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琅這一次受傷,既是有意為之,又有些意外。
和鄧錦峰的弟子對戰,從而磨練自己的潛能,讓憤怒的情緒自然昇華,這是他既定的方針,也是他今天來的主要目的。
但他沒想到,單單是鄧錦峰門下,一個不入流的弟子,也有如此強大的威能。比那個金明哲,實力提高了起碼兩個層次!
原來真正的武道派弟子,竟然如此強悍!
他雖然用游鬥的方式,獲得了表面上的優勢。但快速的跑動,也限制了他自己的力量發揮。每一拳都無法打實,將力道全力發送到對方身上。
照這樣打下去,就變成了消耗戰。
他暗暗發愁,連胡常風也打不過,又如何挑戰更強大的對手?
這樣快速奔跑,讓身體細胞適合高速移動是很好,但這解決不了根本問題。他是來提升自己戰鬥力的,不是來練長跑的。
張琅在游鬥中思考了很久,終於下定決心,逐漸放慢速度。
同時,他也不敢靠得很近,而是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遠遠地用腿攻擊對方。
他打的主意,就是在中拳的同時,利用對方鐵砂掌的爆發力,向後飛出,卸掉衝擊力。以身體能夠接受的打擊力度,來促進細胞基因變異,從而可以承受更強的壓力。
只有這樣一步步提高抗打擊強度、移動的速度,再加上力量的加強,才能讓身體基因,產生出完美的進化。
張琅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
結果,他如願以償地中了對方一掌。
不過,這一掌的力量之大,讓他完全沒有預料,超出了之前的任何一掌。胡常風的鐵砂掌剛一接觸到他左腳腳尖,一股沛然莫當的力量就從他的掌心,噴湧而出,好似大壩垮塌,億萬噸積蓄的洪水,洶湧而下。
他連一點後退的動作都來不及做出,掌力就鋪天蓋地,將他徹底淹沒。
死亡的氣息,撲面而來。
這股死氣前所未有的強烈,以至於他似乎感到,有萬千鋼針扎入了身體。
從他身體裡,猛然間,好像胸腹之間的細胞,都在一瞬間破碎了。就在細胞破碎的同時,又有不計其數的細胞在新生。
這個轉換很快,快到可能不到一皮秒的時間。
隨後,他的身體,就像一個皮球一樣,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道場牆壁之上。
砰!
震耳欲聾的巨響,讓他的雙耳嗡嗡作響,好像下一刻,耳膜就會破裂。
後背清晰地感覺到,牆壁磚石被撞擊碎裂,生生被他的身體,撞出一個洞來。
張琅沒有疼痛的感覺,因為全身的神經脈衝,不是被胡常風震斷,就是被女媧緊急關閉,以免他劇痛之下,昏迷過去。
身體細胞基因的進化,必須由他的意志來主導,是他對身體的不滿,直接作用的結果。
昏迷過去,這一掌就等於白挨了!
張琅的身體卡在牆洞裡,過了一會兒,才慢慢隨著重力,滑落下來。
鄧錦峰膝行到他的面前,怦怦磕頭謝罪不止,他只勉強露出一個微笑的表情,說了聲:「無妨!」就趕緊閉上眼,盤膝坐在地上。
女媧切斷了他的外部感知器官。
他在一瞬之間,就進入了一個漆黑的世界。隨著他慢慢凝聚精神,黑暗之中,一點點變得明亮起來。
眼前,是他的身體內部。
他又一次,進入了內視狀態。
內視的觀察角度,以他的主觀意願發生變化,既可以是觀察具體的某一個細胞,也可以是身體的全面情況。宏觀與微觀,全在一念之間。
張琅一看他的全身情況,不寒而慄。
胡常風這一掌的威力,絲毫不亞於上一次,他被大貨車當面撞擊。身體內臟,到處都出現破裂,唯一比較讓他放心的,是全身骨節,居然沒有一處斷裂。
「這一次受傷,比上一次還要嚴重,你看,心臟都碎掉了!」女媧的聲音在他意識海中響起,「血全都從心臟漏出來,無法繼續汞送血液,讓其在血管內循環。為了保證你不死掉,我正在控制你的血管自己蠕動,不通過心臟,封閉所有破漏的地方。」
張琅聽見她說,心裡卻奇怪地沒有恐懼的感覺。
他能夠察覺到,在自己身體內,有一種非常強大的生機,正在勃然煥發。
他親眼看到,身體被破壞的各處表膜,都在快速收攏。壞死的細胞,順著血管被聚集在一起,慢慢凝結成了一塊黑血。
心臟等各個臟器,壞死的部分,也被運送過去,重新生長出肌體組織,彌補著缺損。
完全粉碎的地方,直接長出了一個完整的器官組織。
更令他感到驚奇的,是這些新長出來的肌體,全都覆蓋著一層厚厚的表層組織。看起來,非常堅韌,可以抵禦更大的打擊!
