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惠康,前中國國家隊的主力門將,曾經是中國國奧隊打入1988年奧運會的功臣,1988年亞洲最佳門將,人稱「國門」。因為在91年的一場比賽中為了救險,頭部撞中門柱受傷,在93年退役之後生活無法自理——他有輕微神經性腦震盪,長期吃藥加上性格關係也患上了抑鬱症。一直找不到合適工作,就算朋友幫忙找到了工作也因為性格原因不得不辭職,後來因為犯病被送到療養院接受治療,而他家中只有一個年逾花甲的老媽,他屬於上海市體育運動技術學校,每個月從上海體委領取九百塊錢的退休金,但是在上海對於一個需要治病的人來說這點錢根本不夠,生活過的很辛苦。後來他退役後的悲慘境況被媒體報道後,上海政府才每個月給他發一些補助,同時為他媽媽安排了工作——在街角經營一個小小的書報亭和體彩站。才勉強解決他一家人的生活問題。
事實上,不僅在中國,在世界各地,那些曾經為國家榮譽做過突出貢獻的運動員退役之後能夠生活的非常好的沒有幾個。他們在做運動員的時候落下了一身傷病,退役之後卻無錢醫治,導致身體惡化,最後成了一個廢人。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當年奪走張惠康主力位置的等傅玉彬一樣,退役後開公司,出唱片,生活多姿多影的。
退役前退役後都生活的很滋潤的人很少,大部分都是退役之後生無著落,淪為低保戶,甚至是乞丐。那些曾經獲得獎盃獎牌不能當飯吃,榮譽也不能當飯吃。奉獻了自己的青春之後,他們得到了什麼呢?一身的傷痛。
就像當年的亞洲最佳門將,88奧運會上「最沒有進取心」的中國隊中唯一的勇士張惠康,現在他地街坊鄰居已經沒有多少人知道他是誰。做過什麼事。人們只知道他是那個在體彩店裡面幫忙地不喜歡說話地老實中年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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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佳回到病房之後。看著微笑的安柯,就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給他說。讓他退役。現在地安柯不是應該正在憧憬自己的美好未來嗎?三十歲,職業門將的黃金年齡,人生成熟的年齡,一切都才剛剛開始呢,為什麼就要這麼殘忍的告別?
為了不讓安柯看出來,林佳只能強裝笑顏:「你什麼時候可以回家?」
「現在就可以。」安柯掀開被子。跳下床。「只不過是一點擦傷,搞得這麼緊張幹什麼?又是全身檢查,又是住院觀察的……」
他低頭穿鞋,沒有注意林佳地身體稍微顫動了一下。
「既……既然醫生都這麼說了,那我們還是留在醫院吧。」
安柯抬頭看著林佳,然後搖頭說道:「佳佳你怎麼了?情緒不高的樣子……」
「還不是因為你出了這事!」林佳反應也夠快的了,她把話題轉移到了車禍上。生怕安柯發現她不正常,刨根究底起來她可抬架不住。到時候如果把心裡的話說出來,她不敢想像會是一副什麼光景。
果然。一聽到和自己有關的事情,安柯就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然後坐在床邊:「走吧,我們回去吧!在這兒我都快憋死了,哪兒都不如自己家好呀。」
林佳不知道是應該答應還是反對。這時門被推開,卡恩和薩默爾走了進來。林佳扭頭看著這兩個人,她的表情又不自然起來。
安柯看到自己的兩位教練,又開始耍寶:「我說兩位,這樣太小題大做了吧。我不過是出了點車禍而已,又沒有缺胳膊少腿,就要讓我住院。放我出去吧?」
面對這樣充滿了生機的臉,兩個大男人也有些不自然起來。「啊……嗯,這是醫院安排地,為了保險起見。再說,現在外面那麼多記者,你出去找死嗎?」卡恩勸道,他的這番話還真有效果。
