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絕望
這些天來,伊稚闊一天比一天的失落,而搜索起來卻又全力以赴。每次只要有一點聲音或者影子。他都會欣喜若狂地跑過去,而那些不過是風聲或者一些稍微大點的沙石,隨之而來的又是無盡的失望和擔憂。
副城主阿米力拿了水囊走到他身邊,遞給他:「大汗,先喝點水吧!」
阿米力連續叫了幾聲,伊稚闊沒有絲毫反應,只是一動不動地看著遠方,阿米力又上前一步,大聲道:「大汗,喝水!凌姑娘也許正在前方呢!如果你倒下了,還怎麼去找她……」
伊稚闊這時似乎清醒了一點,喃喃道:「是啊,她正等著我去救她呢!我一定要活著見到她……」他接了水囊大口喝起來又拿了乾糧猛嚼一陣。
略微休息了一下,伊稚闊領著眾胡兵又開始在月色下無邊的搜索。
穆紫城和凌東舞又奔走了一個晚上,滴水未沾,而前面,依舊是茫茫的一片沙海,天空裡沒有一隻飛鳥,地上沒有一絲植物或者動物地影子。
凌東舞下馬,頹然坐在了沙地上,風吹起沙子,灑了她一頭一臉。心裡忽然失去了繼續往前地信念,她抬頭茫然地看著天空,乾裂地嘴唇滴出血來,嗓子早已乾澀得發不出聲音,索性躺在沙地上,渾身的力量幾乎已經全部消失,腦海裡也一片混亂,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馬迎著明晃晃的太陽嘶鳴一聲,它也是焦渴難當,嘶鳴得淒慘。不斷的用前蹄在沙地裡拚命地翻刨起來,似乎想翻出一些水或者一些濕潤的沙子。
穆紫城舉起腰間的長劍,一劍揮去,黑馬一聲慘嘶,倒在了沙地上。他急忙提了空空地水囊,對準那汩汩湧出的鮮血。
他提了血囊奔到凌東舞身邊,扶起她,將血囊放在凌東舞嘴邊,給她灌下幾口,看她勉強睜開眼睛,自己才喝了兩口。
穆紫城又轉身走到死馬跟前,用劍割下一大塊血淋淋的馬肉,走回來挨著凌東舞坐下,用劍將馬肉割成很多小塊,先送到了凌東舞嘴邊,柔聲道:「你吃一點吧。」
凌東舞看著血淋淋的生馬肉,腥氣撲鼻,但已經飢渴的厲害,顧不得這些,接過生馬肉,如同野人一般大口地囫圇吞嚥著血淋淋的馬肉。
穆紫城看她吃了,自己也吃了起來,兩人滿臉滿嘴的都是血,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如同吃人的惡魔一樣,互相對視一眼,忽然笑了起來。
穆紫城微微一笑:「你要盡量多吃點,這樣我們才能更多一分希望走出這沙漠,我們一定會好好的活下去的。」
凌東舞看著他長長的如同蝶翼一樣微微顫抖的睫毛,點點頭:「好的,我們都要盡力,不拋棄,不放棄,一起走出去。」
穆紫城看著凌東舞眼中對明天的憧憬而生的光輝,臉上情不自禁露出了笑容。
凌東舞看著他那樣動人的溫柔的笑意,心裡一顫,慌忙移開了目光,轉而望著茫茫的沙海。
穆紫城見她躲閃的目光、緋紅的面頰,心裡也湧起一股柔情和喜悅,也轉而望著茫茫的沙海。
生的馬肉和馬血讓他們恢復了不少力氣。可是驕陽下依舊是茫茫無垠的沙漠。
伊稚闊帶著訓練有素的駱駝仍然在不死心的繼續尋找,他忽然發現前面有一堆模模糊糊的東西。打馬飛奔過去,是一匹死馬,馬頸項上有道深深的劍痕,是被殺死的。
