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百日之緣(二)
莫道難輕咦一聲,旋即露出饒有興致的笑容。他隨手揮了一下用來掩飾身份的拂塵,根本不理會其他人驚疑的眼神,緩步走了過來。
那個被稱作羅校尉的黑衣人眼神閃了閃,身上濃鬱血氣的殺機似要噴薄而出,卻又被他強行壓制住。他做了個手勢,讓手下先別動手,看看這個道士要耍什麼花樣。
莫道難的外貌,和仙風道骨基本上聯繫不到一塊去。到達大羅金仙境界的他,心念一動,渾身上下的氣勢就像是被破布裹住的寶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而且他不信道教,一身道袍穿在身上,總給人一種不合襯的味道。
所以,除了那個少年羅焱之外,其他人對他第一眼的印象,都覺得他是因為窮困等原因半路出家討生活的普通人。
莫道難施施然的走到羅焱面前,後者還恭恭敬敬的跪著,滿臉希翼和渴望。那是對生的眷念,也是對無盡黑暗中一絲光明的嚮往。
莫道難一揮拂塵,點在羅焱的肩膀上。這個少年身體實在是太孱弱了,竟然都無法挺直身體。剛剛連續叩首九下,他的額頭流了不少血,臉色越發的蒼白。
不過看的出來,儘管身體在顫抖搖晃著,他卻倔強的堅持著。從握緊的雙拳和抿住的嘴唇來看,這個少年心性和他羸弱的外表,截然相反。
「小兄弟,你說你願意付出自己的一切,是嗎?」
羅焱連連點頭:「是,求您救救我們。」
莫道難嘴角微揚:「那你告訴我,你有什麼可以付出的?」
「我……」羅焱遲疑了。剛才他斷然跪求莫道難,是出自心中那一份悸動,那無以言語來形容的堅信。
他覺得亦或者說他斷定,莫道難一定有能力救他。只要莫道難願意,他可以付出一切。
可是,他有什麼可以付出的?
羅焱牙齒死死的咬住嘴唇,根本沒有察覺已經流出血來。他悲哀的發現,現在的自己,竟然一無所有。
「我,我可以付出我的生命。只要您願意搭救我母親和濤伯,我可以付出我的生命!」
莫道難輕笑了一聲,隨手拿拂塵在羅焱的頭顱上敲了一下。沒有人看見,在那亂蓬蓬的拂塵之下,一抹青光悄然湧入少年的額頭。
更加沒人看見,灰塵滿臉的羅焱額頭的傷口,僅僅一秒已經癒合上。若非傷口原來所在的位置還有鮮血殘留,誰也不敢相信這裡曾經有過傷口。
「我要你性命做什麼?橫豎要死,死在我的手裡和這些人的手上,又有什麼區別?」
「不一樣。」羅焱急忙說道:「死有重於泰山輕於鴻毛之分,若是我羅焱的死可以換來母親和濤伯的活,那我心甘情願。可若是死在這些卑鄙小人的手上,就算下了十八層地獄,我也不會甘心。」
「小小年紀,怨氣倒是很大。」莫道難望著羅焱此刻眼中流露出的怨恨,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這個少年,心性倒是非常堅毅。這一次若是能活下去,必然會成為鐵血人物,一世梟雄。只是成仙成魔,都在一念之間。若是放縱心中的怨恨,怕是梟雄縱然成了,也是個嗜血狂魔。
他抬頭看了一眼婦人和雲濤,兩人正驚疑不定的望著他,雖然不如羅焱一般堅信自己能救得他們,眼中卻閃爍著希望。
莫道難自身是不曉得,他雲淡風輕的一路走來,旁若無人的和羅焱交談,渾然不將那群黑衣人放在眼裡。
這般姿態,和那些隱士高人何其的相似?