一想到外面那些煩人的記者,安柯就頭大。他終於舉,我就呆在這裡。不過,佳佳要留下來陪我。」
卡恩笑了:「她都是你女朋友了,幹嘛還要徵求我們意見?那我們先走了,好好養傷,球隊還需要你呢。」
說完,兩個人匆匆「逃離」此地。
回去的路上,薩默爾還在埋怨卡恩:「誰讓你最後又添那一句的?你這不是給安希望,然後又親手打碎嗎?」他指地就是「球隊還需要你呢」這句。
卡恩有些委屈:「這是很正常的,如果我不這麼說,他肯定會懷疑的。還有,我看著他那張臉,我就情不自禁的想說:回來吧,給我去守門……」
看著大門處越來越多的記者,兩人同時歎了口氣。他們要如何面對安柯憤怒和失望的臉?又要如何面對這些唯恐天下不亂的記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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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晚上,林佳有好幾次開口的機會,可是最後她都放棄了。她決定暫時不告訴安柯,因為她實在無法面對安柯這張臉,她感覺自己就好像偷走了安柯未來的小偷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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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俊按慣例很早就來到了訓練場,但是讓他沒想到的是有一個人比他還早——訓練場邊的李延。他決定走過去打聲招呼,順便問問他為什麼也如此早到。
「喲!」張俊揮揮手,走到了鐵絲網前,「往常你不是十點才上班嗎?怎麼今天九點就來了?」
「趕看來告訴你一個天大的消息,你聽不聽?」
張俊笑了:「搞什麼呀?有什麼事電話裡面說唄,非要當面講,這麼正式幹嘛?」
李延可沒有被張俊逗笑:「這事當面才說的清楚。安柯出車禍,你知道不?」
張俊繼續笑:「知道呀,他給我打過電話了,炫耀自己命大,只是擦傷。不過說真的,他確實命大。這樣都不死。沒天理呀!」
李延咳嗽了一聲:「那我接下來說的你可別以為我是在開玩笑。」
「怎麼?」張俊聳聳肩。不明白李延要說什麼。
「我在德國的一個記者朋友私下裡透露給我,這次車禍雖然沒有要了安柯的命。卻間接結束了他的職業生涯。」
張俊愣住了:「你說什麼!」
「先別激動,你聽我說完。」李延平靜的繼續說,「你也知道,門將輕常會有很危險地動作,比如為了救球,頭撞上門柱這樣地事情。而安柯是個一旦比賽起來就不要命地門將。所以他才會被稱為『世界級』門將,多麼難的球他都可以救出來。可是這樣一來他頭部撞上門柱地幾率也就大增,還記得四年前他訓練中頭撞門柱,昏迷好幾天的事情嗎?」
張俊點點頭。
「那只是其中的一次。」
張俊想起來在高中的時候,高二那年他們參加全國大賽預選賽和科大附中的決賽中,安柯曾經為了救球撞上門柱,整個人看起來都很恍惚,無法判斷足球正確的軌跡,最後只能閉眼守門地事情。
「據我那位朋友說。他買通了醫院裡面的醫生護士,才拿到了安柯的病情報告。裡面很清楚地寫著『腦部神經受損,影響行為和觀察判斷。左眼瞳孔縮小,存在失明可能』。那醫生還給他舉了一個例子:拿水杯這麼簡單的動作,在安柯眼中看來。那個杯子離自己很近,只要稍微伸出手就能抓住,可實際上距離要比他以為的遠那麼一點,他必須把胳膊再伸出去些才能抓住,這樣就導致他伸手抓空……安柯現在就是這樣的一種狀況,他無法正確判斷物體和他的距離,這樣在比賽中他就無法正確的抱住足球,前段時間他莫名其妙的狀態低迷和低級失誤你也知道地。」
張俊愣在原地。原來冠軍杯比賽他不上場是這個原因……該死,我怎麼就沒有早點把前段時間他的低迷表現和這個聯繫起來呢?
