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師姨
香姨巴不得早點和這件事情撇清關係,如果葉向晚要求司法界入,恐怕她是求之不得的,至於葉蓉和葉寬……他們還太小,就算真的有什麼不滿,自己也不在乎。
他們對她的不滿已經太多了,也不在多這一件。
得到了葉向晚的肯定,沈士君點點頭,將手機撥通……
「不行,沒有上面的批文,這個案子我不能接。」
沈士君打了七八個電話,總算將所有關節打通,而葉向晚此時也已經將葉父的遺體從醫院的太平間裡遷出,可沒想到,兩人卻在法醫廳前遇到了莫大的險力。
穿著白色醫師大褂的女法醫,一手夾著徐徐燃燒的愛喜,一手將沈士君和葉向晚像轟蒼蠅一樣轟出了手術室。女人身材高挑,面容只能算得上清秀,但一雙眼睛卻是犀利異常,眼角有些細微的皺紋,整個人看上去極為精明幹練。
折騰了一天,此時已近黃昏,三人站在警察局專屬法醫樓空蕩的樓道裡,夕陽將身影拉得詭異細長,女人不慌不忙得抽著煙,根本不管自己對面的兩個人已經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蘇師姐,拜託,郝局不是已經給你打了電話,支會過了麼?為什麼還不行?你是不是因為我舅舅的事情……」
「別和我提你舅舅,我跟你舅舅沒關係!」聽到沈士君說起沈柯,女人的眼中立刻閃過一抹精光,態度變得愈發暴躁。
「郝局和我打過電話,沒錯,可他沒說過今天就要做屍檢,別說你們沒拿批文,就是拿了今天也不能做了。你不看看這都幾點了?你們沒事,不代表別人沒也事,還有,沈士君,別再瞎套近乎了,我可不是你師姐,我和沈柯同歲,你應該叫我一聲師姨才對!」
師姨……這是哪門子的稱呼?
沈士君兩條眉毛都扭成了麻花,對於這位軟硬不吃,油鹽不浸的師姨,他真是無能為力。
「你是蘇岑吧?」一直沒開口的葉向晚,突然問道。
蘇岑眉頭一挑,答道,「我是,你是誰?」
「我叫葉向晚,是沈士君的學妹,我聽孫教授說起過你。」聽到沈士君叫她蘇學姐,葉向晚心裡已經有了幾分譜,再看蘇岑囂張的樣子,對她的身份就更加確定。
不是葉向晚有心要去調查蘇岑,而是在她的生活中,到處都有蘇岑的影子。
葉向晚不知道自己和這位曾經在h大叱吒風雲的學姐到底有多麼相像,以至於讓醫學系幾乎所有的教授在說起她,或者聊到蘇岑時,都不約而同的提起對方的名字,讓葉向晚就算是不想知道這位學姐也不可能。
對於h大醫學系的新生來說,解剖課一向是最神秘也是最恐怖的課程。突然從福爾馬林溶液裡復活的死屍,沒有頭顱卻能上下樓梯的怪人,以及各種各樣的午夜怪談,再加上解剖室陰森恐怖的氣氛,使該教室成了所有學生心中最可怕的存在。
因為傳說得太邪乎,以至於有些膽小的女生如果沒有男生陪伴,根本不敢走進解剖教室的大門,寧可缺課也不肯離解剖教室近一點。
到最後缺課的人實在太多,醫生系的教授們因此十分頭疼,於是大家湊在一起,暗地裡設了個小賭局,有哪個女生敢獨自在解剖教室裡過一夜,親自鑒證解剖教室沒有任何怪鬼藏身,不但可以得到由老師們提供的助學金五百塊,而且還可以在自習室裡永久享用一個離窗最近,風景最好,又最幽靜的位置。
五百塊錢現在不算什麼,在當年可真的算是筆巨款,並不要提那個許多人打破頭才能弄到的自習室位置,所以很多女生因此蠢蠢欲試,不過試的人多,但成功的卻沒有一個。據失敗者們說,她們明明好好的待在教室裡,可到了午夜不知道為什麼,人就變得昏昏沉沉,最後早上莫名其妙的發現自己躺在了教室外面,於是解剖室有鬼怪的消息,不但沒有減消,反而越傳越勝。
直到蘇岑入學的那一年……
當一個鳥鳴悅耳的清晨,蘇岑單手拎著一個想要在半夜裡捉弄她,卻被她打暈的男生從解剖教室悠然自得地趟出來的時候,h大裡的人才知道,這位名不見經轉的小女生,居然是在軍中極有聲望的蘇將軍的ど女。
從此之後,蘇岑名聲大振。
