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錦峰自己開了一輛車過來,是輛伊維柯中型箱車。上面,還印著「振威拳館」幾個大字。
他開著車,在燈火通明的大路上,向市局駛去。
馮開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緩緩說道:「小師祖,天銘道長他們沒有派人去,可能確實是忙不過來。聽說,他們搜索了申城附近,都沒有找到魔頭的蹤跡。大概現在,正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搜尋魔頭藏身所在吧。」
張琅還沒有說話,鄧錦峰開著車,不以為然說道:「你當他們這麼急公好義?還不是為了得到殺死魔頭的功德?切,這些傢伙我算是看透了,滿口大義,說來說去,還不是為了自己飛昇成仙?你看他們對凡人的態度,如果說真的這麼用於維護人間秩序,鬼才相信!」
張琅心中一動:「殺死魔頭,能夠得到功德?這是什麼東西?」
「小師祖!可千萬不要亂說!」兩個人一起叫起來。
馮開咳嗽了一聲,說道:「內宗弟子以自身搬運打坐,參悟大道為主要修煉方式。所以,向宗教事務處這樣,在紅塵中廝混,負責和凡間政權打交道的事務,內宗弟子一向不愛參與。就是除魔這樣的大事,以前也主要是我們這些,和凡世結合更為緊密地的外宗弟子在義務幫忙。
他們內宗從來就是不聞不問。
天道自有規律,修仙弟子只要殺死魔頭,天道自會降下公德,以為獎勵。當初大家對這個公德,也不甚了了。尤其是看見我們外宗弟子,得了這麼多功德,似乎也沒有得到什麼明顯的好處。於是,內宗弟子更加不願意參加除魔行動了。
但有一次,外宗修仙弟子遇到了一個有大神通的魔頭,不但除魔沒有成功,反而死傷慘重,鎩羽而歸。
死者中間,有一個迷蹤派的長老,和內宗交好。他們迷蹤派擅長陣法,這名長老又特別癡迷於此,常常和內宗弟子交流,吸收他們的佈陣特色,來完善自己的陣法修為。
聽說這位長老被殺,那些內宗修仙弟子終於憤怒了。他們派出大批人手,經過艱苦的戰鬥,將那名大魔頭幹掉。參與這項行動的內宗弟子,或多或少,都得到了天道獎勵的功德。
然後,事情就出來了。
這些得到公德的內宗弟子,在修煉的時候,都驚奇地發現,他們可以通過搬運調息,將這些功德轉化為修為!
並且一絲公德,就能化為兩分修為!
從此之後,內宗弟子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從置身事外,一下變成主動參與。每次聽到什麼地方有了魔頭,他們比誰都積極,總是大舉出動,號稱要除魔衛道。
這真是絕頂諷刺!
以前對魔頭置若罔聞、就算魔頭在面前,也裝作沒有看到的內宗弟子,忽然之間,熱情高漲。魔頭是殺不光的,只要有人,只要人類有貪念,魔頭就會永遠不斷絕。即便這樣,魔頭的成長,也需要大量的人類惡念累積,才會逐漸成形。
數萬內宗修仙弟子,魔頭總是不夠分。
每次除魔,他們內宗弟子先就吵成了一鍋粥。弄到後來,內宗弟子仗著他們法力強大,連我們外宗也被他們排擠開來。凡是有魔頭出現,都不讓我們插手。所以這次出現魔頭,宗教事務處根本就沒有通知我們武道派。
要不是小師祖讓我們來,我們還不知道,申城又出現了一個魔頭。」
張琅聽得目瞪口呆,這就是所謂的修仙弟子麼?那個江湖有什麼區別?也許,真的像那些小說中常說的那樣,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什麼神仙、修仙者,也不是有著更強大力量的人類而已!
他們之所以對什麼事情都看得淡漠,只不過是因為這些東西他們並不需要。就像路邊的石塊,要多少有多少,也就不稀奇了。
但,他們同樣有修仙者所重視的東西。
圍繞著這些東西的歸屬,一樣會有爭鬥、勾心鬥角,也就形成了江湖--屬於修仙者的江湖!