「據說拜仁高層準備勸他提前退役,這也是為了他好,在這麼繼續下去他可能真的會成為植物人,好一點的情況也不過是變成癡呆……運動員退役之後過著淒慘的生活,不是沒有這樣地前例。」
「這事……這事他知道嗎?安柯他知道嗎?」
「應該不知道,他今天早上歸隊參加訓練了……」
「那這麼說你朋友發現了這個獨家新聞業沒有報道出去?」
「是我不讓他發的,我給他說等幾天再看看……可是你知道記者最重視新聞的時效性和獨家性,如果這幾天過去了誰知道又有多少人知道?我沒有信心真能讓他等幾天,相信很快就會被媒體披露出來吧……」
張俊完全可以想像毫不知情的安柯突然從媒體上知道了自己職業生涯不久的內幕消息後的心情。他看了一眼李延:「唉!你們這些了記者呀!」說完不理會李延的解釋,轉身離開了。
這整個上午的訓練,他失誤頻頻,心不在焉,讓薩巴托在訓斥的同時,也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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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搞不清楚的還有拜仁慕尼黑一線隊門將教練,和主教練,他們有些驚訝的看著安柯出現在訓練場上。
「幹嘛用這種表情看著我,不歡迎我歸隊嗎?」安柯把臉湊到卡恩面前。
「呃……不是,只是沒想到你恢復的這麼快,兩天時間你就出院了。」卡恩隨便找了一個借口搪塞過去。
薩默爾問:「安,你自己開車來的嗎?」
「不是。佳佳死活不讓我開車,她送我來的。」安柯指指自己身後不遠處的鐵絲網。
薩默爾和卡恩順著看過去,果然發現了站在外面的林佳。兩人在心裡同時發出一聲歎息,看樣子她並沒有完成自己交給她的任務。讓一個女孩子去說如此殘酷的事情,也確實有些強人所難了。
「她的決定是對的,我們也不希望你再出什麼事。」薩默爾點點頭,然後卡恩就揮手在安柯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去訓練吧!歡迎你歸隊的禮物就是補上前三天地訓練量!」
安柯慘叫一聲跑走了。剩下兩個人把目光投向林佳,她卻對兩人微微鞠了一躬,以示道歉。
「奧利佛。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薩默爾拍拍卡恩地肩膀。然後趁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地時候轉身就走。
隨後在訓練間隙。卡恩宣佈明天聯賽的首發門將是安柯,這個決定得到了全隊地支持。只有薩默爾有些吃驚,他不是讓這人去勸安柯嗎?怎麼還把首發給他?卡恩回頭望著薩默爾,眼神中卻全是無奈。這個在賽場上充滿霸氣的門神,在此時,卻完全喪失了他的果敢。誰讓他手中掌握著一個人的未來呢?確實太沉重了,比獨力將德國隊帶進世界盃決賽還要沉重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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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俊的擔心總是對地。李延那位德國朋友沒有把這份獨家新聞捂多久,從他發現起只有短短兩天,他就在自己供職的報紙上將這份轟動性的新聞捅了出來。
《『門神』安面臨退役抉擇!》標題就很轟動了,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下面的內容就更不用說了,幾乎每個字都讓讀者們驚呼。
張俊將李延給他的這份報紙複印件撕得粉碎,扔的滿屋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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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恩在更衣室裡面清點人數,現在距離比賽開始還有一個半小時,球隊早早就按照要求來到球場適應場地和準備比賽。數來數去發現少了一個人——安柯。
以前比賽的時候安柯是最積極的一個。身為隊長地他怎麼可能遲到呢?
