早已被隆隆作響的推土機剷平,如同它曾經關押過的囚犯一般,塵封於人們的記憶之中。
如同很多都市邊緣的渡假處所一般,霍夫曼島在經歷了短暫的輝煌之後,營業利潤逐漸下滑,最終無可避免地走向衰落時期。然而令這家房產公司首腦絕處逢生的,卻是一個神秘的買家。
一筆價值不菲的費用和一紙合同,將島上的渡假村變成了私人莊園。儘管它們的規模看上去要略大了一些,但這似乎並不能影響到購買者的濃厚興趣。大片的鐵絲網被逐步架設在島嶼周圍,荷槍實彈的警衛牽著狼狗24小時沿島游弋梭巡,醒目的紅色警示牌高高懸起,時刻提醒著外來者這裡已經成為了生人勿近的禁地。
於紐約灣駕駛遊艇出航的富人們發現,大多數的時候,小島上就只能看到警衛們的身影。一幢幢通體白色的別墅冷清地依偎在一起,到了夜晚時它們會變得幽暗而沉默。除了週遭幾處塔樓上的探射燈光以外,整個島嶼黑沉一片。沒有女孩,沒有篝火,與其說它是個私人莊園,倒不如形容為一個戒備森嚴的軍事基地更加合適一些。
自從美國遭到了大規模的恐怖襲擊以後,霍夫曼島上開始悄然發生著一些變化。載滿了乘員的遊艇與直升機頻繁往返小島與紐約城之間,夜色中的別墅群***通明,整座島嶼就像是大西洋邊緣的一顆璀璨明珠,在海面上散發著迷人耀眼的光芒。然而除了這些以外,無所事事的窺探者們所能見到的,就仍只是那些全副武裝的警衛。所有被運至島上的「新移民」似乎並不太喜歡陽光,他們終日掩於建築體內,就像是一群習慣於陰暗的邪惡吸血蝠。
海島上的夏日清晨,無疑是清爽而美妙的。羅爾與達夫曼在令人心曠神怡的海風中牽著兩條黑背狼犬,開始沿著規定路線例行巡邏。每一天的同一時刻,像他們這樣的兩人流動崗哨,在霍夫曼島上超過百組。整個島體的各處位置,都密佈著電子監控裝置與熱能感應器。儘管十二個小時的值勤時間過於漫長枯燥,但對於這些海軍陸戰隊精心挑選出來的尖兵來說,沒有什麼能比身處銅牆鐵壁之中領取一份豐厚的薪水更為愜意的事情了。在每一個警衛的心裡,能在這種高度戒備下威脅到那位大人物或是自己生命的襲擊者,在這個世上幾乎不存在。
「嘿!快看那邊!」羅爾四處游移的目光突然凝固在遠處,嘴巴慢慢張成了一個「o」型。
達夫曼順著同袍的視線望去,一艘豪華遊艇正從左側洋面上疾馳而過。前甲板處,幾個身著泳裝的金髮女郎嬌笑著對小島方向頻頻拋送飛吻。小麥色肌膚與性感凸翹的身材,幾乎是立刻讓他下體的某個部位起了反應。
羅爾直到遊艇在視野中變成了一個小點,這才戀戀不捨地轉首道:「夥計,你說那條船上有幾個男人?」
「一個!」達夫曼吞了口唾沫,毫不猶豫地道。
羅爾大力點頭,悻然道:「一定是這樣!真是羨慕這些有錢人,我都快兩個月沒碰過女人了!」
「等這段時間過去以後,我想或許那位大人物會給我們一個假期。」達夫曼憧憬道。
「希望如此,真是搞不懂,恐怖襲擊就這麼值得害怕?依我看,人越是有錢,就越會害怕失去生命」羅爾語聲忽頓,用力扯動手中的皮索:「貝拉塔!你又在發什麼瘋?***!我已經告訴過你無數次,寄居蟹不是你的敵人!」
達夫曼正想嘲笑他幾句,手中徒然一緊,卻是被自己所牽的大狗拉了個趔趄,不禁惱羞成怒地喝罵起來。
而兩條高大兇猛的狼犬卻並不理會主人的呵斥,同時對著側方淺海處發出了一陣淒厲響亮的吠叫聲,俱是將頸中的皮索掙得筆直。
