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銘老道恍如沒有看見眾人煞白的臉,茫然地說道:「小師叔祖難道不知?我各門派修真典籍中,都有關於魔頭的介紹啊?」
張琅每次都看到他表面恭恭敬敬,故意一幅「這是常識啊,你連這都不知道」的表情,就恨不得將他痛扁一頓。全天下的修仙者,誰不知道他張琅,在半年以前還是一個普通人。而且他的老師是鴻鈞,又明確告知天下,讓他自修。
如果他什麼都知道,還修練個屁啊,早八百年成聖人了!
他看見天銘老道還是一幅無辜的樣子,湊到他面前,笑吟吟低聲道:「那邊的凡人,你都看到了吧?」
「是!」天銘老道眨巴了一下眼睛,還是很恭敬地說道。
「如果以後,我問你什麼,你還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我就當著凡人的面,罵你老雜毛!」張琅臉上笑得很燦爛,別人還以為他在和天銘老道談笑,「懂了沒有?我雖然很多東西都不懂,可我是你們的小師叔祖!要是你以為可以羞辱我,那首先要做好,被我羞辱的準備!」
天銘老道又羞又怒,下巴的鬍鬚亂抖:「徒孫不知道小師祖在說些……」
張琅張開嘴,大聲道:「老……」
「小師叔祖,徒孫知道錯了!」天銘老道嚇得慌不疊連聲認錯。
張琅身為一個修仙人士,卻如此亂來,讓天銘老道簡直不敢相信,對方也是一個修仙者。要是他被張琅,當著凡人的面罵做老雜毛,那就什麼臉都丟盡了。
所謂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他遇到張琅這種不講章法的修仙者,心頭陣陣嘔血,只能自認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以前聖人打架,大家還要找些理由,說什麼順應天道。
眼前這位連借口不要,只要不順他的心,就要打人罵人。秀才面對蠻不講理的丘八,除了在心裡鄙視對方的粗魯不文,還是要老老實實聽對方的話。
想他在門派裡,乃是一介長老,身份尊崇。到了宗教事務處,也是最高執事。
別人向他請教,也要看他心情好壞。
心情好,多說幾句。心情不好,就是一個字不說,對方也奈他不得。
可這些架子,在張琅面前一點也擺不起來。
天銘老道現在碰到張琅,再也蹦?不起來,只有哭喪著臉,一五一十,將魔頭的事情,竹筒倒豆一般解釋給張琅聽。這恐怕也是他近幾十年來,話說得最多、最為詳盡,沒有一點隱瞞的說明。
這種待遇,就是當年他教自己徒弟的時候,都沒有享受過的。
他不但要說,他還要揣摩張琅是不是聽懂了,這心裡的彆扭,可謂是苦澀不堪。
「小師叔祖,這魔頭只是對那些邪惡生靈的一個統稱。如果要說級別,你可以這樣理解,魔徒和魔使,都是被吞噬了魂魄的人類,被魔化以後所形成。它們的區別,只在於魔化的程度有所不同。
那些被完全魔化的人類,最高可以成為魔頭。不過它們最高,也就到這個級別了。
魔頭,它也只是一個籠統地稱謂。
以魔功程度不同,魔頭也有大魔頭與小魔頭之分。越是魔功高深的魔頭,越能分出更多的精神烙印,控制更多的魔徒和魔使。就是已經完全魔化的魔頭,它也可以輕鬆控制。
有些魔功達到爐火純青的頂尖魔頭,甚至可以控制原生魔!」
「這個原生魔,是相對於這些有人類被魔化以後,變成的惡魔,所給予的稱呼吧?」張琅確認道。
「是是!小師叔祖天慧聰明,說的一點沒錯。」已經徹底被嚇怕了的天銘老道,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笨拙地阿諛奉承道,「由人類魔化以後,形成的魔頭,那是轉生魔。轉生魔了不起可以成為魔頭,在惡魔之中,也是比較低等的存在。
但原生魔則與這些轉生魔,有著極大的區別。例如有些女人,被人強暴,在遭受慘無人道的凌虐中懷孕。這些受孕體,幾乎就是以邪惡為營養分裂成長,並被分娩出來的。在它所吸收的邪惡中,很可能還包括了母親對它的詛咒。假如在分娩的同時,它的母親又被人以最殘酷的方式殺死,其惡念將完全注入胎兒體內,使其變為一個極端邪惡的魔頭。
不過這種魔頭,天然生成的可能性不是很高。通常是某些邪惡的魔教,人為創造出來。