在堅韌表層與內臟之間,還有一層油脂軟墊,以化解衝擊力對內臟的損傷。
「你應該看看你的皮膚,這裡才是改變最大的地方。」女媧提醒他。
張琅沒有女媧的全局掌控能力,他的注意力都被內臟的奇異變化所吸引。此時聽女媧說,他才不注意力集中到皮膚。
在這裡,他看見了一層以前從來沒有發現的新生細胞組織。
這些細胞在表皮層以下,每一個細胞都很大,像氣球一樣鼓鼓囊囊。在細胞的內部,充滿了細胞液,厚實的細胞壁被撐起來,顯得格外飽滿。
細胞與細胞之間,並非排列緊密,還有一些空隙。
張琅疑惑地問道:「女媧,這些新生的細胞是怎麼回事?」
「根據我從你神經脈衝中接受到的信息,這是你的身體,接收到你在中掌之後,強烈的想要化解衝擊力,而產生的自我進化。這層皮膚下面的新生細胞,類似於一層海綿墊,厚厚的細胞壁,可以讓它們承受更強的壓力。圓球形狀,也是抗壓強度最高的形狀體。細胞間寬鬆的間隙,可以讓細胞在壓力下被壓成扁球形,化解衝擊力。以後如果你再遭受到強大攻擊,對方的力量會被一層層細胞所分擔,從而緩解這股力量,對內臟的損傷。」
女媧用神經脈衝投影的方式,顯示了新生的細胞層,在面臨衝擊力之後的三維變化圖。
「以我對這層新生細胞強度、排列方式、形狀等綜合因素,所作的建模數據分析,它能夠幫助你,在遭到不強於六百公斤直接打擊的情況下,將力量化解。傳遞到內臟之後的殘餘震盪波,將不超過五十公斤。你新生器官的表層防護層,已經能夠大致承受得起了。」
鄧錦峰心情忐忑地跪在張琅面前,死死地盯著張琅的面部表情。
有那麼一刻,他好像發覺張琅停止了呼吸。當時,他簡直是嚇得魂飛魄散,幾乎就當場癱軟在地上。幸好,隨之他就聽到了張琅細微的呼吸聲。
他的汗水一顆接著一顆,掉落在地板上,他卻沒有理會。
只有汗水浸入了眼睛,他才伸手擦一下。
張琅的臉色灰敗,這是身體機能嚴重損傷的表現。由於血液循環不暢,表層供血不足,臉色會顯現出缺氧的暗黑色。
他的呼吸也是時快時慢,很不均勻。
胡常風一言不發,頭磕在地上,並不抬起。在他看來,他闖下如此大禍,就算小師祖最終活轉過來,自己也只能以死謝罪,決死無疑。
只可惜,才剛剛升上第四層境界而已……
他的心中,有那麼一絲絲悲涼的感覺,在內心中不斷回轉、醞釀。
就在鄧錦峰緊盯之下,張琅的呼吸忽然變得急促起來,彷彿是呼吸不到新鮮空氣,鼻翼劇烈擴張,想要吸收到更多的新鮮空氣。到後來,他連嘴也張開了,大口大口地急劇吐息,胸口也在猛烈地上下起伏。
鄧錦峰情急之下,立即對一名弟子道:「快!把拳館的吸氧器拿來!快去!」
拳館的學員,並非個個都身體強壯,有些身體瘦弱的人,也會為了鍛煉或是趕時髦,跑來練習。拳館裡準備了各種跌打損傷的藥物,以及急救設備,吸氧器也是其中之一。
那名學員一看不對,爬起來拔腿就跑,飛快地衝到辦公室,找到便攜式吸氧器,又一陣風跑了回來。
只見張琅的每一次呼吸都更長,頗有上氣不接下氣的感覺。
鄧錦峰一把搶過弟子手中的吸氧器,打開開關,就將氧氣罩套到了張琅的臉上。
很快,張琅的表情漸漸安詳下來,呼吸也不是那麼急促了。雖然每一次呼吸都很悠長,但這更像是調息,而不是呼吸不暢。
便攜式氧氣罐只能供氧四十分鐘,鄧錦峰的弟子將拳館的幾個氧氣罐都拿了出來,還跑了出去,到市區的醫療用品商店,一口氣買了五十多個,以備急用。
每一分每一秒,鄧錦峰都感到時間過得如此之慢。
直到日上中天,張琅忽然睜開了眼,好像要說話的樣子。
他的臉色,已經再次變得紅潤起來,鄧錦峰雙眼熱淚盈眶,多想嚎啕大哭一場。
他賭對了!