「怎麼回事?」羅爾怔怔地注視著兩頭獰然大張血口的狼犬,反手執起了背後所挎的ma2型突擊步槍,遲疑著將槍口指向了海面。
一團拳頭大小的海螺狀物體,如同斷裂的海藻般自蔚藍海水中無聲浮出,陽光下清晰可見它蜷曲在一起的身軀邊緣,佈滿了根根尖針也似的剛毛。兩條狼犬此時瘋狂地咆哮起來,利齒之間不斷滴下長長的口涎,頸部已由於劇烈掙動而皮開肉綻,急湧而出的鮮血將項圈週遭染得一片赤紅。
在兩名警衛瞠目結舌地注視中,那團色澤黝黑的怪異物體緩緩撐直身軀,在海面下垂直游弋起來。它有著一個碩大的頭顱,軀體粗壯,愈至尾部愈為狹窄細巧,看上去似極了無翼的巨型蜻蜓。
「這這是什麼?孑孓?」羅爾從未見過這樣醜惡的生物,臉色已變得有些微微發白。
達夫曼愕然道:「海洋裡的孑孓?這怎麼可能?」
「啪啪」輕響,兩條狼犬突然如發狂般掙斷皮索,向島的另一側逃去。羅爾與達夫曼如同毫無所覺般木立於原地,面如死灰地直視著前方的洋面,似乎那裡,邪惡的海妖正自水中漸漸露出了猙獰面目。
那只巨型「孑孓」此時已停止了游動,靜靜地懸浮在洋面上。它的背部表層,裂開了一條狹長的口子,邊緣蠕蠕而動,似是有物慾將破體而出。伴隨著微微的水花翻湧聲,無數只與它幾乎完全一樣的詭異生物,獰然自它週遭的洋面上浮起,放眼望去黑壓壓一片,竟是無邊無盡!
兩名警衛顫抖著對視了一眼,同時轉身向後奔逃。方自奔出十餘步,一陣山崩海嘯般的「嗡嗡」聲響猛然從兩人身後震起,達夫曼臉色煞白地回頭,只見無數只鴿子大小的異形生物密密麻麻地自海面直騰而上,形成一層重疊厚實的黑雲,瞬間遮掩了半邊天空。天地之間所唯一能聽到的,就是它們那可怕而狂暴的密集振翅聲。
湧動著的黑雲迅疾擴散,片刻間覆蓋了整座島嶼的上空。狂奔向建築體的達夫曼只覺得腦後冷風襲來,劇烈的疼痛感隨即席捲了全身。驚恐之下他右手反撩向腦後,手心中頓時微微一麻,卻是赫然捏住了一隻活物。天旋地轉般的眩暈感瞬時襲來,達夫曼直直栽倒,望向手裡死去的那只有著一雙金黃色凸起複眼,兩對重疊薄翼,以及五英吋長尖銳口器的詭異生物,身體緩緩僵直,再也無法稍動。而導致他的神經中樞徹底癱瘓的,是一枚刺穿手掌的暗黑色尾針。
強烈的風聲轟然掩至,無數支鋼針也似的口器,插入了達夫曼的週身各處。這個強壯高大的年輕軍人,瞬間被一層蠕動著的黑潮淹沒,在神智極度清晰的情況下,被吸成了一具人干。不遠處,羅爾保持著茫然哀號的姿勢,僵硬地倒臥在地面上。他的皮膚已變得像是一張褶皺的油布,緊緊地裹在骨骼外層。兩顆縮成一團的乾癟眼球空空蕩蕩地掛在眶內,白森森的牙床撐開薄紙般的嘴唇,無聲地大張著,整個人似極了一具沙漠中脫水的乾屍。
黑雲分流,無情地席捲了整個島嶼。所有的流動崗哨,在短短不到半分鐘的時間內全部斃命。在這些數量龐大的邪惡生物面前,警衛們所能扮演的角色,似乎就只能是食物。
一蓬青色的煙塵,悄然無息地自島嶼的建築群間騰起,逐漸瀰漫開來。如同一道無形的電網一般,煙塵所過之處,「辟啪」聲連串爆起,大量的巨型飛蟲身體炸裂,如雨點般紛墜而下。一時空中赤紅四濺,瀝揚飛灑,竟是下起了一場淒艷血雨。隨著青煙層層擴散,環繞籠罩了整座小島,飛蟲的屍體也在地面上越積越厚,為霍夫曼島鋪上了一層黑紅相間的粘稠「地毯」。
