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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三十功名塵與土 3 同坐江山 文 / 憶江

    3同坐江山

    鼻端好像還隱隱飄著血腥的味道,穆紫城的魂魄,是否在這裡遊蕩,她腦海裡現出宋丞相的臉,不由緊緊的握起拳頭,身體裡的血被悲憤激得都像要沸騰一樣,「紫城哥哥,無論前面有多少危險,無論用什麼辦法,我都要替你報仇,我一定要殺了所有害死你的人!」

    她越想越是悲痛欲絕,一陣風吹過,四周的樹葉發出簌簌的微響,像被壓抑了的抽泣聲一般。

    穆紫城的墳頭,已經長滿了青草,她終於走到墳前,跪倒在地,眼淚撲簌簌的流了下來。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凌東舞終於哭的累了。呆呆的靠坐在墓碑旁邊,將頭靠在墓碑上,臉貼著冰冷的墓碑,彷彿只有這樣才能離穆紫城近一些。太陽落下,月亮升起,一輪明月,淒冷孤清的照在大地上,可是她整個人如同麻木了一樣,人生,命運都陷入無邊無際的空茫中。

    凌東舞閉著眼睛靠在穆紫城的墓碑上,並不覺得饑寒,迷迷糊糊裡,彷彿回到了當年,自己和穆紫城第一次並肩作戰,晚上宿在天台山下,自己依靠著他……她頭一歪,身子差點倒下去,茫然醒來,夢裡依靠的肩膀已經失去,環顧四周,只有茫茫的黑夜,和一顆淒苦無依的心。

    一道霞光從天邊吐露,凌東舞揉著已經酸麻的雙腿,緩緩的站起身來,用手理理頭髮,微笑著對穆紫城說:「紫城哥哥,我走了,也許我會去很遠的地方,也許我再也不會回來看你,但你放心,我會好好的活著,一直平安快樂的活下去。」她不能告訴穆紫城自己要去報仇的事情,她知道,穆紫城能聽見,他聽到了,九泉之下也不會安寧的,所以,她不能說。

    「紫城哥哥,我要遠遠的離開你,你是不是覺得很難過,可是誰叫你先離開我,拋下我?」

    清風吹過枝頭,嗚嗚咽咽,像是離人的哭訴,但是凌東舞忍著眼眶裡的淚水,走出幾步,又停下,回頭看了看,才大步離開了。

    凌東舞騎上馬背,只聽身邊的樹木沙沙有聲,她低喝一聲:「是誰?鬼鬼祟祟的幹什麼嗎?」

    可是這回就連樹木的響動聲都沒有了。

    凌東舞離開穆紫城墓地後,騎馬直接趕往青州城,她心裡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替穆紫城報仇,但至於這個仇怎麼報,她心裡則完全混沌。

    青州的大街,依舊一派盛世繁華,人流如織,穆紫城剛死的時候,也曾有人捶足頓胸的惋惜,可是時間長了,這個世界悲傷的人就只剩下了了自己。過往是如碎石嶙峋,那些尖銳的往事,生冷而堅硬的只紮在她一個人心頭。

    凌東舞在頭上戴著一頂大大的草帽,盡量遮掩自己的行蹤,她找了個不起眼的小店先住下。本來她打算到夏文玄哪裡去一趟,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裡越來越覺得夏文玄跟自己已經不是一路人了,夏文玄的心機深沉,多變,自己根本看不透,弄不好自己會被他再次利用的。

    她現在把目標完全的鎖定了宋丞相,每天都會在丞相府附近轉悠幾圈。但是宋丞相老謀深算,狡猾異常,即使是手握重兵,也從來不肯掉以輕心,精選了五十名貼身死士,無論他去哪裡,都須臾不離的跟在身邊。

    鎮國王府裡,夏文玄負手站在書房裡,看著鑾籠裡面的香片飄出絲絲縷縷的白煙,聽著身前的人稟告:「爺,凌東舞離開穆紫城的墳塚後,就直接來了青州,這些天住在如意客棧……」

    夏文玄又驚又喜,俊美的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喜悅:「真的麼?東舞她回來了?」

    「對。最近她都住在如意客棧裡。」

    「就她一個人?還有沒有其他人?」

    「沒有了。?」

    「你對本王說說凌東舞的情況,她現在還好麼?」

    「她這半年變化很大,瘦了許多,神情也很憂鬱,整天愁眉不展的樣子。」

    「知道了。」夏文玄心暗暗高興,凌東舞自然是越無助越好,他巴不得凌東舞立刻變得無依無靠,淒苦憂愁才好,現在她身一人,無依無助的,才會任他搓圓搓扁。

    「凌東舞每天都在打探宋丞相的行蹤,看樣子好像要……」

    夏文玄揮手打斷他的話,用手揉著太陽穴:「凌東舞想刺殺宋丞相?」

    「對,看她的樣子像。」

    「哈哈哈,看來當初咱們散佈出去的消息有效果了,看看,凌東舞不就是因為聽說是宋丞相害死了穆紫城,來尋仇了嗎!」夏文玄瞇著眼睛,得意洋洋的說。

    「王爺英明,如果不是王爺故意在那片戰場上隨便立了座刻有穆紫城名字的墓碑,現在咱們還找不到凌東舞下落呢!」

    「你們先不要驚動她,聽本王的安排。」夏文玄俯身對身前人小聲又說了一席話,侍衛心領神會,立刻去著手安排。

    夏文玄見侍衛退下,一個人走到窗前,看著滿園的花紅柳綠,蜜蜂嚶嚶嗡嗡地在林間穿梭,熱鬧非凡。石榴花開得極好,襯著那碧油油的葉子,一陣風過,吹得那一樹繁花亂紅成陣,因窗子開著,幾瓣殷紅如血的花瓣零亂的落在書案上,他信手拿起一片花瓣,忽然想起凌東舞那如花般的嬌顏,心中大慟,舉目向庭中望去,只見滿目皆是那殷紅繁花,灼痛人的視線。