但是不能繼續等下去,無奈的薩默爾宣佈讓球隊出去熱身。
就在球隊剛剛離開,卡恩還在更永室裡面收給東西的時候,安柯推門而入。
「安,你怎麼才……」
「奧利佛。我有些話想要問你。」安柯伸出手打斷了卡恩的話,然後把一份報紙放到他面面。
《『門神』安面臨退役抉擇!》黑色的標題映入卡恩眼簾。
「這上面地都是真的嗎?」安柯陰著臉問。
卡恩迅速的掃了一遍,雖然不知道那個署名「a巴裡斯」的記者從哪兒搞來的內部資料,但是確實所言非虛。自己一直想找機會給安柯談,沒想到卻讓他用這種方式知道了。
他抬起頭看著安柯,然後點了點頭。
安柯用手扶住櫃子,呵呵笑了兩聲:「沒想到竟然是真的,我還以為這是愚人節那天忘了發的稿子呢。」
「安,你聽我說……」
「讓我這場比賽首發是出於對我要退役的補償和憐憫嗎?」
卡恩意識到安柯在想什麼,他連忙搖頭:「不,絕對不是!你做首發是冠軍杯之後就決定的,那個時候我們也什麼都不知道。就算你出了車禍歸隊,只訓練一天,我也堅持讓你首發……那是因為相信你的能力,你是拜仁慕尼黑的門將、隊長,拜仁的球門只能由你來把
守!」
安柯低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抬頭對卡恩笑道:「隊長——請允許我這麼叫你,我會去比賽的,好好的比賽。然後在比賽結束後我也會宣佈退役的,我理解你們的苦心,感謝你這麼多年來的信任和栽培,我安柯能夠有今天,兩個人永遠不會忘,一個是剛剛去世不久的奧利弗,另外一個則是您這個奧利佛。」
「安……」
「我覺得我已經足夠貪心了,本來我不就不應該出現在職業賽場上的,我應該留學回國然後找個工作,再找個老婆,生個孩子,就這麼過一生。八年多的職業生涯雖然短暫,可是我會永久珍惜的。我爸爸本來就不贊成我做職業球員,我想現在他一定可以放心了……」安柯抿著嘴,努力穩定自己情緒,不讓自己哭出來。「再見,我去熱身了!等會兒請看我的表演,我不會讓多特蒙德進一個球的!」
說完轉身跑出了更衣室。
卡恩踢翻了面前放報紙的椅子,再狠狠將拳頭砸在衣拒上,他終於發出了一聲咆哮。曾經獅子王用來激勵士氣和威懾對手的怒吼。現在卻這麼的無奈和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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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球門只能由你來守!」好懷念。上一次聽到是什麼時候呢?
……
「好好守!曙光的球門只能你來守!在進軍全國大賽前,你膽敢擅自做主。再領一張黃牌地話,我一定剝了你地皮!」對了,是1999年地冬天,全國高中足球錦標賽洛陽賽區預選賽,曙光中學對陣英才中學的比賽,那天還下著雨呢。張俊那個傻小子卻發誓要上演帽子戲法獻給蘇菲,真是浪漫過頭了!
自己因為衝動領到了一張黃牌,是了,就是因為這個被楊攀罵了一頓。末了,他卻指著我裝酷地說著這種不負責任的話……
我不是應該很生氣才對嗎?可為什麼……為什麼卻如此喜歡被人信任的感覺?
不管是曙光的隊友,還是多特蒙德、拜仁慕尼黑的隊友,他們都是如此的信任我,放心地把後方交給我。
「曙光的球門只能你來守!」
「拜仁的球門只能由你來把守!」
那樣的感覺,這樣的話語過了今天就再也沒有了。
安柯。不哭!不能哭!可不能讓倫辛格那小子看到你不堪的一面,絕對不行
他抹了一把眼睛,衝出了通道。
拜仁慕尼黑的球員們奇怪地看著衣服都沒有換,也沒戴手套的安柯衝進了球場,跑到球門前面站好。然後用力拍著胸口,大吼道:「羅伊斯!格羅伊!弗雷德!還有你們所有人,都朝這兒射!讓我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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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教練席前面的薩默爾看著低頭走來地卡恩,他顯得有氣無力。
「你對他說了?」
「不,是他對我說了。」
「唔?」
「我連一句開解他的話都沒有來得及說……馬特斯,好好看著吧,這是拜仁隊長的最後演出。」卡恩抬起頭,看見薩默爾凝重的表情,他笑道:「幹嘛哭喪著臉?要是讓他看到,一定會嘲笑我們的:『喂喂,我還沒死呢!』」