海風輕柔拂動,青色煙塵緩緩散盡。金黃色的陽光自雲層間暖洋射下,島嶼上空再也沒有一隻異物,地面上亦是看不到一個人影。微微的浪濤拍岸聲不斷傳來,小島一如往常般安靜地矗立於洋面之上。而淺灘邊的幾株棕櫚樹,卻在並不強烈的氣流裡簌簌而顫。似乎,它們也感覺到了空氣中隱透的肅殺之意,於戰慄中等待著,新一輪殺戮的到來。
別墅群落的中央,是一幢複合式的六層建築。三樓的一處乳白色窗欞後面,一雙明若秋水的眸子正在悄悄地向外窺探,目光中透著深深的憂慮。
「艾薇兒,是他們嗎?」房中的鬆軟大床上,一個臉色蒼白,上身包紮著密實繃帶的女孩問道。言語中,她似是想要起身探視,方自動作卻痛哼一聲,無力地倒回枕上。
艾薇兒一驚,快步行至床邊,俯身拭去女孩額上的汗水,埋怨道:「早就告訴過你不要隨便亂動的,老是這樣的話,你的槍傷永遠也好不了。」
女孩細細喘息一陣,央求道:「你扶我去窗邊好嗎?這裡很危險,真希望他們不會來自投羅網。」
「傑西卡,真的要是他們,我該怎樣去面對林先生?」艾薇兒垂下了頭,抽泣著望向微微隆起的小腹,「如果不是為了孩子,我真想自殺算了。每一個人,就連巴赤也是我害的。我甚至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都還活著」
傑西卡黯然片刻,強笑道:「這根本不能怪你的,問題問題出在羅森參議員的身上。」
「他為什麼要做出這樣殘忍的事情,為什麼不殺了我?」艾薇兒伏在床邊痛哭起來。
傑西卡輕撫著她柔順的長髮,一時語塞,就連半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自從那個夜晚艾薇兒擋在自己身前,以死相脅阻止了第二發射來的子彈以後。她的身份亦是淪為了階下囚,盛怒不已的參議員索性將兩人軟禁在了一起。由於艾薇兒的特殊身份,24小時於這幢別墅內巡弋的看守都顯得較為小心翼翼。女兒的威脅在羅森心裡起了相當大的作用,事實上,這正是傑西卡能夠活下來的唯一原因。
清脆悠長的槍響傳來時,兩個女孩同時顫抖了一下。艾薇兒奔到窗前,視野中卻沒有一個人。而火器的咆哮聲,卻在連續不斷地隆隆震起,隨即,又大片大片地啞火沉寂。
「傑西卡,難道真的是」艾薇兒的語聲未落,房門在發出砰然一聲悶響後被推開,一個神色怪異的守衛蹌踉行進,手捂咽喉處直直仆倒在床前。
身著一套黑色野戰服的林野,正在站門口,溫和地注視著兩個女孩:「這麼多房子,要不是我早已經熟悉了傑西卡身上的味道,還真是難找。」
「林先生!」傑西卡失聲驚呼,目中已淚光盈盈。一直以來,她就在困惑著一件事情。這個年輕冷血的老闆,這個令她違背了無數次原則,甚至間接參與殺戮的男人,是以什麼樣的方式,在蠱惑著自己的心靈。直到這一刻,於長久的囚禁生活後,突然見到他出現在眼前的這一剎那,漂亮驕傲的女秘書這才明白,原來問題並不是出在林野的身上。因為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在她的心裡,就已經是親人。
林野徑直行到床邊,伸臂將傑西卡輕輕抱起,微笑著望向另一個女孩:「你的選擇是?」
「我還能選擇嗎?你你難道一點也不怪我?甚至是懷疑?」艾薇兒退後一步,顫聲道。
林野神色平靜地道:「因為我瞭解巴赤,能令他愛上的女人,也一定有著一顆和他同樣純淨的心。」
艾薇兒肩頭聳動,淚水滾滾而下:「我選擇陪在他的身邊,一輩子。」