而葉向晚之所以被老師們將她與蘇岑相提並論。是因為她和蘇岑有著許多相似的地方。
同樣的膽大心細,同樣的做事麻利,遇事冷靜淡定,手術時切割的手法熟練精細,有時候就連從業幾年的老醫生,可能都無法與之相比……
「哦,知道我是誰,就應該知道我的脾氣,這件事情沒得商量了,你們回去吧,明天早上帶著批文過來。」說完,蘇岑轉身就要回解剖室裡。
葉向晚趕上去,攔住她,「蘇學長,我只聽說教授們說過,你是個古道熱腸的人,敢於正義執言,勇於追尋真相不畏流言,難道他們說的都是假的?在機關裡泡了幾年,把你的性子都泡軟了,泡沒了?」
蘇岑的眉頭皺了起來,做為h市市局的首席法醫,已經有些年頭,沒人敢在她面前說三道四指手劃腳了。
「不給你走後門,我就是不追求真相了?你這丫頭歲數不大,給人戴大帽子的本事倒是不小,你說你叫什麼來著?我倒是想問問教授,怎麼教出你這麼目無尊長的好學生!」蘇岑的鳳眼微瞇,是發怒前的徵兆,沈士君見勢頭不對,想過來擋在葉向晚身前,葉向晚卻一把推開他,與蘇岑面對面道。
「我叫葉向晚,裡面躺著的男人,是我父親,叫葉衷,我懷疑我父親被人下藥至死。如果學長不幫我的話,麻煩你把我父親的屍首還給我,我自己替他做屍檢!!」
「阿晚!」
「你說什麼?你當這件事情好玩是不是?你做屍檢?你長這麼大接觸過幾次屍體?你知道眼壓變化,角膜變化,屍斑的出現和顏色都意味著什麼嘛?」蘇岑徹底被激怒,她狠狠的瞟了兩眼沈士君,這是他從哪找來的丫頭片子?脾氣比自己還要倔,服個軟會死麼?這麼壞的脾氣,以後有的是她吃虧的地方!
「是!我不知道!可是我沒別的辦法了!爸爸死了,可我連他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再過這一夜,所有的證據都消失了!!到時候再做什麼都晚了!!」葉向晚大聲的喊道,胸膛因為激動而劇烈的起伏著。
殘陽如血,給她的身上罩了一層淺淺的金光,她悲傷欲絕,如山倒般的壓力讓她無法呼吸,一朝一夕之間,她已經經歷了太多事情,她真的快撐不住了。
樓道裡霎時間靜了下來,靜得幾乎可以聽見三人呼吸時的起伏,就在沈士君打算再開口相求的時候,蘇岑突然說道,
「喊什麼喊,顯你嗓門大嘛?想今天做也不是不行。只不過我先提前說好,現在時間晚了,大家都下班了,你們倆都進來,給我打下手。」
蘇岑像往常一樣用,走到自己的工作台前,順手按下了cd機。
舒伯特降e大調第二號鋼琴三重奏,流暢如珠玉落盤般的鋼琴聲從音質優良的喇叭裡傾洩而出,醫院裡特有的蘇打水味充斥在鼻翼之間,莫名地帶給人一種平靜寧和的感覺。
蘇岑朝站在一旁的沈士君抬了抬下頜,「帶她過去做準備工作,我人馬上就開始。」
法醫檢查是件極其複雜而嚴謹的工作,屍檢不僅包括檢查屍體,還要提取檢驗材做酒精含量,一氧化碳含量,毒物化驗,還要提取臟器做病理檢驗,越是死因不清楚的解剖,就越費時費力。
蘇岑原本和人約了去聽音樂劇,看來是要泡湯了。簡單地發了條短信,取消了約會,蘇岑把手機關了靜音丟到一邊,不再理會電話那邊的某人手裡拿著兩張高價場地票,風中凌亂。
「用冠狀術式切開頭皮,而後採用胸腹直線術式聯合切口上至頜下、下至恥骨聯合處……」一邊將手中閃著銀色寒光地手術刀陷入葉衷的肌裡之中,蘇岑輕聲地說道。
沈士君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他可不認為現在是進行現場教學的好時候,擔憂地將目光轉向葉向晚,卻見葉向晚面無表情,專注地瞧著蘇岑手下的動作,好像床上躺著的只是個陌生人。
葉向晚不是悲傷,也不是沒感覺,她的心不是鐵打的,她不是冷血怪物。她只是不知道該用如何的方式來宣洩自己內心的悲痛。不會有任何一個女兒,願意看見這一幕,可是她沒有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