「你還說我、自己笑地比哭還難看……」薩默爾也「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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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4月4日,一個在中國人看來不怎麼吉利的日子,安柯迎來了他職業生涯中最後一場正式比賽。拜仁慕尼黑在安聯球場迎戰多特蒙德。
如今這支多特蒙德,主席換了,教練換了,他所認識的球員也幾乎換完了,儘管如此他心中還是有著深厚感情的,維斯特法倫球場的一幕幕永遠都會在他心裡,被不時想起。能夠在最後一場比賽遇到這麼一個對手,安柯覺得上帝對他真照顧。
當開球哨音響起時,安柯全然忘記了他馬上就要宣佈退役的事實,全身心都投入了和多特蒙德的比賽中。他也果然遵守了賽前的承諾,這場比賽高接抵擋,沒有讓多特蒙德在他面前攻進任何一球。那些遠道而來的多特蒙德球迷則把歡呼聲和掌聲都獻給了安柯,有一條橫幅從他在多特蒙德時就存在的,後來到了拜仁慕尼黑,每當有和多特蒙德比賽的時候,這條橫幅就會出現在看台上,無論客場還是主場。
「門神」
只有這麼一個短語,卻足以說明喜歡安柯球迷的心聲,在德國球迷看來,安柯是繼卡恩之後,唯一稱得上「神」的守門員。
憑借安柯的發揮和巴西前鋒弗雷德的進球,拜仁慕尼黑在自己的主場2:0完勝多特蒙德。在比賽結束之後,安柯被評為了全場最佳,他也馬上被眾多媒體圍住了,除了少部分人恭喜他獲得全場最佳之外,其他人問的問題都是有關自己要退役的消息的。
面對這些人,安柯只用一句話回答:「請去新聞發佈會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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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拜仁慕尼黑贏了球,重回積分榜榜首,可是更衣室的氣氛卻不怎麼快樂,大家都沉默不語地看著站在他們面前的隊長。
安柯將胳膊上的隊長袖標除下來,輕輕的放到桌子上。
「事情就是這樣,為了我以後地健康考慮。我決定退役。」安柯故作輕鬆地笑道。「很高興最後你們能夠和我在一起。很高興我們在一起踢了這麼多年地球,雖然時間不長。只有五年。可是感謝你們信任我,放心的把這袖標交給我,雖然我做地不是多麼好,可是也不差對不對?那些曾經被我在球場上罵過的隊友們,希望你們不要放在心上,我絕對不是故意的。還有被我給走了主力位置的某人。」安柯看向倫辛格。「很抱歉,不能等你再來搶回去了。你已經足夠出色了,不需要再擔心什麼,我現在把這個……」他拿起自己的1號門將球衣,「給你,別讓我失望。」
倫辛格知道安柯是在說自己,他緊咬嘴唇,淚水在眼眶裡面打轉。自己在人前都是一副驕傲的神情,現在哭出來太丟人了!
但是更衣室裡面已經有人低聲抽泣了。
是哪個小子不識相?搞地這麼悲切幹什麼?又不是生離死別。真是的!搞得我自己都想哭了……倫辛格的淚水還是沒有忍住,無聲的劃過臉龐。
薩默爾在旁邊咳嗽一聲:「安,我們是吧,那些記者應該等的不耐煩了。」
安柯點點頭,然後對大家揮揮手:「各位同志。我們再見!放心,每個週末我都會看你們比賽的,表現不好小心我回來罵你們,哈哈!」
大笑聲中安柯和薩默爾並肩走了出去。
卡恩看著一屋子沉默的球員,輕輕柏了拍手:「好了,大家收拾東西準備回家吧。」
但是他沒有看到一個人起身行動,最後他張張嘴,也就由他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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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默爾看著低頭不語的安柯:「幹嘛要忍得這麼辛苦?」
安柯哽噎道:「男人!決不在人前落淚!」
「我不是人嗎?」
「你沒看見!」
「好吧,我沒看見。咦,怎麼有沙子到了你眼裡?」
「好俗套的台詞……」安柯破涕為笑。
「就這樣,把臉上地『水』擦乾,別讓那些討厭的記者看到你現在的模樣。」薩默爾指著安柯的臉道。
