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錦峰雙手緊緊握拳,放在身側,比場上的人,還要緊張。
張琅登門拜訪,修煉是其一,拉攏也是主要目的。作為一個門派的掌門人,他如何不知?
如果張琅確是盤古靈光所化,他也願意舉門投靠,以作前驅,為門派某一個未來。
修仙門派中,武道派處於一個非常尷尬的境地。
道教是天下正溯,是聖人親手創立,天下修仙門派,皆源出道門。其修仙正宗的地位,無人可以撼動。
佛宗進境快速,又靠一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哄了無數信徒,背後又有兩位聖人撐腰,聲勢直追道門。
道、佛二宗,為天下一等一的修仙宗派,其他宗門,都是二流。
雖說大道三千,可萬變不離其宗。
鴻鈞老祖傳下的眾多修仙手段,多是以元神為修行根本。只有武道、醫道、符篆、琴棋書畫等以癡迷為引,走上了另一條修行道路。
結果,他們就成了外道旁門,連眾多二流修仙門派,也看他們不起。
醫道等宗門還好,他們從來就沒有闊過,當然也沒有因為不昌盛的門派,而感到失落。過去怎樣修煉,到現代還是怎樣修煉,並無不同。
但武道派不行,他們以前是可以對比道佛二宗,也不落下風的大宗派,曾經風光無限。
但現在,他們淪落到,又可能連證道也無法做到,永遠無法脫離凡胎,飛昇仙界的可能性。這種衰落,是所有武道派,都無法接受的。
他們的自尊,讓他們無法接受,從高高在上的仙人,變成凡夫俗子,永遠在紅塵打滾。
所以,鄧錦峰要找一個靠山,一個可以讓武道派東山再起的強大靠山。
眼前,突然冒出一個准聖人,而且表示出了招徠的意圖,這樣的誘惑,哪怕是經過修煉、心如鐵石的鄧錦峰,也不由得怦然心動。
只是,他還不知道,張琅這個聖人,能達到如何境界。
聖人與聖人,也不相同。
老君有玄黃塔,先天立於不敗之地,並有太極圖,才力壓其他聖人,成為聖人之首。
通天教主同為三清之一,卻僅有誅仙劍陣,主殺伐,就差得多了。一場兄弟紛爭,他連自己的門下弟子都保不住,一一凋零,僅留一點英靈,被派在天庭做苦力。
就是當炮灰,鄧錦峰也要當得有價值,能為門下弟子,謀得一番福利。
無謂的犧牲,還拖上整個門派作陪葬品,那不是他們的本意。
他知道,張琅要成聖容易,只是時間問題。但其最終成就如何,門下弟子能得到什麼好處,他卻需要細細思量。
假如張琅果然是盤古靈光轉世,以混沌至寶護身,這就是可以比擬老君玄黃塔、太極圖的最高等級法寶,說不定還會超過它們,等價於鴻鈞老祖的造化玉碟!有此至寶護身,一定能保證門下弟子的安全,為追隨者遮風避雨。
所以,鄧錦峰在賭,賭張琅沒有騙他們。
代價,可不止胡常風一條命,如果張琅有個三長兩短,他也必然要跟著賠命--畢竟胡常風是他的親傳弟子,縱徒為凶之罪,是怎麼也逃不過去的。
萬一賭對了,鐵砂掌門就鹹魚翻身,從此走上一條坦途。
那張琅就算讓他行刺三清,他也義無反顧,含笑而去,決不反悔!
鄧錦峰很緊張,緊張的身體都在不住的顫抖。
兩個弟子瞧見,悄悄來到他身後,幫他撐住身體。
張琅緩步來到到場中間,為胡常風爆發的氣場而感到心驚。
胡常風一掌之威,他剛才也親眼看見,思慮再三,認為只要不同時被擊中大腦和心臟,應該能保住一條命。
雖然比較危險,但以胡常風的三層境界,其壓迫力對本身潛能的促進,也必然更大。
但實際來到胡常風面前,感受著對方勃勃戰意,他還是感到顫慄。
與之對比,金明哲那點點氣勢,就好比小孩子在發怒。雖然看起來嚇人,但只是虛張聲勢而已。而胡常風給他的感覺,卻如同一把尖刀刺出的鋒芒,氣場戳在他身上,讓他皮膚生出一顆顆雞皮疙瘩,寒毛豎立。
他體內的潛能,無需催動,已經勃然而發,迅速將整個內臟,全部包住。
就好像,潛能已經感覺到對方的氣勁,將穿透外表,直接作用於內臟的高度危險性。
「剛才胡常風表演的掌碎石碑,已經被身體記下來了。」女媧適時解說,「潛能的爆發,也是依靠你的意志判斷,做出本能反應。但細胞進化,則只能靠你的身體,自己去體驗,從而做出適當的改變。」
「明白了!」
張琅心頭一定,有潛能護住內臟,只是皮肉之傷,他並不在乎。
他從來沒學過什麼武功,也不知道如何對戰,他的做法,一向是以強硬對強硬。不過今天,他卻不敢直攖其鋒。
胡常風向他彎腰,行了一個弟子禮,剛一直身,就向張琅快速衝過去。他左掌陡然一張,拍向了張琅的右半側身子,右掌蓄勢待發,只等發現張琅的破綻,便攻擊上去。
張琅只感覺到,對方的氣勢,讓自己前後左右,都全被包裹進去,竟然絲毫沒有退路。手掌未到,但一股強大的風壓,已經迎面而來。
他本想以游擊戰,在對方身邊遊走,伺機進攻。
可還沒等他動作,就覺得腳下一虛,整個身體居然被風壓拍在身上。明明是無形的空氣,卻好像有一掌大手,狠狠地擊在身上,將他拍飛出去。
張琅在空中一個倒翻,輕輕落在地上,心有餘悸。
這就是實戰!