鄧錦峰有些憤憤不平:「我們武道派私下討論,有一個揣測:這些功德,對我們外宗弟子並非沒有用處。也許以前的外宗弟子,那麼容易悟通大道,這些天道功德也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這本來就是上天可憐我們外宗弟子,悟道艱難,給予的補償。只不過因為現在,功德都被內宗弟子霸佔了,我們才無法得悟大道,飛昇成仙……」
「鄧老弟……」馮開打斷了他的話,「這些話,我們自己聊聊也就算了。要是隨便胡說,傳到內宗弟子耳中,又是一番是非。我們外道派的日子已經夠艱難了,不要再節外生枝,為大家帶來更大的麻煩。」
「怕什麼!老子反正已經無法成仙了,還怕他們不成!」鄧錦峰的語氣裡,有些自暴自棄的怒氣。
張琅默默聽著他們對話,沒有說話。
他不是傻子,能夠聽出來,鄧錦峰和馮開突然開口說這些,固然有武道派的怨氣。但更重要的,可能是故意說給他聽,希望他利用小師祖的地位,主持公道,為武道派謀得一些福利吧?
聯想到他們第一次和自己見面,就希望自己,為武道派,在宗教事務處安插一個位置。
想來,也是想在除魔行動中,讓武道派能夠分一杯羹。
他沒有開口。
鄧錦峰和馮開說了一陣,見他沒有回應,也就住了口,車內變得安靜起來。
夜色深了,申城的大街上,一盞盞橘紅色的街燈,將道路映亮。
申城有早早安歇的習慣,外面的車流數量,也比白天少多了。十點不到,已經有很多商店打烊關門。偶爾,還能看到有夜歸的人,騎著單車、電動車在人行道上,歸心似箭地飛馳。
車到市局,這裡依舊是燈火通明。
不斷有警車亮著閃爍的紅光,進進出出。只不過因為夜深人靜,他們都沒有拉響警笛。
張琅向門口的幹警出示了證件。鄧錦峰等兩人,作為修仙外宗弟子,也同樣持有宗教事務處頒發的特別證件。
值班幹警顯然是接到了通知,一看是他們,立即揮手放行。對於車身上的「振威拳館」字樣,絲毫也不感到奇怪,估計還把這當作了他們的偽裝。
車子直接駛進大門,張琅回頭,看到那名幹警正在打電話。
也許,是向劉奕山他們,通報自己的到來。
進到裡面,可以看出,市局的氣氛比想像中還要緊張。裡面到處是一撥一撥的武裝警察,都全副武裝,按照方陣坐在地上,抽煙聊天,接著照明燈光打撲克。還有些人就和衣睡在地上,休息待命。
所有的警察,都準備了突擊步槍、衝鋒鎗等輕型活力。
張琅還從人群中,發現了幾挺輕型機槍、狙擊槍,甚至是火箭筒!
停車場上,警方專用的警車、巡邏用麵包車,一排排陳列整齊。夜色中,這些車輛都沒有開燈,但可以從車內星星點點的煙頭火光,可以確認,這些車裡都坐滿了人。
難道三天來,他們一直處於高度警惕狀態,就這樣枕戈待旦,在室外整裝待發?
張琅在一路上,並沒有感覺到處警車飛馳的景象。或許,他們也認識到,靠散亂的幾個、十幾個警察,面對魔頭,除了白白送命,並不能有任何作用。所以,才把所有的力量集中起來,作為突擊力量,靠人海戰術,消滅魔頭吧。
只是不知道,軍隊是不是也處於同樣的高度戒備狀態。
張琅他們的車一開進去,路上都有警察為他們指示方向,經過停車場,直接開到了辦公樓下的小廣場。
這裡,市局特警支隊也在待命。而且,還多了十幾輛車,似乎是來自下面分局的特別突擊隊。
「你們只有三個人?」一名二級警司上前,看見車裡只有三個人,驚訝了一下,還是帶著他們腳步匆匆,進入辦公樓。
辦公樓裡,來來去去也全部是配備槍械的警察,連文職人員,也別了一支手槍。
不知道,這是不是害怕魔頭反過來突擊市局,製造一起驚天大慘案。所以才為文職人員也配發了槍支,作為防身使用。
張琅感覺自己不是在和平寧靜的申城,倒彷彿是,來到了戰火紛飛的前沿指揮所。
他們來到大會議室,裡面幾十個人,正在面對大幅的申城城區地圖,緊張地討論著。一群軍裝在警察的服飾中間,非常顯眼,吳錫他們同樣在此。他們爭論的聲音,在過道上也清晰可聞。
「報告!劉局長、吳大校,張琅同志已經來了!」警司敲了敲門,向裡面匯報道。
劉亦山露出驚喜的表情,大步過來:「張琅同志,你們可算到了!」他看著張琅身後的鄧錦峰和馮開,表情有些差異,「這兩位是你的同事?」
鄧錦峰他們的服飾,確實有些出乎劉亦山的意外。