等安柯把臉上擦乾淨了之後,兩人昂首走進了新聞發佈會會場。迎接他們的不是閃光燈和刁鑽地問題,而是還一片朦朧的未來,不管以後會如何,今天這最後一步一定要走好。
我安柯就算被迫退役,也得高昂著頭,挺直了腰板的告別。我從來沒有怕過誰,傷病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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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4月4日17點47分,安柯在德甲第三十輪聯賽拜仁慕尼黑主場與多特蒙德的比賽之後,當著近百家新聞媒體的面,正式宣佈他在今天退役,徹底結束自己的職業生涯。
從2004年9月18日第一次代表多特蒙德踏上德甲賽場開始,到20134月4日最後一次代表拜仁慕尼黑參加職業比賽止,八年半的時間他為球迷奉獻了無數次精彩的撲救,和令人難以忘懷的瞬間。值得一提的是,當他第一次代表多特蒙德出場的時候,他的對手是拜仁慕尼黑,而當他最後一次為拜仁慕尼黑上場的時候,對手恰好是他所效力的第一支球隊多特蒙德。就彷彿一個輪迴,把安柯八年半的職業生涯都包含在裡面了。
他為拜仁慕尼黑帶回來了四座聯賽冠軍獎盤,兩座德國杯賽冠軍獎盃,三座德國超級杯賽冠軍獎盃,唯一的遺憾便是他沒有能夠為拜仁慕尼黑帶回來哪怕一座歐洲冠軍杯。本來如果他繼續踢下去的話,那麼一切都還有可能。但是如今宣佈退役的話說出口,這也就成了他一生的遺憾。
對於張俊和安柯來說,三十歲似乎是一道坎。張俊在三十歲前遭受了人生中第二次嚴重的傷病,並且因此被迫退出了國家隊。而三十歲的安柯則遭遇了他人生最嚴重的一次打擊,並且為此徹底告別了職業足球。
張俊雖然頻頻受傷,但是他還在綠茵場上讓人能夠有所期待。而安柯則向大家說再見了,再見,再也不見……拜仁慕尼黑的1號。中國國家隊的1號。那個張狂率真地門將。永遠地消失在門前。唯一留下來地是他站在門前偉岸如山的背影,多麼讓人安心……
他經常掛在嘴邊地「不會讓對方打進一球!」也成了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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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巴托考慮到張俊的牙體隱患。決定冠軍杯對拜仁的比賽不讓他上場,連替補名單都不進。畢竟他們在客場打了對方一個4:0回到主場怎麼踢都不會被翻盤的,何況他們的隊長,主力門將安柯剛剛宣佈退役,這對於球隊的打擊不是一星半點。
但是當張俊知道自己可能缺席第二回合地比賽時。他直接找到了薩巴托。
「我要上場,首發,而且還要打滿九十分鐘。」他斬釘截鐵的對薩巴托說。
「可是我們不需要再全力以赴了……」薩巴托考慮更多的整體利益。
「不用全力以赴,你可以派上全部替補,但是我一定要上場,首發,打滿九十分鐘。」張俊絲毫不讓步。
薩巴托腦子轉了個圈:「是因為安的事情嗎?」
張俊點點頭。
「你永遠都是這樣……好吧,我讓你首發,而且絕對不會換下你。但是你要小心。如果你受傷了,那麼我們之間的這個約定立刻作廢,我會馬上換下你。」
「謝謝你,安東尼奧。我想安柯也一定會為你的決定開心的。」張俊向薩巴托鞠了一個躬
「幹嘛如此正式?」薩巴托撇撇嘴,「他是一個……我唯一不願意遇到的對手。非常非常優秀。三十歲就退役真的讓人遺憾,代我向他問好。」
「我會地。」
告辭了主教練的張俊掏出手機,看著上面安柯一個小時前發來的短信笑:「小子,我現在徹底自由了,你足球學校的校長位置給我留著,等我玩夠了就去赴任!另外,幫我狠狠教訓一下這場比賽的門將,進球,進很多球,不用給我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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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拜仁慕尼黑地隊長,主力門將安柯退役後他們的第一場比賽!」解說員向所有電視觀眾介紹這場比賽的背景材料,「雖然首回合他們在自己的主場0:4敗給了佛羅倫薩,可是我們能夠看到這場比賽主教練薩默爾依然派出了他們的主力陣容。這場比賽對於他們來說,不是爭奪出線權,而走向他們離開的隊長致敬!為了他們的尊嚴!」