若不是年紀太輕僅僅二十來歲的模樣,這婦人和雲濤必然會叩首求救。
莫道難又望向羅焱,說道:「你的性命於我無用。」
羅焱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不甘心的說道:「我可以一生為奴為僕,侍奉在旁。」
「呵呵。」莫道難笑了起來,他出身在地球,哪有這種主人奴僕的觀念:「我從來不用僕人,何況,我也不覺得你會是個好僕人,起碼對我而言,是這樣的。」
這番話一說出來,羅焱身子情不自禁的晃了晃,心徹底的沉到了谷底。
他感覺絕望了。
莫道難嘴角揚起的笑容一點點的收斂,忽然之間,他眼神如刀,直直的射出羅焱的心底。羅焱只感覺,整顆心被這雙眼神佔據,說不出來的壓抑和畏懼。
「君子一諾千金,男子漢大丈夫,說得出就要做的到。你為了生存下去,苦求於我,這本無可厚非。但你可曾想過,若我僅僅是一普通凡人,你這一聲呼救,對我而言,卻是天大殺機。這黑衣人先前或許一時遺忘我,這讓我有了三分生機。可你這一聲,卻是硬生生的斷送了我這點生機。你認為,這幾個黑衣人殺了你們三人之後,會好心放過我不成?」
羅焱一下子瞪大了眼,他終究只是一個十一歲的少年。在經歷這番追殺事件之前,還在長臥病榻,與書籍位友。剛剛是生死之間,就像是溺水之人會本能的抓住一切可抓住的東西一樣,他的做法,其實完全符合人性。
可是被莫道難這麼一說,羅焱頓時感覺自己心底有什麼地方破了。他自幼苦讀詩書,曾經想過身體羸弱無法習武,那就乾脆走文生之道好了。讀了那麼多的聖賢書,卻發現,自己不過也只是一凡夫俗子。為了自己的活,也會扼殺別人的生。
他錯了嗎?
莫道難其實並沒有認為羅焱做錯了。事關生死,又是在情急之下,羅焱的反應可謂是非常正常。
更何況,羅焱沒來由這般信任自己,對莫道難來說,也是一段緣法。
他這一番喝斥,只不過是斷定羅焱經此一事,將來心境必然會深沉,為人也會鐵血狠辣,這不是任何外力可以改變的。
那麼在他心神最為激盪的一顆,在他心中留下一粒善的種子,卻是一場功德。
不僅僅是對羅焱,也是對將來少年的敵人和芸芸眾生。
羅焱還在恍惚的時候,婦人和雲濤卻是臉上一喜。兩人對視一眼,不管不顧的叩倒在地:「求道長救命。」
從莫道難的口中,他們哪裡還聽不出,莫道難不是個普通人?
莫道難掃了兩人一眼,婦人性子有些城府,這並不讓他很喜歡。不過一千個人有一千個緣法,心念一動,他便瞭解這婦人曾經所處的環境,有這般性格也算是無可厚非。
而這叫做雲濤的男子,卻是個不錯的人物。忠肝義膽,明明已經隱退,卻為了當年一番恩情,可以捨生忘死。
淡淡的嗯了一聲,莫道難望著還在是與非錯與對之間徘徊的羅焱,隨手用拂塵掃了一下,將少年從心神激盪中拽了出來。
羅焱有些呆呆的看著莫道難,之前莫道難那番話可不僅僅是用言語喝斥,更是施了點道法,在羅焱心底鐫刻了一個深深的印象。
「都起來吧。」莫道難的骨子裡還散發著濃濃的現代人味道,他不喜歡人動不動就下跪。
說完也不搭理這三人,轉身看著那群黑衣人,從他們身上,莫道難聞到了鐵血的味道。
這群人是軍人,而且都是精兵干將,身上有著濃濃的鐵血味道,而且一言一行,都有說不出來的整齊劃一。
「他們三人的命我留下了,請回吧。」生死有道,因果循環,自有歸處。如非必要,莫道難不會輕易干涉別人的生死。
