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剜心
娶她,不過是給季氏幾分臉面,但如果他們自己給臉不要臉,也就別怪他翻臉無情了。
於是,她不讓他進臥室的門,他乾脆連大門也不進了。
楚狄收拾了自己平時要穿的衣服,搬到曾經和葉向晚約會的小別墅,不光他自己搬過去,還順便讓阿刀和兩個合夥人一起過去,四個男人夜夜笙簫,比起沒結婚的時候還要逍遙。
新婚不到一周,就被迫獨守空房的季茉莉,在把家裡能砸的東西都砸了一遍之後,終於出離了憤怒。她冷靜下來,開始想解決辦法。
既然找自己的爸爸沒有用,她就把主意打到了楚母身上。
她覺得以自己新媳婦的身份,在楚母面前掉幾滴眼淚,說一些軟話,楚母怎麼樣也會為了兩家的交情和面子,替她說幾句公道話。
可沒想到,她這一次,又計算錯了。
楚母是極老派的人,這些年雖然外界的一切都在改變,但她的思想仍停留在自己年輕時的那個年代。在她看來,女人生來就是要伺侯男人的,甭管你在家是多金貴的千金小姐,只要嫁了人,只要進了楚家的門就是楚家的媳婦,身為楚狄的妻子不但不把男人伺候舒坦了,還有臉在婆婆前面挑撥是非,這實在是一件罪大惡極的事情。
在受了婆婆一頓不鹹不淡的搶白之後,裡外不是人的季小姐,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只好低頭去求楚狄回家。
總不能剛結婚就離婚吧?她的臉面還要不要?季氏的臉面還要不要?別墅外面藏了那麼多家媒體,有那麼多雙眼睛盯著她,楚狄好幾天沒回家,要不是季父出面找人按下那些媒體,花邊新聞早就見報了。
可時間久了總是瞞不過去,他們兩人總有一個要低頭,季茉莉雖然極不情願,但好歹是在楚狄勸了回來。
一進家門,季茉莉就氣呼呼地上樓了。新裝修的房子本來寒氣就重,再加上幾天都沒人住,家裡冷得就像是冰窖一樣。楚狄坐在吧檯前,用手掌無意識地輕撫著芝華士蜿蜒的曲線瓶身,開始懷念某人曾經溫暖的懷抱,以及她偶爾惡毒,但其實並沒有什麼壞心思的言語。
習慣真是一種可怕的力量,它能讓人夜不能寐,愁腸入骨,又無可奈何。明知道她也不是個好選擇,可他就是忘不掉她。
所以在手機上看到葉向晚的號碼呼入時,楚狄的心中除了詫異之外,隱隱的竟還有幾分喜悅。
但當他聽見話筒裡傳出男聲時,所有的喜悅在瞬間消失不見。
沈士君在電話那頭,冷漠地對他說,「葉向晚剛剛做了人流手術,大失血,她的狀況很不好,如果可以的話,我覺得你還是應該來見她最後一面,畢竟,你是孩子的父親。」
楚狄趕到醫院的時候,身後已經跟了一隊的警車,他把布加迪·威龍隨便地橫在醫院門口,而後將鑰匙朝他追過來的小交警手裡一丟,也不在乎這輛價值千萬的車最終會被交警如何處置,轉身就向醫院裡奔去。
一直衝進急診室所在的樓層,楚狄突然疾收住奔跑的腳步。
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在聽到沈士君和他說葉向晚可能有生命危險的時候,他的腦子一瞬間只剩下一片空白。
從家開到醫院至少需要45分鐘的路程,硬是被他縮減了一半。
把車子開得好像f1方程式,在路上闖了不知道多少個紅燈,將能違反的交通規則都違反了一遍,楚狄終於趕到目的地。
可現在,只隔著幾十米,他就要看見她了,而他卻突然他不敢了。
笑話,他楚狄是什麼人,當年東西兩堂的大哥,暗巷激戰,槍林彈雨,刀光血影之中,他都沒有皺過一下眉頭,現在只是去見個幾乎快死掉的女人,他有什麼好怕的?!