伊稚闊仔細觀察一番,確定那匹馬是屬於綠珠城的坐騎,馬身上的肉被割了一些。顯然是被人殺了馬充飢解渴。他再仔細查看一遍,馬死的時間當在四五天左右。
他心中狂喜,這些天來,終於有了凌東舞明確地消息,她還活著沒有死,而且就在不遠的地方,如此炎熱的大漠,凌東舞沒有坐騎沒有水,絕不能白天趕路,徒步也不能走出很遠,一定就在這附近。
伊稚闊久在這片沙漠行走,知道不遠的地方就接近沙漠的邊緣。也不知到凌東舞是不是走出了沙漠,想到這裡心裡著急,大聲吆喝著身邊的胡兵:「夫人還沒有死,你們快點分散了找,找到了就發信號,找不到看我發的信號匯合!」
穆紫城和凌東舞殺了兩匹馬,依靠著這些馬血,馬肉又支撐了六天,但現在馬血早已喝完,喉嚨裡像著火了一般。
兩人早已不再想著走出沙漠,而是像最靈敏的獵物一般,四處搜索著水源的氣息。涼爽地夜晚,本該是起身上路地時候,兩人卻都已經精疲力竭,依舊在沙地上躺著一動也不動。
星光下,凌東舞的嘴唇完全乾裂,起了很多水泡,躺在沙地上,她的意識時而清醒時而迷亂。迷亂中,她好像看見了玉樹天真可愛的小臉,蕭昊天英武的面容,疲乏的手臂想抬起,奢望著小心翼翼去碰觸一下那睡夢裡曾出現過千遍萬遍的眷戀身影,動了幾動,卻連手指也指揮不動,終究力不從心地放棄了。
她似乎聽見蕭昊天柔聲蜜語響在耳邊,還有他伸出的溫暖有力的雙手:「凌丫頭,別怕,本王來了,我救你來了……」
「王爺……昊天……」凌東舞開口說話,盡力的呼喊,可是乾裂的嘴唇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凌東舞眨眨眼睛,眼前卻空無一人,原來一切都是幻覺。最後的一絲希望和對生活的向外都徹底消失了,她眼前又一黑,躺在沙地上,昏迷了過去。
穆紫城勉強睜開眼睛,「凌妹妹,我們該上路了,也許前面就有水源了……」
他見凌東舞沒有回答他,艱難的挪到她的身邊,將她抱在懷裡,見凌東舞的眼睛閉得緊緊的,氣息十分微弱,知道過不了多久,她就會死去的。
穆紫城拿了身邊的劍,對準自己的手腕劃下,送到她的嘴邊。
熱的血帶了腥味滑進凌東舞的喉嚨裡,讓她的意識略微清醒過來,呆呆地看著穆紫城,掙扎著想坐起身,向穆紫城搖搖頭,微弱的說:「別管我,你走吧!」
穆紫城一手抱住了她,將她用力的扶起,「妹妹,我們走吧,你不是說不拋棄,不放棄嗎,前面肯定有水源的。」
凌東舞苦笑著,但也不想辜負了穆紫城的苦心,靠在他的胸口一步一步地往前挪著。
腿上灌滿了鉛塊,意識慢慢散亂,她實在是走不動了,但穆紫城在這時卻表現出凡人沒有的耐力,他堅持扶著凌東舞又走了一段,然後停下。
時間在這時已經完全凝固,而活著變成了一種可怕的煎熬。
穆紫城現在也是強弩之末,他扶著她搖搖晃晃的身子,眼前一陣黑暗,兩人同時倒在了沙地上。
凌東舞醒來的時候,竟然在一張小床上,她一驚,翻身坐起,自己這是在哪裡?難道又被伊稚闊抓回去了?
抬頭四處張望,這裡是一處帳篷,並不是伊稚闊的寢宮,她驚懼的心稍稍安定下來。
她低下頭,才發現身上早已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忽然想起了穆紫城,還有他最後喂到自己嘴裡的鮮血,他在哪裡?有沒有得救?