這只是不願,並非不能。
那個羅校尉目光炯炯的看著莫道難,身上的殺機翻滾,死死的衝向莫道難。
莫道難卻是一派雲淡風輕,好似沒有感受到這濃郁的殺氣一樣。
羅校尉晃動了一下尖刀,忽然輕聲笑了起來。他的聲音非常的嘶啞,就像是聲帶上長了老繭一樣。
「夫人好手段,為了活下去,倒是演了一場好戲。」
羅校尉眼神一冷,尖刀直直的指向莫道難:「這個道士想必是夫人實現安排好的吧?想讓我等知難而退,放過爾等。哼,夫人一生算計,卻未免將人看的太過愚蠢了。這裡荒郊野外,方圓八十里,渺無人煙。平日裡除非獵戶,根本不會有人往來。這個道士身無旁物,道袍穿的怪模怪樣,怎麼可能是偶然經過?夫人,你安排這等好戲,起碼也選個像樣的人選才是!」
莫道難一愣,旋即失聲而笑。這個羅校尉,竟然當自己是和這母子三人串通,演了一段世外高人的戲碼。
不僅是莫道難,那母子三人也是齊齊愣住了,滿臉古怪。
羅校尉瞳孔一縮,冷冷的揮手:「一個不留。」
頓時,所有的黑衣人都飛身過來,手中的尖刀,在陽光朝陽下,反射出森冷的寒光。
莫道難無可奈何的搖搖頭,隨意的一揮拂塵,頓時憑空捲起一股狂風,飛沙走石,那群黑衣人齊齊痛呼一聲,還來不及慘叫,就被這股狂風吹到百米外。
他們衰落在地,都是猛哼吐血,卻沒有死亡。在那羅校尉的帶領下,畏懼的看了一眼莫道難,然後齊齊逃跑。
他們能活下來,自然是因為莫道難沒想要他們的命。
羅焱三人睜大了眼睛,長大了嘴巴,呆呆的看著莫道難,一時間竟然都沒反應過來。
莫道難又揮了下拂塵,他感覺自己很有做道士的潛質,這拂塵用的就很好。
「魂魄歸來兮!」
三人這才回過神來,反應不一。少年是滿臉激動,眼睛中全部都是小星星,就和地球上看見偶像的粉絲一般。
而雲濤則是震驚還有畏懼和恭敬,一如凡人看見神仙般。
婦人的反應則要複雜一點,一方面,她和雲濤一樣,一方面,眼神中卻在閃動著淡淡的算計光芒。
這是生存的無奈,婦人母子能夠活到今日,靠的就是她這番算計。可縱然如此,莫道難依然是不喜她。
「多謝仙長救命之恩,多謝仙長救命之恩。」
一連串的感激話語從三人的口中吐了出來,讓莫道難有些頭疼。
那婦人恭恭敬敬的叩了三個頭,眼睛通紅,淚流滿面:「小婦人謝過仙長活命之恩。回稟仙長,我母子本是……」
莫道難一把打算她,淡淡的說道:「你心中所求所願,我已知曉。緣分天定,是你的終究是你的,不是你的也無需多求。「
莫道難輕飄飄的看了她一眼,卻好似在婦人心中打入一道轟雷,震得她心神動盪不已。婦人這才明白,自己面前的可不是凡夫俗子,自己那一番的算計和心眼,早就落在人家眼裡。
婦人急忙叩首在地,一言不發,只求莫道難能夠息怒。
莫道難輕歎一口氣,這婦人心中所算計的,無非就是自己能夠收羅焱為徒,最好能夠幫助羅焱奪得羅家家主之位。雖然他不喜歡這婦人的心性,但是母親愛子,這是天生的本能。
他剛才那一眼,也只是給這個婦人警告罷了,免得她自作聰明。
莫道難抬頭看了這座山,普普通通,靈氣單薄,雖然和地球上差不多,可這裡是洪荒。相比較而言,只能用貧瘠來形容了。
莫道難大袖一展,這三人只感覺昏天暗地,一個巨大的布袋從天而降,便再也沒了神智。
施展袖中乾坤裹了三人,莫道難身形一閃,出現在這座山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