看著站在對面球門前的拜仁門將口號倫辛格,張俊心中喃喃自語:「這就是你的接班人嗎?我不明白,你們明明水火不容,而且他上一場的表現根本不行,為什麼你還要把自己的號碼托付給他?既然這樣,那就讓我來替你驗驗他的成色,真正的實力……」
他回頭看看中圈外的克魯,這場比賽比賽本來克魯也不需要上場的,但是聽說張俊也要上場的時候,他同樣堅持要上場。和他一樣,其他那些本該休息球員也都要求上場。賽前兩天薩巴托對外說他們會以替補出戰這場毫無懸念的比賽,為以後的比賽保持體力。結果沒想到最後反而是全主力最強陣容在主場迎戰拜仁慕尼黑。
德國媒體紛紛大罵他是「騙子」「欺詐者」「無恥」「敗類」……」本來他們確實希望佛羅倫薩以替補出戰,那樣拜仁的這場比賽會好打很多,說不定還能贏,為安柯獻上最好的告別禮物。現在佛洛倫薩全主力出戰……勝負就難料了。
只有張俊知道薩巴托為什麼要答應那些無法無天的手下打首發的要求。
「就當是我們為安送行吧,如果派替補上場未免太不尊敬對方了。」這是那個「瘋子」說的。
是啊,對方怎麼說也是豪門,德甲巨頭,他們主力門將、隊長的離去不能就這麼悄然無聲的忘記了,張俊要為所有人獻上一場在很多年後還能被時常回憶起來的經典比賽,讓人們一提起這場比賽就能接著想到那是給安柯踢的告別賽!
雖然你並不在場……那我就把那個12號的小子當作你來對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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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羅倫薩和拜仁慕尼黑的第二回合併沒有像有些人想像地那樣輕鬆,全部主力上陣地佛洛倫薩並沒有形成對拜仁慕尼黑這支「哀兵」地全面優勢。相反對方的反擊打得有聲有色。
大家都全力以赴。所以場面看起來很好看。攻防轉換極快,射門精彩。守地也漂亮。一切如張俊所願,雖然全場比賽七十分鐘還沒有進球,可並不妨礙它成為經典。
直到七十三分鐘,佛洛倫薩在反擊中克魯中圈附近直塞,張俊在和後衛平行的地方高速啟動斜插,漂亮的反越位!隨後他帶球和出擊的倫辛格形成了一對一局面。
「看這個球!佛羅倫薩的反擊。張俊!他和倫辛格一對一!!這是佛洛倫薩全場最好的一個機會!」
這確實是佛羅倫薩全場到目前為止最好地機會,同時也是門將最沒有辦法的球——面對張俊一對一的時候,大部分門將都放棄抵抗了,因為抵抗也是徒勞的,沒有人能從他的腳下搶到球。
倫辛格出擊的時候也猶豫了一下,這幾天他惡補一切和張俊有關的資料,自然也知道張俊和門將一對一的勝率幾乎是百分之百。但中就在他猶豫的瞬間,腦子裡面突然響起安柯地吼聲:「門將應該無所畏懼!不管對方是誰,踩扁!踩扁!給我***踩扁他們!拿出你的氣勢來。感到畏懼和恐怖的應該是前鋒!」
他如獵豹一般衝了出去,迎著張俊,迎著自己的夢魘。
當張俊抬頭找人地時候,差點真的以為眼前衝出來的門將是安柯,因為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是那麼的熟悉……猛然間。他眼神竟然有些恍惚。
就這麼一瞬間,倫辛格敏銳的捕捉到,然後身體下沉滑向張俊腳下的足球,他要完美的封殺這次進攻,他要做一個真正的進攻終結者,就像安一樣。
等張俊反映過來的時候,倫辛格已經幾乎就在他腳下了。面對這樣局面,如果不再做點什麼這次反擊就到此為止了。他把足球往旁邊一撥,倫辛格的手觸到了,足球蹦蹦跳跳的彈向遠方。張俊自己也被倫辛格伴到,他身體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幾乎快要倒地,但終究還是沒有倒下去。身體裡面有種東西在支撐著他,他必須追上足球,把它打進。
倫辛格也沒有放棄,他從地上手腳並用的向前爬去,和張俊一起追向足球,他要阻止這個進球,他要用自己的雙手問心無愧地接過1號球衣。
張俊和倫辛格幾乎是同時趕到的,拜仁的門將在最後時刻飛身撲了上去,希望用整個身體封住張俊的射門路線,而張俊也來不及再做假動作晃開對方了,他只能和倫辛格比誰更快,搶在對方前捅出一腳!