它們的魔力強大,心靈極端扭曲,充滿了暴虐、復仇等最為極端的負面情緒,對人類有著刻骨的仇恨。它們的後期成長,也伴隨著血淋淋的殺戮,和各種讓人不忍目睹的殘虐手段。被他們殺死的人,幾乎都是在極度痛苦之後,才慢慢死去,而被他們虐殺者的魂魄,就成為促進原生魔提升魔功的養分。」
張琅聽得手心冒汗,舔了舔乾澀的嘴唇,說道:「你說原生魔的數量並不多?」
「確實不多,每年,大概也就只有十幾個原生魔誕生。要不然,以它們強大的惡魔潛質,和快速成長特性,人類恐怕將永遠生活在無盡的恐怖之中。」天銘老道也歎了口氣,不知道是歎息人類自己的殘忍,才創造出原生魔這樣的恐怖生物。還是歎息原生魔的數量太少,以至於他們能夠搶到的功德有限。
張琅心懷惡意地揣測,可能還是感歎後者的可能性居多。
天銘老道感慨了一陣,才繼續道:「不過原生魔雖然恐怖,但終究是一種暴戾的生物,只知道殺戮和毀滅。在它上面,有一種被稱為魔尊的魔頭,才是我們修仙者最大的敵人。
魔尊的形成,除了母親在懷孕期間有著非常悲慘的遭遇,還要求是在陰時陰刻,受孕成功。
因此,魔尊在成胎的時候,就承載了極端的殘忍暴虐情緒之外,還有著純陰屬性。
天地玄極,無非為至陽至陰。
至陽為人,至陰為魔,這都是兩個極端。人修練,可得大道成仙。魔修煉,同樣可以體悟純陰天道,修成無上魔功。
要修習魔道,便不是以凡人魂魄為原料,就能成功。
魔道修煉,需以修仙者元神為引,以最殘酷的手段,將修仙者折磨致死,提取元神修煉。某個門派還有這樣的記載:曾有一個妄圖修習魔道的魔尊,說以煉出元嬰者的元嬰,經過魔功煉化,是他們修行的最佳滋補品。
就是由於這個緣故,我們修仙者,和魔尊是不死不休的關係。
一旦發現有魔尊存在的跡象,我們將不惜一切代價,動員全天下的修仙者出面。大索索有可能的區域,務必要將魔尊徹底剷除,決不留情!
但即使這樣,似乎也曾經有一個修煉魔道的魔尊,逃脫了修仙者的追捕。
曾有記載,這個魔尊最後修成了魔道,自號魔鈞,並且居然開闢了一方天地,取名極惡之境。不過這一記載含糊不清,有說魔鈞最後被大羅金仙圍剿消滅,極惡界也被毀滅的。也有說是聖人干預,最後將極惡界淨化,成為現在地獄初始的。
還有說,此地獄,非彼地獄。
魔鈞在極惡界活得好好的,手下魔尊無數,魔頭億萬,早已自成世界。由於各家各派記載太多,又相互矛盾,其真相,已不可查了。」
張琅聽到這裡,已經笑不出來了,臉上肌肉僵硬。
他勉強扯了扯嘴角:「這個……,應該只是……傳說吧……」
「當然是傳說……」天銘習慣性地又想笑話張琅,隨即醒悟過來,馬上低眉順眼道,「小師叔祖不必多慮。且不說是否有極惡界,即便是有,那也是一個由極度惡念所化的世界。
他要來到現世界,不說全天下修仙者將群起而攻之。就是天庭,也將派下天兵,協助人間除魔。
如果魔頭胡作非為,想要最終擾亂人間,聖人豈能眼睜睜看著它們為所欲為?要是惹得聖人發火,哪怕魔鈞真地修成了魔道,也擋不住聖人一招之威。」
張琅默不作聲,只是靜靜地看著燈火通明的小區。
人們都在忙碌。
很多警察在收拾劇烈交火留下的痕跡,協助白手套軍官,將地下的魔使屍塊收集起來,裝進塑料袋裡。就連地下的血污,也被他們剷起來,慎重地收檢好。
吳熙和劉亦山,就著燈光,在一邊和幾個白手套、高級警官小聲地交流著什麼。看他們的表情,依然嚴肅,可能在為魔頭的事情頭痛。
現場沒有看到小區住戶的影子,剛才在陽台上的人影也回屋去了。不知道是不是警方的人,在和他們單獨談話,讓他們忘記曾經看到的一切,把它當作一場幻影。
馮開撩著白鬍子,正在和鄧錦峰說笑。
老頭子笑得很爽朗、很開心。鄧錦峰還是那樣憨厚而狡黠的表情,只是臉上那掩飾不住的笑容,可以看出,他們兩人的心情都很好。
也是,哪怕魔頭再厲害,他們確實不是對手,不是還有其他修仙者麼?
硬骨頭交給內總弟子去啃,他們現在,只要能撿點現成,日子也比以前舒坦多了。這,可以從他們弟子,勾肩搭背,笑聲不斷的場景就看得出來。
就連那三個先前受了傷,沒有撈到好處的弟子,也在包紮之後,留在這裡,沒有去醫院。看他們眼睛放光,就知道,他們對未來,都充滿了期待。
還是什麼都不知道好啊,不用為多餘的事煩心。
有多大能力,就作多大的事。
只要他們也有機會,那就夠了。天塌下來,不是還有高個子頂著麼?