裝潢精美的堅木窗欞徒然爆裂粉碎,林野挾著兩個女孩高高掠起,輕盈地落向別墅前端。一道暗淡的綠芒,自陽光下疾閃而沒,斜刺射上他的後背。林野口中悶哼一聲,身形絲毫不停,如一道黑煙般直捲向海灘處。
高速掠行間,只見前方人影連閃,淺灘上竟是在片刻中密佈了幾十個身著全副金屬甲冑的漢子。每個人的手上,俱是倒執著兩柄狹長的純藍光體,直視著林野的眸子裡,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機。
林野放下兩女,轉身,淡淡地道:「參議員先生,您身邊寵物們的項圈上,是不是都刻著『暗夜』這個名字?」
羅森在上百名服裝怪異的亞裔大漢簇擁下緩步行近,身側的兩人,正是阿穆勒與戴著青銅面具一襲黑袍的瑪雅。
「放了我女兒!」羅森儒雅的面容下隱隱泛著鐵青色。
艾薇兒冷冷地開口:「是我自願要離開這裡,不關任何人的事情。」
羅森久久凝視著她,神色複雜地道:「艾薇兒,無論我做什麼,愛你的心永遠也不會變。這一點,我想你應該非常清楚。現在,你要離開你的父親,站到敵人的那一邊去嗎?」
「如果可能,我希望所有的一切都沒有發生。您和我,還有巴赤,我們在一起會生活得很幸福。我也愛您,永遠愛。但是您不應該傷害我的愛人和朋友,他們是無辜的,不應該成為金錢和權勢的犧牲品。」艾薇兒退到林野身後,再也不願意說上半個字。
「與林先生成為敵人,我的日本朋友只是一部分原因。艾薇兒,你不懂的。」羅森低聲歎息,目光漸漸變得鋒銳起來,「既然事情已經變成了這樣,我現在所要做的,就是讓你徹底死心。林野先生,您頑強的生命力真是令人讚歎,但是您的智商卻永遠讓我感到悲哀。所謂的情感,就真的那麼重要嗎?甚至值得去為之付出生命?」
林野迎上了他的目光:「對我來說,是這樣。」
「真是荒唐可笑,您和您的下屬,都是同一類型的蠢材。對了,那幾位越獄的先生在哪裡?」羅森轉身行向建築群,頭也不回地道:「小心我的女兒,殺了這個人之後全島搜索,一定還有些隱藏在暗處的客人。」
阿穆勒觸發連身甲,反手抽出兩柄粒子光劍,沙啞地低笑道:「年輕人,我們又見面了。不過,我想這應該是最後一次。」
林野的目光卻凝注在瑪雅身上:「剛才的偷襲,是你所為?」
瑪雅的聲音清冷依舊:「是我,看樣子你的抗毒能力,又進步了不少。」
「知道為什麼我會找你說話嗎?」林野微抬左手,唇角微扯,露出了一個殘忍的笑容,「因為在這裡的所有人裡面,你是最危險的一個!」
最後的一個字,自林野的口中清晰吐出,卻是長時間地迴盪在瑪雅耳邊。因為,這是她所能聽到的最後聲音。一枚熾熱的彈頭無聲襲來,急速旋轉著鑽進她的左側太陽穴,絞過整個顱體後從另一側掀開一個拳頭大小的深洞,飛去無蹤。
瑪雅怔怔地注視著阿穆勒,身軀頹然軟倒,黑紅粘稠的血液噴射而出,瞬間濺濕了大片地面。阿穆勒直若野獸般低吼了一聲,雙臂連揮而起,身形方動小腹上已是挨了一記凶狠的膝頂。層層鋪展的強韌甲,似乎並不能減輕多少襲來的狂暴力量,猶如被一塊燒紅的烙鐵直絞入腹中般,暗夜之王的身軀立時蜷起倒下,無法遏止地嘔吐痙攣起來。
幾百名配備著潛水用具的猛虎隊員自淺海中獰然立起身軀,烏雲般黑壓一片的集束手雷自他們手中拋出,拖著長長的硝煙,落在了遠處的淺灘上。一團團龐然爆裂的火雲頓時吞沒了疾掠中的暗夜眾人,黝黑冰冷的金屬體源源不斷地從天而降,幾乎如降雨般覆蓋了方圓幾十米內的每一寸空間!