殺人技果然名不虛傳!
他的皮膚隱隱傳來一陣疼痛,露在外面的皮膚,已經變成蝦仁一樣通紅。這是表層毛細血管被風壓拍碎,血液蔓延開來,形成的顏色。
如果是普通人,這一掌就被拍死了吧!
「風壓的力度達到了一百七十九公斤,而且是平均分佈。如果這是內勁,可以理解,如果是風壓,那你輸定了!」女媧不帶感情地評價道。
「怕什麼?人死鳥朝天!我就不信,連一個武道派的低階弟子,我也打不過!」張琅惡狠狠地說道,大叫一聲,就衝了上去。
他能發現,剛才那一掌風壓,已經把潛能逼了出來。
規則力場在他的皮膚表層,忽隱忽現,一陣陣氣流衝擊摩擦的聲音,傳了出來。在他的肌膚表面,顯出淡淡的紅色光芒。
張琅腳下如飛,避開了胡常風的掌風,圍在他四周遊走不停,從不停留超過一秒鐘。
在胡常風身邊,形成了一道黑色的影子屏風,將他包在中間。
胡常風茫然四顧,看不清張琅身在何處,數次出掌,對著眼前的幻影拍擊過去,都打在了空處。
張琅心頭一喜,果然,對方的雙掌威力雖然很足,但身形就顯得比較呆滯了。
他現在腳下的移動速度,已經達到了每秒鐘近米的速度,這也是因為規則立場撐開,他的細胞已經開始為了適應高速移動,從而變異的結果。
那一掌風壓,讓身體意識到了對方的厲害,在張琅游動出擊的意志驅使下,改變著細胞的基因。
他的速度越發快了起來,慢慢的,圍在胡常風身邊的黑色屏風,又漸漸凝聚起來。
這些黑色的影子,居然最終凝成了一個人形,並在逐漸清晰,出現在他的面前。
胡常風大喜,對準了人影,計算好提前量,猛然一掌拍上去。
噗,只聽一聲空響,那團影子驟然破碎。就像是一個鏡子,被突然打碎一樣,那個影子一下就碎成萬千,但還沒等胡常風回過神來,那個影子猛然晃了一晃,又凝結成一個完整的身體。
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是幻術?
他正驚異不定,就聽到場外鄧錦峰高聲喊叫:「常風,那是幻影!小師祖的速度太快,形成了幻影,你看身後?」
胡常風聞聽一驚,陡然將手豎在胸前,一個轉身。
赫然,在他的身後,也有一個張琅的影子,在對著他笑。
由於視覺的殘影,當張琅的速度快到一定的時候,散亂的虛影,竟然開始慢慢凝聚,恢復成人形。只不過,在胡常風身前身後,都出現了一個張琅!
「剛才你打我,現在,換我了!接招!」
張琅的聲音響起,可是因為他繞著胡常風快速奔跑,第一個字出口的時候,人還在他正面,第二個字已經是繞了好幾圈之後,出現在背面。
短短十二個字,他已經不停歇跑了將近二十圈!
聽在胡常風耳中,只覺得聲音飄忽不定,完全判斷不出,張琅是在什麼位置發的聲。
張琅的話音剛落,兩個張琅都伸出了拳,向胡常風前胸後背擊來。
胡常風見他出手,臉上反而顯出了笑容,雙手一翻,一前一後,護住了前胸後背。他的想法很簡單,張琅在高速移動,他卻是靜止的。要打他的前胸後背,不管張琅速度再快,最終還是要落在他這兩個位置。
他就以靜制動,守株待兔。
反正以力量來說,張琅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眼看張琅的拳頭就要落在他的身上,胡常風忽然大喝一聲,身子詭異的一側,雙掌向前後兩個張琅,同時拍打過去。
既然不能判斷真假,那就兩個一起打!