足球從倫辛格的腋下滾過,被他的身體阻擋了一下,速度減慢。回防的拜仁後衛努力回追,終於讓他趕上了,他飛身鏟出,卻和足球一起滾進了球門……
「its
gaol!gooooool!goooooooooooooal——!!」解說員和現場球迷的情緒都被這個球徹底調動起來,他們放聲吶喊,宣洩自己的**。「總比分0:5落後!比賽還剩二十多分鐘,拜仁慕尼黑幾乎肯定無法晉級下一輪了!」
進球後的張俊卻沒有激動地狂奔慶祝他在本屆冠軍杯上的第七個進球,他就那樣呆呆的站立在球門前,自己打進了拜仁的球門,為什麼卻如此空虛?他心中完全沒有高興的情緒,反而有些想哭。很短的瞬間,安柯從高中一直到現在的一幕幕都在他腦海裡面快速回放。
「免得以後我們在一起踢球的時候,你次次都從球門裡面檢球。」這是自己在荷蘭第一個聖誕節對安柯說的話。可是現在他多麼希望那個彎腰檢球的人是安柯啊……」
※※※
倫辛格在回頭看著足球和隊友一起滾進球門的時候,幾乎痛苦的不想再站起來,自己那麼努力了,那麼努力都還不能阻止這個人,我還是不行,無法做到像你一樣,安……
等等!在以前安丟了球後是怎麼做的?
他腦海裡面突然靈光閃現,這一刻他決定了什麼,從地上一躍而起,衝到球門裡面推開擋在身前隊友,抱起足球,然後向著中圈狂奔而去。
「比賽還沒有結束!我們還有機會!我保證不會再丟球,你們給我進攻啊!!」在心裡這麼瘋狂的喊著,他把足球狠狠砸在了發球點上。這個動作向所有還陷在痛苦中無法自拔的拜仁球員們發出了一個信號:還不到放棄希望的時候!
卡恩對薩默爾笑了笑:「安可以徹底放心退休了。」
「唔,他是一個不錯的門將,他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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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俊略帶驚訝地看著跑回來的倫辛格,隨後迎著對方的目光,他笑了。
「這一次,我明白你為什麼這樣做了,安柯。他還真有點像你呢……那樣驕傲。」
這場比賽最後的比分是皆大歡喜的1:1拜仁慕尼黑在剩下的二十幾分鐘之內瘋狂的圍攻佛羅倫薩,這一刻他們終於表現出了德甲霸主的氣勢來。在傷停補時階段,他們堅持不懈的進攻終於獲得了回報,一個傳球造成了佛洛倫薩禁區裡面一片混亂,最終由巴西射手弗雷德抓住機會打進了弗雷把守的大門,將比分板了回來,避免了在兩回合比賽中被佛洛倫薩剃光頭的尷尬,也給他們隊長的退役獻上了一份不錯的禮物。
後來,倫辛格成了德甲中最出色的門將,有人叫他「卡恩二世」,他的回答是:「如果你們叫我『安二世』我會更高興。」
而安樹聽到的反應是大罵他「欽定」的接班人:「干你!老子還沒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