張琅笑了,真是的。
他現在又不是聖人,操這麼多心幹什麼?馮開、鄧錦峰等人把他當作撐天玉柱,他又不是沒有!在他上頭,還有六個聖人,管它還有多少魔頭、魔尊,甚至是魔鈞,反正有這幾位頂著,他也可以放心睡大覺。
「天銘……」他一回頭,身後空空如也,哪裡還有天銘的影子。
一個正在執勤的特警看他東張西望,走了過來,表情有些敬畏地向他敬了個禮:「張先生,您實在找那位老道長麼?」
「對,他哪裡去了?怎麼我發了一會兒神,轉過頭來,他就不見了?」張琅納悶地說道。
特警崇拜地看著他,說道:「那位道長看您沒說話,他等了一會兒,然後就朝那邊走……」他朝陰影地帶指了指,「然後就飛了起來,很快就不見了。」
張琅愕然。
天銘這老傢伙,居然趁他沉思,悄悄溜開,然後撒丫子就開跑。
他哭笑不得地謝過那位特警,還應邀,用磷光筆在對方的防彈背心上簽了一個名。然後看著那個特警喜滋滋跑到其他同事那裡,炫耀從「神仙」那裡要到的簽名。
一霎時,三十幾個特警,一窩蜂向他湧過來。
這些特警很懂事,沒有人向他開口,請他收為徒弟什麼。雖然可以從他們眼中,看到灼熱的目光,但每個人在要到簽名以後,就視若珍寶地走開了,並沒有來煩他。
吳熙他們遠遠地,停止了談話,盯著這邊。
看見特警們都得到了簽名走開,他和劉亦山才走了過來。
「張仙師,你和老神仙談完了?不知道,有沒有關於魔頭的最新消息?」吳熙現在直接開口就叫他仙師,並沒有在劉亦山面前遮遮掩掩。劉亦山也是一幅畢恭畢敬的樣子,視為理所當然。
張琅猶豫了一下,說道:「是有些關於魔頭的資料,不過不是申城的這個魔頭,而是關於魔頭的來歷。但可能有些嚇人,我怕你們承受不了。其實這些魔頭,真的最好還是交給我們修仙者來辦,是最為恰當的,否則,你們可能要付出慘重的代價,還不見得能取得多少成果。」
吳熙和劉亦山交換了一下眼神,態度很誠懇地開口道:「張仙師,張琅同志。我可以看出來,你雖然是一位修仙者,但對於我們凡人,是抱著平等相待的合作夥伴來看待的。這點,我們非常感激。
說實話,你們修仙者,都是飛來飛去的神仙。歲月無限悠長,又法力無邊。或許對我們凡人,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我們作為凡人,對你們確實很羨慕,但也渴望平等的交流。
所以,對於你毫無偏見地和我們合作,我們是發自內心的感激。既然魔頭對我們凡人有著巨大的破壞性,那麼不論付出多大代價,我們也要將他們全部剷除!如果你有關於魔頭的更多情報,我們懇請你,從一個合作夥伴的角度出發,將詳情說給我們聽。
不管是再恐懼的事情,我們也必須要堅強地承受下來!」
張琅看看吳熙,從對方的眼中,他看到了恐懼,但也看到了絕對的堅強。
他歎了一口氣,將魔徒、魔使,以及魔頭的等級差異,說給了吳熙他們聽。並且,他還把原生魔和轉生魔的區別,也告知了對方。
只是,他最終還是隱瞞了魔尊,乃至更加恐怖的魔鈞。
因為,這兩種存在,已經徹底超越了凡人可以企及的最高點。就是告訴給了對方,他們也無能為力,只能增加無謂的憂慮。
後兩種存在,就是修仙者,也是要慎重對待的敵人,何況凡人?
何必讓他們為之日夜擔驚受怕,顫慄不已?
吳熙一直筆直地站在對面,傾聽著他的敘述。劉亦山的強撐著身體,但他放在身邊的手,卻在不住地抖動。也就是他這個出生入死的老公安幹警,換作沒有心理承受能力的一般人,可能早就嚇得大喊大叫了。
旁邊,還有一個被叫來的白手套軍官,用錄音筆,將張琅的敘述,完整地記錄下來。
聽完了張琅的敘述,吳熙的眉頭才慢慢皺了起來:「這麼說,我們還不能確定,這次在申城出現的,到底是原生魔,還是轉生魔?希望是原生魔吧,要不,就麻煩了……」
「為什麼?」劉亦山有些穩不住地語氣強烈道,「顯然應該是轉生魔,更加好對付吧!」
吳熙沒有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如果是轉生魔,那就表示,它實際上,也是被魔化的人類。說明在它上面,還有一個原生魔在控制它!你說,我們是一個一個對付,還是直接幹掉老王,來得容易些?」
劉亦山毫不猶豫道:「如果是這樣,我更加堅持我的觀點:這件事,已經超越了我們凡人的能力極限。我要求,請求宗教事務處,請修仙者出面,剷除魔頭!我們只需要,在旁邊做好協助工作就行了,何必主動攪到裡面,帶來更大的傷亡?」
吳熙靜靜地看著他,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