    穆紫城的死,他是有責任的。

    夏文玄微閉雙目,回想往事。

    今年過了除夕,他的哥哥,南詔皇帝因為縱慾過度,終於累得倒在龍床上,而他暗中安排太醫給南詔皇帝配製了大量的回春藥,結果南詔皇帝貪得無厭,誤食過多,終於精力耗盡,苟延殘喘的病倒拖延時間。

    皇位,即將成為一個空缺,皇帝無子,只有幾個女兒。有資格獲得這個皇位的是他夏文玄,但有能力獲得這個皇位的是手握重兵的宋丞相。

    空虛的皇位,讓夏文玄和宋丞相開始明爭暗鬥,朝堂上兩派的針鋒相對,大臣私下的爾虞我詐……劍拔弩張,朝臣驚顫。

    夏文玄不想自己失去這個當上皇帝的機會,宋丞相也想問鼎九五之尊,皇帝的重病,將二人暗地裡的針鋒相對,變成了明目張膽的你爭我奪。

    終於有一天,兩人矛盾激化,在金鑾殿上互不相讓的爭吵起來。

    兩日後,二人又在京城最有名的,最豪華的「攬雲居」狹路相逢,夏文玄正在品評新樂,滿室溫香,京城第一花魁嬌嬌歌喉如珠的在他面前淺唱低吟,正是說不盡的風光旖旎。此時聽隨從奏報宋丞相也來了,也要嬌嬌過去,夏文玄不由眉頭輕皺,知道有些事情必須解決,嘴角扯起微笑,站起身,來到走廊,正趕上宋丞相要進隔壁的房間,開口相邀道:「宋丞相,相請不偶遇,不如請進來一起賞樂如何?」

    「杏花拂面訴春到,蓮動蟬鳴迎夏來。夜半霜寒菊露靨,暗香伴雪自在開……」嬌嬌唱得曲調柔媚,如夢似幻,舞姿極柔,便如隨風之柳,隨著餘音裊裊,旋得定了,臂間輕縷緩紗如雲,紛揚鋪展開去,終於鋪成一朵極艷的花朵,盈盈一張玉面,便如花中嬌蕊,襯得一雙明眸善睞,目光流轉。

    「今日難得和丞相大人在此相遇,一定要盡興而歸,來人啊,叫他們將好酒取出來,今日咱們不醉不歸。」夏文玄朗聲說道。

    宋丞相微微一笑:「王爺盛情,卻之不恭。」

    宋丞相和夏文玄的酒量都是極好,一壇陳釀喝去了一半,兩人依舊看不出半分醉意來。夏文玄和宋丞相一開始都各懷鬼胎的漫口談些風月之事,議論誰家王公調教的歌伎出色,誰家的絲絃班子好。

    夏文玄打量了宋丞相兩眼,忽然道:「丞相,嬌嬌如此秒人,不如我將他贖身,送往丞相府如何。」

    宋丞相一聽,急忙連連搖頭,他的愛妾胡阿美已經被凌東舞出使北漠時帶了回來,她嫉妒成性,怎麼會容許他在接個花魁回府。

    夏文玄點頭道:「丞相也是個忙人,咱們今天就明人不說暗話,把事情說開吧。「

    此話正說到宋丞相心裡,「好,我也正有話想個王爺說。」語氣間已經有了嚴肅的意味。

    夏文玄揮一揮手,房中歌伎諸人瞬時退得乾乾淨淨,他端起杯來,忽然喟歎:「丞相,皇帝的時日恐怕不多了!」

    宋丞相一雙狡詐的眼睛幾乎看不清是何種神情,點頭道:「是。」

    兩個人都有一瞬間的沉默,他們同殿稱臣多年,又是對手關係,早已經把彼此琢磨的透徹見底,今天儘管都沒有把話說透,但要說什麼,彼此都心知肚明。

    天上升起彎月,如半塊殘玦,輝光清冷,隱隱透出青白的玉色,在燭光裡流淌不定。

    夏文玄眼中彷彿映著萬點銀光,變幻莫測,聲音清冷的說道:「丞相,如果咱們二人在這樣鬥下去,只會兩敗俱傷,南詔國連年征戰,已經國勢虛弱,北面有北漠虎視眈眈,西面有匈奴不斷侵襲,咱們如此爭鬥下去,誰都撿不到便宜,到時候只會讓北漠或者匈奴平白撿了便宜去。」

    宋丞相用手指摩挲著酒杯,杯中酒色如銀,隱約帶著芬冽的香氣,他開口說道:「依王爺的意思想怎麼樣呢?」

    夏文玄淺啜一口酒,道:「自然是咱們連起手來,同坐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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