一記記劃破天際的清越槍聲連續響起,林野身前的那批亞裔大漢片刻間躺倒十餘人。剩餘眾人神色慘變,迅疾閃動間雙手齊齊抬起,一層濃厚渾濁的黑色煙氣自地面上急劇擴散,直向著海面方向蔓延而去。黑氣去勢快極,橫向範圍極大,瞬間湧至林野身前,毫不留情地噬上瑪雅與阿穆勒的軀體。可憐暗夜之王就連絲毫的反應亦未能做出,立即便被腐蝕成了一堆白骨,包裹著金屬甲的森然白骨。
林野微微變色,身形立時暴退,手臂疾揮間已是拎起兩女高高擲出,口中低吼道:「往深海裡退!都給我退回去!」
巴赤伸手橫攬,前後接住兩女,滿目憐惜地看了艾薇兒一眼,大吼道:「哥!你小心!」
林野疾掠中雙足大力蹬地,整個人直縱而起,如同一隻鷹隼般激射向淺海方向。地面上,那層黑氣正猙獰湧過遍佈著彈坑和火焰的淺灘,將俱是足部炸殘的暗夜眾人盡皆吞沒,行進速度竟與林野不遑多讓!
楊滅雙目赤紅,手卻穩定得一如磐石,那些亞裔漢子在他的長槍連發中陸續又倒下十幾人。猛虎隊員們已紛紛解下背後緊縛的火器,正欲亂槍齊射時身後卻傳來一陣沉悶的轟鳴聲。
十二架迷彩色的武裝直升機自洋面上急速飛來,遠遠排出了橫向攻擊陣型。而渾濁濃厚的黑氣前端此時即將觸及海水,猛虎眾人已完全無路可退!
航炮的怒吼聲終於瘋狂炸響,但卻不是來自於那些武裝直升機!猛虎公司最後的王牌——兩架「深海掘進者」**地自水中立起身軀,傲如魔神般抬臂橫掃,狹長鋒銳的彈頭尖叫著匯成一道游動光幕,赤色龍卷般旋絞而上。反坦克火箭自它們肩頭急不可耐地悍然騰起,拖曳著暗紅色的尾火直衝上天,頓時將空中的四架直升機扯得粉碎!而剩餘機群的空對地導彈卻是相繼襲來,「深海掘進者」的身軀於轟然爆炸聲中相繼仰翻,倒入冰冷的海水。
同一時刻,遠端洋面上突然光芒大放,呼嘯聲中十幾枚狹長的火蛇齊射而上。一連串紅雲自空中猛烈爆起,剩餘的八架直升機無一倖免,均被炸成了一塊塊鋼鐵碎片。就像是一場絢目至極的焰火表演,短暫的燦爛之後,除了硝煙,再也無一絲痕跡留下。
和所有的猛虎隊員一樣,落入淺海中的林野並不清楚突如其來的援軍身份,他所唯一注意的,是淺灘邊緣已經變為烏黑色澤的海水。
一桿桿重型火器紛紛咆哮起來,而島上的那些亞裔漢子早就已經退到了遠處,就連楊滅手中的狙擊步槍亦是無能為力。林野目光收縮,望著急速撲來的黑潮正欲有所動作時,身後突然水花翻騰,一隻龐然無朋的,銀色的「蛋」帶著道長長水線自深海疾射而至,頓在了猛虎隊員的中間。一名脫下上衣,剛剛展開背後雙翼的隊員促不及防,登時被球體邊緣撞了個倒栽蔥。
橢圓形的金屬巨門開處,出現在林野眼前的,赫然是冷艷無雙的鳳凰兒!自她俏然邁出,雙足接觸海水的那一刻起,一層柔和的白色汽霧就自海上騰出,悄然環繞了猛虎公司中的每一個人。隨她之後,相繼有六個青布包頭,身著對襟短褂的苗族老者跨出金屬體,神色冷漠地向著岸上徑直行去。隨著這些枯乾瘦弱的老人緩步前行,那股黑潮逐漸變色,輕描淡寫地被他們消弭於無形。