心裡雖然是這樣想,但終究自己無法欺騙自己的是,他像是被針紮了的氣球,所有的勇氣都在那扇鑲嵌著毛玻璃的白色木站前消失。
楚狄苦笑著搖了搖頭,他什麼時候也染上了患得患失的毛病?不是對別人,還是對她……
深吸了口氣,將手穩穩地落在門把手上,輕輕一轉……
此時正是午休時間,護士站裡的白衣天使們大多三三兩兩結伴去樓下食堂打飯了,只有一個戴著實習牌子的小護士守在站裡,仔細地整理著桌面上的病歷,偶爾低下頭在紙上記錄著什麼。
「請問……葉向晚在哪間病房?」楚狄開口問她,聲音裡有說不出的緊張的乾澀。心底有個聲音不安分地叫嚷著離開,生怕小護士對他說,抱歉先生,葉小姐已經搶救無效……
小護士剛畢業分配工作沒多久,在醫院幹了幾個月,正是覺得無聊乏味的時候。漫不經心地抬頭看了楚狄一眼,卻沒想到看見這麼個英挺俊朗的男人,她不由得怔了怔。
就算是放在平時,楚狄心情好的時候,若有女人花癡一樣的死盯著他看,他都必定會火大,更不要說現在這個時候,心裡面因為不知葉向晚的死活而忐忑,小護士楞得稍久了一會兒,楚狄的臉色立刻黑下來。
見楚狄的眉頭深深皺起,臉上戾氣盡顯,小護士才知道自己做了出格的事,她慌忙地在電腦裡查找了一下,迅速答道,「葉小姐啊,在207病房……」
幸好,進了病房,而不是太平間。
楚狄點點頭,剛想要離開,又收回了腳步,「她……還好麼?」
小護士抓了抓頭,心想,已經送到急診了,能好到哪裡去?不過鑒於楚狄的臉色實在太難看,於是她還算圓滑的回答,「剛剛情況不太好,不過現在已經沒問題了,麻藥勁兒應該也快過了,你去看看她吧,沒準人已經醒了。」
因為h市今年的秋天特別冷,為了保證病人們的康復,醫院決定提前開始供暖。
房間裡有些燥熱,空氣被暖氣烤得極為乾燥,楚狄站在病床前,手心出了一層薄汗,嘴唇卻是幹幹的,好像要裂開一樣。
床上的人,面朝裡躲著,單薄地身子像隻貓似地微微地捲縮著,躲在白色的被子下面,只露出一頭濃密的黑髮,如潑墨山水畫般,在白床單上綻開。
她實在是太安靜了,靜得像是死了一般,楚狄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掀開被子看看她是否安好。
雖然小護士說她沒事了,但他總是放不下心,真害怕被子一掀起來,看到的卻是她停止了呼吸的屍體。
但他又不敢輕易動她,怕自己粗魯的動作會驚醒了她,與她面對面,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於是他的手,就懸在半空中,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半晌,熟睡中的葉向晚無知無覺地動了動身體,被子滑落下來,露出她因為燥熱而微紅的臉。
楚狄的心總算歸了原位。
手指輕而緩地落在她的面頰上,感受著她溫暖而柔軟的肌膚在他的指尖下隨著呼吸一起一伏。
曾經在這個纖細的身體裡,有一個屬於他們兩人的生命存在。可如今,他們最後那點聯繫也被無情地割斷了。
兩人在一起時,葉向晚曾經問過他,如果萬一不小心有了孩子會怎麼辦。
楚狄無所謂地說,真的發生那種事,我會親自把你押到醫院裡,看著你做完手術,把麻煩解決掉。
葉向晚聽了他的話,沒有流露出絲毫的難過或者怯意,她比他更凶悍地回嘴到,不用你押著我,我自己肯定會麻利的拿掉他。所以麻煩楚先生你發情的時候,一定要記得帶套子,省得到時候浪費你我的寶貴時間!
一語成讖。
他曾一直以為她那麼說,只是因為她嘴硬,不想在他面前露怯。
而現在他才知道,她不是嘴硬,而是真的心狠。
而讓她這麼狠的人,卻是自己。
你疼不疼,生生地從身體裡剜下一塊肉,葉向晚,你疼不疼?
或者對你來說,只是覺得痛快吧。從此之後,與我一乾二淨,再無瓜葛,用你的話來說,就是在夢裡也會笑醒吧。
可是我……為什麼會覺得如此……失落……
這樣隱秘苦澀的感覺,不能講給任何人聽,只能留給他自己,慢慢地品嚐著。心臟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地揉搓著,他很少去想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是否正確,他相信寧憾不悔這條真理。
可是現在,楚狄捫心自問,卻無法回答自己,自己做過那些事,是否真的不悔。
想到葉向晚如果醒來一定不願意看見自己,否則的話也不會是沈士君打電話給他,於是在看了她平靜的睡顏許久之後,雖然不捨,楚狄仍是毅然地起身,走到病房門口,最後再看一眼她,他下定決心似地,將門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