鐵砂掌進階的掌力,剛猛異常。按他的估計,張琅的內臟都被震得粉碎,絕對是當場死亡的局面,不可能有任何生機。
可張琅不但沒有死,而且在這麼快的時間裡,就恢復了過來!
雖然他看起來很虛弱、萎靡不振,但任誰在如此重傷之下,還能不死,就已經是天大的奇跡了。更遑論還可以迅速恢復,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張琅揭開了氧氣面罩,朝鄧錦峰安慰性地笑了笑,正要說話,猛然張開口,哇地一聲,突出了一團黑色的血塊。
他看著這團血塊,心潮起伏。
這團黑血,其實就是他體內壞死細胞被傳遞出來,凝結而成。
上一次車禍,他用了兩個月康復,已經被譽為醫學奇跡。而這次,他居然只是調養半天,完全被震裂的內臟,就重新長成。就連他,也不由得為之感到驚奇。
「並不奇怪!」女媧解釋道,「還記得你變身時的情況嗎,瞬間讓手上細胞快速生長、即刻死亡堆積。這種細胞催生的能力,本來是你自己突破潛能後,產生的第一項進化。只是你並不知道如何利用,也不能熟練掌握。以我的計算,如果你能完全掌握這項能力,胡常風的掌力,才剛破碎你的細胞,新生細胞就立即生長出來,代替了壞死的細胞,根本傷不到你!」
「你說得容易,誰沒事自己傷害自己?被打,那是無話可說,我自己打自己,我可沒有自虐的習慣!」張琅沒好氣地回應道。
「就算你自虐,短期內應該也達不到這樣的微觀控制能力。」女媧以陳訴事實的語氣說道,「你現在只能眼巴巴地看著細胞自己本能反應。最多下達一個宏觀的指令:修復自身。想要對身體進行微觀控制,要走的路,還長得很!等你到了細胞也能隨你心意,那這個世界裡,能將你殺掉的人,除了天上的神仙,可能就沒有幾個了。」
我能做到這一天嗎?
張琅憧憬地想像著那種畫面:幾十上百個高手,圍著他拳腳紛飛,叱聲如雷,他卻在中間閒庭信步。剛剛被對方擊中身體,壞死的細胞立即再生……
我靠,那不是成打不死的小強了!
他想到喜悅之處,忍不住嘿嘿呵呵笑出聲來。
鄧錦峰愣了,他的三名弟子也愣了,就連頭貼在地板上等死的胡常風,也愣愣地抬起了頭。怎麼,小師祖被打傻了?
剛剛受了那麼重的傷,能夠不死,就已經是僥天之悻。
怎麼剛剛醒過來,就陷入沉思,然後發出這麼怪異的笑聲,就像是怪叔叔,看到了一個可愛的小蘿莉。
幾個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是上前湊趣,問一聲:「小師祖因何發笑?」還是裝作沒聽見?
他們一致選擇了後者。
鄧錦峰也將頭緊緊貼在地板,心裡說:沒聽見、沒聽見,我什麼也沒聽見!
張琅站起身來,伸了一個懶腰,聽見全身骨節喀喀作響,好像睡了一個懶覺才起身,覺得格外的舒服。身體內新生的內臟,比原來的更加強健,他感覺到自己怎麼也不橡是重傷初癒,全身充滿了活力,躍躍欲試,想要一展身手。
他正要招呼鄧錦峰等人起身,再來打過,就聽到肚子裡傳來一陣雷鳴。
鄧錦峰等人把頭放得更低,一個勁地催眠自己:沒聽見,我們什麼也沒聽見,沒有聽到小師祖的任何不雅聲音。
他們要當鴕鳥,張琅可不放過他們。
張琅彎下腰,笑嘻嘻地說道:「鄧掌門,我餓了,有什麼吃的嗎?我吃的不多,來幾個烤全羊,我就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