「傻小子,看著我幹什麼?你老婆臉上有花嗎?」鳳凰兒暈紅著臉,笑吟吟地用苗語道。
林野大喜上前,牽了她的手道:「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
「回到紐約後不久,『十字軍』就與我取得了聯繫。這段時間他們幾乎走遍了全城的碼頭,今天才查到送我回中國的那條貨輪名字。船長還記得我和小蘭妹妹的樣子,便幫我們找到了你的朋友。」鳳凰兒眼圈微紅,突然掙脫手掌,重重地打了林野一個耳光,「誰讓你又丟下我不管的!不是早就已經說好了,再也不分開的嗎?」
猛虎公司自巴赤以下,當場集體失去思維能力。他們心目中鐵血冷酷,強大睿智的老闆,居然被人打了一記耳光!而且還是個女人!
一名猛虎漢子呆了半晌,如夢初醒般抬起槍口,勃然大怒道:「他***」大約有十幾雙大手同時伸來,將他後面的話捂在了嘴裡。
「你是豬嗎?沒看見老闆在笑?!這位漂亮小姐一定是老闆的老婆!」一個隊員在他耳邊低聲罵道。
那漢子怔了怔,不服氣地道:「就算是老闆的老婆,也不能打他!老子可是發過誓,誰要是敢動老闆一根頭髮,我就」這一次並沒有人來捂嘴,十幾個滿臉無奈的隊員直接將他的頭按進了海裡,灌了半肚子水後把這可憐的傢伙扔到了一邊。
兩架「深海掘進者」變形的艙門被先後撬開,濃煙滾滾冒出,德維爾潘於劇烈的咳嗽聲中爬了出來:「你們這幫傢伙!還騙我說躲在機器人肚子裡比較安全,我差點沒被炸死!」
麥斯目光呆滯地坐上機架的臂身,毛球般的頭髮濕漉漉地耷拉在腦袋上,有氣無力地道:「怎麼辦?我的寶貝全碎了,全都沒有了」
楊滅與鬣狗對視一眼,俱是搖頭苦笑。巴赤則顯得有些好奇,搔了搔腦袋問道:「哥,這個是不是你小時候就一直說的姐姐啊?」
「不告訴你。」鳳凰兒沖巨人扮了個鬼臉,拉著林野走向島上。
林野望向身後:「小蘭呢?」
鳳凰兒刮了刮自己柔嫩的臉頰,笑道:「你想她了嗎?小蘭妹妹在基地裡面,一會你就能見到她了。」
林野臉上微微一紅,正欲說些什麼時鼻端卻嗅到了一股極為濃烈的腥氣。他正前方的百餘米處,六個苗族老人冷然而立,滿是皺紋的臉上看不到半點神色變化。他們週遭的地面上,伏倒著大量的屍體。那些高大健壯的亞裔漢子,如今的身軀已變得如孩童般大小。每個人的口鼻邊緣,都有著無數白蟻般的小蟲在爬進鑽出,情形詭異到了極點。
「藍翎寨的人,小姐。」一名老人躬身道。
鳳凰兒俏臉微微沉下:「若不是爹爹硬讓你們跟在我身邊,只怕是今天我要和他們兩敗俱傷。屍蟲蠱,這樣的東西他們也敢拿來修煉,就不怕遭天譴嗎?」
另一名苗族老者陰惻惻地道:「難怪各侗各寨屢有童屍被竊藍翎寨敢把大祭祀的話當作耳旁風,回去若不滅了他們全寨,金花長老一級倒也是枉自為人了。」
「帶著長老們去那邊等我。」林野舉步行向建築群,回首微笑道:「看見那個大個子身邊的女孩嗎?去陪她說會話,我很快過來。」