鄧錦峰穿著一件黑色對襟練功服,一身短打。看起來是很精幹,特別是他一雙蒲扇大的手掌,一掌拍過來,估計和鍋蓋也沒有什麼區別。
馮開則是那種公園太極拳老頭的打扮,鶴髮童顏,面色紅潤。
這樣兩個人站在他的面前,劉亦山怎麼也無法,把他們和國家秘密部門的特殊人員聯繫起來。
腳步聲作響,吳熙大校帶著他一幫白手套疾步來到張琅面前。先是啪地一聲,立正,向他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然後緊緊握住張琅的手,熱情地說道:「張琅同志,你可算來了!我們可是等你,等得望眼欲穿啊!」
張琅以前也沒跟這樣高等級的公務員打過交道,胡亂握了一下手:「實在不好意思,有些事耽誤了一下,來晚了。」
「沒有關係,來了就好!來了,總比不來好,是吧!」吳熙大校滿面堆笑。
張琅盯著對方的眼睛,總覺得,他這話似乎語帶雙關,似有所指。
吳熙大校對劉亦山抱歉道:「劉局長,我想跟張琅同志,單獨介紹一下案情……」
劉亦山臉上閃過一絲不快,但很快就隱去,爽朗地笑道:「哈哈,你們都是特殊部門的麼!需要我們迴避一下嗎?」
「不用不用,我們只是借用一下小會議室就可以了。」吳熙大校請張琅跟他到隔壁小會議室。那些白手套軍官,則帶著鄧錦峰他們,走向申城市區地區,向他們介紹情況。
在小會議室,吳熙大校剛把門關上,就急切地問道:「張仙師,你是第一批到的人麼,天銘道長他們,什麼時候趕到?」
張琅看他焦慮的眼神,慢慢地坐下來:「我只代表個人,不能代表其他人。」
「你們怎麼……嗨!」吳熙一頓足,臉上的笑容消失,失望之極地扯開胸口的衣領,似乎想要透一口氣,「你們修仙者,一定要甩開我們,自己單幹麼?」
張琅沒有開口,這件事,他代表不了任何人。
要讓修仙者,和凡人平起平坐,就是聖人,也消除不了修仙者心中那根深蒂固的優越感。
吳熙更加煩悶,一屁股坐在椅子裡,仰頭茫然道:「為什麼?為什麼我們一直表示出善意,你們就是不領情呢?
雖然我們共同生活在凡間,但我們始終給予你們方便。
從資源來說,那些靈氣充足的名山大川,你們修仙門派佔了,我們也沒說什麼。
和凡人起了衝突,我們也是盡力安撫凡人,只是希望,大家和平相處。
我們也不求什麼,只希望,不要把我們當作空氣。這樣一個小小的要求,難道也無法得到滿足?每次出了魔頭,你們嘯眾而起,也不管會造成什麼影響,就法術全放,乒乒乓乓,打個落花流水。
每次都要我們耗費很大的精力,去消除影響,這讓我們很難辦,很難辦你知不知道?」
張琅靜靜地說道:「我只代表自己。所以,這些話,你應該說給天銘道長他們聽。」
「是!你只能代表自己。」吳熙苦笑著,「你的資料我查過,半年以前,你似乎還是一個普通人吧?從小學到工作,都沒有任何經歷,能夠表明你是一個修仙者。只在最近半年,才表現出不同尋常之處,並和那些修仙者發生多次接觸。這就是說,你是在半年以前,得到了奇遇?」
張琅笑了笑。
他沒有必要,將自己的奇遇說給吳熙聽。說實話,這一刻,他也有些理解,修仙者為什麼不想和凡人交流。
因為,雙方根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也不會發生什麼交集。
由於層次上的差距,修仙者漠視凡人的心態,幾乎就是與生俱來。而且,修仙者都是在兩三歲,就被各門派收歸門下,從小就接受著修仙教育,所接觸的,也都是修仙者。或許還能看到本門派的長輩,飛昇成仙的壯觀景象。
對於凡人,修仙者沒有一點感情,又怎麼談得上親近喜好?
他還算是從小在人間長大,所以,對於凡人並沒有歧視。但,也同樣覺得,有些事情,不必全部說給對方聽,說了也是白說。
他只是笑笑:「我不是來了,來和你們共同對付魔頭?」
吳熙大校聽著他看了一陣子,笑了起來:「雖然你也有些話不盡不實。但你是第一個,對我們表現出來的善意,給予回應的修仙者。說真的,如果像你這樣的修仙者,能夠再多一些,該有多好!既然其他的人不來,我們也只有依靠你們了,希望你和你帶來的人,能夠發揮奇效,將魔頭一舉剷除!」
張琅淡淡說道:「我,就是為這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