還沒等他掌風到處,兩個張琅都突然像青煙一樣消散。一眨眼間,他們又同時出現在胡常風兩側。隨即,胡常風就覺得兩肋一痛,居然同時被拳擊中。
張琅哈哈大笑:「你這一招,我早就料到了!如何,還是被我打中了吧!」
他非常得意。
剛才在快速奔跑中,他就想過這個問題。然後,在看到胡常風等他自投羅網的時候,驟然改變了一下奔跑節奏,先慢後快。
當他速度降下來,殘影失去了補充,立即自行消散。
而胡常風的雙掌,就拍在已經開始消散的殘影之上,又落了一個空。
張琅隨後加速,在張開雙手的胡常風兩肋,各擊了一拳。
之後的時間,他漸漸掌握了殘影形成的速度,快慢轉換越加流暢。他的速度忽快忽慢,影子也是時聚時散。
有時候,只看到一圈黑影,將胡常風包了起來;有時候,又看到兩個張琅,出現在胡常風前後左右,但還沒等胡常風做出反應,兩個影子又自行消散。
每一次,胡常風都會感到身上一痛,又有什麼地方被他擊中。
隨著張琅對速度的運用,更加熟悉,兩個身影的變化,也更加神出鬼沒。
兩個張琅的殘影,也不再是絕對的對稱。
第一個張琅在前面,第二個張琅就有可能是在側後,又或是旁邊。
而且兩個張琅的位置還不停變幻,胡常風怒吼不斷,連連向空氣中拍打,全都無功而返。
到後來,兩個張琅都居然出現在他正面,儼然是雙頭四臂的金剛,讓胡常風疲於應付,只剩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
「有本事就好好打一場!躲躲閃閃,算什麼英雄好漢!」胡常風也打出了真火,心頭憋了一肚子氣,一時想不起對方是小師祖,破口罵道。
鄧錦峰皺了皺眉,又按捺了斥罵的想法。
今天比試不在輸贏,徒孫輸給祖師爺有什麼好丟臉的。關鍵,是要驗證出,張琅是否體內隱藏著盤古的靈光,有混沌至寶護體!
在胡常風喊過之後,一聲炸雷也在他的周邊響起:「看來你覺得還不過癮啊!那就讓你試試看,拳打腳踢的滋味!」
驟然,從四面八方,伸出無數的拳頭和飛腿,就聽一陣辟里啪啦,張琅拳拳到肉,讓他痛快地享受了一頓拳腳浴。
胡常風倒沒有受傷,張琅的速度太快,他的拳腳攻擊,也是一沾即收,殺傷力遠遠不足。
但胡常風感到極度的憤怒,他突然大喊一聲,對於張琅的攻擊不聞不問,雙掌如飛,在身邊築起了一道牆。
他自顧自地使出掌法,全身心地投入到心法運轉之中,對張琅毫不理睬。
自從修習正宗的鐵砂掌功法之後,他還沒有這樣暢快淋漓地將鐵砂掌,完完整整地在實戰中運用過。這一次,為了擊倒張琅,他徹底放開了,一套鐵砂掌使得虎虎有聲,身心沉浸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境界之中,彷彿天地之間,只剩下他和對手。
對於張琅的擊打,他完全交給了本能,讓本能做出反應。
雖然每一次,他都慢了一步,可他似乎漸漸跟上了對手的節奏。突然,他好像一下想通了什麼,出手的時候,慢了一步。
偏偏是這慢的一步,讓他的右掌,觸碰到了什麼東西。
他想也不想,立即掌力一吐,全身壓抑已久的拳意,盡都從手掌狂瀉出去。一股遠勝他以前的凌厲掌力,從掌心噴湧而出。
這一刻,他感到如此的愜意,彷彿眼前豁然開朗,一個窗戶緩緩打開,向他展現出一個陌生的世界。
他突破了!
境界遲滯五年多以後,他終於突破了第三層境界!
胡常風喜極而泣,一下從夢幻般的體悟中清醒過來,眼淚瑟瑟下流,一眼看到鄧錦峰緊張的表情,忽然大喊一聲:「師傅,師傅,我突破了,我突破第三層了!」
「噤聲!」鄧錦峰朝他怒目而視,表情是如此嚴峻,一指他的身後。
只見小師祖張琅,不知什麼時候飛了出去,身體撞碎了牆壁,半身陷在牆洞中,朝他虛弱地揮了揮手:「鐵砂掌,好剛猛的掌法!」
話落,他哇地一聲,一口鮮血噴將出來。
撲通,鄧錦峰雙膝跪地,膝行過去:「小師祖!」
張琅臉色灰暗,低聲道:「無妨!」
他的身體從牆洞中滑下來,雙腿盤膝,無心向天,作出療傷調息的姿勢。
鄧錦峰不敢打擾他,向胡長風招手,讓他過來,附在他耳邊,用蚊蚋般的聲音問道:「你剛才,用了多大力道?」
「全力!」胡常風猶豫一下,加了一句,「那一掌,我突破了!」
鄧錦峰渾身劇震,瞳孔猛然收縮,他一下轉過頭,死死盯住張琅,一眨也不眨。
他的身體,不住地顫抖,不住地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