鳳凰兒應了一聲,乖乖轉回淺灘處。身後每個老人的臉上,都帶著淡淡的,欣慰的笑容。金花的小公主已悄然長成,在他們的心裡,長者的祝福,正是唯一。
羅森獨坐在一幢單體別墅的底層,身邊沒有一個護衛。面對著徑直行進的林野,他似乎並沒有半分驚懼,臉上猶帶著輕蔑譏嘲的笑容。
「不出十分鐘,美國海軍就會把這座小島圍成鐵桶,你們一個也逃不了。雖然一直以來我都不是很樂意去動用軍方勢力,但這次卻是例外。」羅森鎮定地道:「我瞭解你的性格,即使是為了巴赤和艾薇兒,你也不會殺我。所以這場戰爭在還沒開始之前,我就已經注定了不會失敗。」
林野自懷中掏出兩盒方形物事,淡然道:「雖然很無奈,但我承認你說的不錯。其實我來這個島上,想做的就只是帶走兩個女孩。順便,再給您捎上一點禮物。」
「這是什麼?」羅森怔怔注視著大理石茶几上的兩卷微型錄影帶,語聲突然變得嘶啞無力。
「作為曾經的合作者,我個人給您預備的禮物。事實上它們存放在我這裡,已經有了很長時間,希望您能夠喜歡。」林野溫文地欠了欠身,微笑道:「這兩卷的拷貝,在今天凌晨時被送到了前林氏集團的某位高級官員手上。我想,只要能夠擺脫您的控制,日本人一定會令這個巨大的傳媒帝國全面運作起來,不遺餘力地去把握這次寶貴的反擊機會。那麼,我就先告辭了,參議員先生,祝您愉快。」
林野的腳步聲逐漸減弱,沉寂。密密的冷汗開始從羅森週身滲出,他的臉孔變得毫無血色,整個人劇烈地哆嗦了起來。呆坐半晌後,參議員無力地伸手,按上了茶几一角的電視遙控器。
正對著他的銀灰色銳角顯示器,在發出一聲微響後逐漸亮起,羅森的半身影像赫然出現在屏幕上。拍攝者的角度很低,並且鏡頭在不停地晃動,環境中的光線也很昏暗,但這些都絲毫沒能影響到參議員臉孔的清晰呈現。他正在說的每一個字,都被轉換為電子信號,通過電視揚聲器振出,響亮地迴盪在空氣之中。
「這些議員,我希望他們活不過明天晚上。」屏幕中的羅森拿出一疊資料,遞向鏡頭方向,「把事情做得漂亮一點。有能力的合作者,才是長期共處的保證。」
鏡頭切換,幾張照片被拍成特寫,血肉模糊的殘裂屍骸猙獰呈現,幾欲令人窒息。畫面再轉時羅森正接過照片,微微搖頭:「這幾位先生把我視為眼中釘,光是暗殺,就來過十幾次。在美國政壇上,也算是我的老敵手了,想不到會落到這種下場,實在是令人遺憾。」
「感謝你所做的一切,我非常榮幸能有你這樣的朋友。」羅森將照片慢慢撕碎,滿意地對著鏡頭笑道
參議員面如死灰地看著自己的精彩演出,機械而茫然地按動著遙控器。然而,幾乎是所有的頻道,都在播放著同一組畫面。沒有解說,沒有字幕標注,羅森那張全國皆知的臉孔,似已說明了一切。
「林野,林野」參議員喃喃地重複著這個名字,慘笑著將手探進了懷裡。手指,在觸碰到冰冷的金屬體時,畏懼般縮了一縮。隨即,顫抖著將它握起,緩慢地指向,那搖墜欲熄的靈魂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