凌東舞輕喊一聲:「有人嗎?」
只見帳簾一掀,一個年輕的侍女模樣的姑娘走了進來,笑道:「姑娘,你醒啦?」
凌東舞趕緊道謝:「謝謝姑娘救命之恩。請問姑娘芳名?」
女孩子笑了:「我叫香兒,謝字可不敢當,不是我救了你。救你的是我家公子。你們在沙漠邊上昏過去了,我家公子的商隊恰巧經過,就把你們救了回來……」
「那和我一起的那個人呢,我,我哥哥呢?」
「哦,你說那個少年啊?他為了救你,割破了手腕,他全身失血過度,身體受損比你要大很多,現在還沒有醒呢……」
「啊!」凌東舞驚呼一聲,走下床,「那他會不會死,他現在在哪裡,你帶我去看看他!」
「沒事的,我們家公子身邊的趙先生可是神醫,也算你們命不該絕,遇見了我家公子,你的哥哥現在只是昏睡著,晚點的時候會醒過來的。」
「喔。」凌東舞鬆了口氣。
「你餓了吧?我給你端粥來……」
「謝謝。」
凌東舞現在才覺得飢渴難耐,連喝了三碗粥,才逐漸恢復了力氣。吃過飯後,還忍不住說:「姑娘,我想見我哥哥……」
「好。」
香兒把凌東舞領到隔壁的帳篷,穆紫城依舊昏迷不醒,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凌東舞伸手摸摸他的鼻息,聽著他逐漸轉過來的生機,心裡又是高興又是酸楚。她看著他緊閉的雙眼,又摸摸他手腕上的傷痕,默默地出神。
「姑娘,我家公子回來了,你要不要過去看看!」香兒姑娘在一邊提醒她。
凌東舞這時驚醒,急忙點頭,讓香兒帶路,去感謝他們的救命恩人。
重新走出帳篷,凌東舞才注意到,她們現在處身在一片山谷中,林間的鳥兒撲落落地騰起,驚叫著直衝向藍天。清晨的薄霧中,晨曦伴著落葉在林間歡舞,彩雲隨著鳥兒在天空飛翔。
一切的一切彷彿不真實的如夢境一般,自己是真的從那可怕的人間地獄逃出來了!
她看向遠處站著幾個男子,中間的一個斯文俊美的年輕人,眉目清朗如明波,身姿俊雅若芝蘭玉樹,面色沉靜,有一股雍容華貴的氣度。只是那麼靜靜的站著,凌東舞已覺得彷彿感覺朗月出天山,春風過荒地。
「姑娘,這就是我家夏公子!」香兒在旁邊介紹。
凌東舞立刻上前,深行了一禮:「多謝救命之恩。」
「姑娘不必多禮,是我們恰巧路過……」夏公子隨便的看了凌東舞一眼,她蓬亂如枯草一般的頭髮,臉龐因為在沙漠中乾枯得沒有一絲血色,她的嘴唇完全皴裂,就連手也幾乎變得如雞爪一般。
夏公子問道:「不知道你們二人怎麼昏死在沙漠裡?」
「是這樣的,我們兄妹二人被沙漠裡的胡兵劫持去了他們的綠珠城,胡兵頭子伊稚闊逼我和他成親,哥哥為了救我,帶我冒死逃出了綠珠城,怎奈沙漠浩瀚,我們迷失了方向,所以才昏死在沙漠裡,還要謝謝公子的救命之恩。」凌東舞半真半假的把事情的經過敘述給這個夏公子聽。
夏公子聽了點了點頭,他問:「姑娘,你們下一步準備去哪裡?」
其實凌東舞剛才就在想這個問題,也不知該去哪裡,「我想等我哥哥醒了,和他商量了在做打算。」
夏公子一皺眉頭,「可巧我們有急事要趕路,不能在這裡耽誤——」
凌東舞一聽他這麼說,急忙接到:「不麻煩各位了,你們能把我們救出沙漠,我們已經萬分感謝了!我只想問問,我們現在這是在哪裡,附近還會不會有胡兵出沒?」她現在是被伊稚闊嚇破了膽,想到他就會不寒而慄,自己總算逃脫了他的魔掌,真是再也不想見到他了。
夏公子彷彿看出她心中的畏懼,微微一笑,「這裡是絕對安全的,出了山谷往東,就是南詔國的甘寧府,至於你說的胡兵是絕對不敢追到這裡來的,我早就聽說三國交界處有一股西域兵活動猖獗,這次來,我已經派人去沙漠邊上伏擊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