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殿下,你確定不會後悔嗎?」我長出了口氣:「三年,三年足以發生很多令人想不到的事啊!」
「我不後悔!」邁紹堅定地回答:「如果皇上願意給予小王這個機會,臨別之際,請讓小王再見公主一面……quanben。」
我默然片刻,點了點頭。素來厭惡異邦人的我,第一次對眼前這個陌生的潘丹王子生出欣賞之意。
半個月後,潘丹和阿克楚如約出兵攻打烏干汗和麻扎。心不在焉的敵人急于歸國,顧不上糾纏,連夜撤軍。鎮守淮南的薛平與柳禹琛借此良機,一口氣將瓦連丌、曼達赫的殘部趕出了邊界線。捷報傳來,大振人心。此刻我率三十萬大軍,已與霍光合師。因為極其欣賞緡的能力,潛意識想培養他,這次也將他帶在身邊。一干文武除了秉性沉穩的霍光,古浩天,都對緡暫不絕口。
十三不以為然地說:「皇老哥,太子雖然現在看似萎靡窩囊,只不過一時被女色迷了心竅。論長久的德行和威望,你這二皇子,始終遜他一籌啊!」
我聽不進去:「面對國家危難,一個拚死為父皇收拾天下,一個沉湎女色,孰優孰劣,一眼可斷。十三,他們倆,你就別再多說什麼了。」
十三歎了口氣,轉開話題:「長久征戰,軍民死傷甚多,庫中儲備藥品都快用完了。我看這附近山谷頗多草藥,不如帶軍醫們去採點。」
我點點頭。考慮到安全,令李初引五百兵,隨同保護這批大夫。十三走後,守衛推進一個難民裝束的人來:「皇上,這人鬼鬼祟祟在帳外,說有重要地情報必須稟承皇上。」
「重要情報?」我定睛看那人,花白的亂髮。襤褸不足以敝體的布衣,亂糟糟的鬍子躥了一腮。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瘦骨嶙峋的一位可憐長者。忙斥退左右,讓小櫃子搬來椅子,同時親手捧上熱茶。老人越發手足無措,慌亂地站起來謝恩,小櫃子費了幾次勁才將他按落座。
我輕言細語地問:「老人家,從哪來?」
老人哆嗦著嘴唇,手指了指北方。我明白了。他也是從赫圖人佔據的菅城逃出來的。自身難保,尚不忘向己軍通風報信,我欽佩他這份愛國之心,道:「老人家,菅城裡面目前情況怎麼樣?」
老人搖了搖頭:「自打被皇上大軍圍困後,城中缺水少柴,赫圖兵每日掠奪百姓,甚至拆房取火。大家都快活不下去了!皇上。與其玉石俱焚,不若退一步,海闊天空啊!」
我心中一動:「怎樣地退一步、海闊天空?」
「菅城住家,全靠來自附近山谷的泉水、柴火供應,如被掐斷,最先遭殃地便是百姓。皇上何不佯裝退兵。待赫圖人放鬆警惕後,再派細作混入出來取水打柴的人中,裡應外合,一舉奪城?大夥兒受外夷壓搾欺凌已久,只要我軍一到,人人必定踴躍支援。」
我越聽越喜,拍案而起:「此計絕妙!老人家真是一言點醒夢中人,朕連日來寢食不安,就為這如何奪城苦惱。全賴老人家指點了!」立即命小櫃子將老人扶到後帳歇息,款待酒食;一面火速召集文武。將此計告知。
古浩天擰眉道:「臣確實聽聞菅城被困。缺水短柴,不過。剛才這老人連站都站不穩了,他還能想到這點兒?再則,觀他目光閃爍,神情不定,談吐卻條理分明,用辭得當,實在很難相信他是一個剛逃難出來的貧民。」
我興奮頭上,不以為然:「何謂長者,他就是比我們多了幾十年的經驗與睿智,自身危難,尚不忘為我大沂獻計獻策,其志堪為後代之表率。古愛卿,難道你認為他的辦法不可行?我們還須繼續圍困菅城,與敵人僵持?」
古浩天抽動下嘴角,沒再開口。高炎在旁興致勃勃地說:「皇上,這個計劃值得一試。末將願意親身混入城中,賺開城門,接應我軍奪城。」
我大喜,誇讚他兩句,便傳令圍困菅城的四路人馬,緩緩撤軍。赫圖人只疑有詐,不敢追擊。停了三,五日,探馬回報,敵人果然喪失了警覺,大開城門,放軍民出城打柴取水。我派高炎引數十精兵,化裝成難民,混雜其中。看看時機成熟,親提大軍,復往奇襲。
一切果在算計之中,我大軍趕到之前,菅城的軍民已盡奔回城。在我重新部署圍城地時候,城上的守軍還神氣活現得意洋洋地嘲笑我們。回到後帳,我喚來那老人,厚加賞賜,笑道:「一切都依了老人家的妙計。待奪得菅城,朕還將重酬。」
老人搖搖頭,卻說什麼也不肯接受我的賞賜。隨口問起他的家人,撲梭梭淚如雨下。再問,原來都死在戰亂中了,孤零零一個人,再多的錢財,也得來沒意義。我心裡很是測然,陪著老人,聊了許久。到黃昏時分,才至大帳等候消息。古浩天道:「皇上,凡事皆應謹慎,留有後路。請給臣一支軍馬,埋伏道邊,以防不測。」
我想了想,雖覺他此舉多餘,還是分出一部分兵,由他帶去。另著緡引一軍,去西門外埋伏。約近三更,只見城門里外,一把火起。這是早與高炎約定好的暗號,我興奮地上馬出營,率中軍直撲吊橋,準備一湧沖城。只見城門大開,兩邊無人。正驚訝怎麼未見高炎,一聲梆子響,左右弓弩齊發,勢如驟雨。爭先進城的,都顛入陷坑內。
千算萬算,卻做夢也想不到會在今夜百密一疏!我大叫上當急喝退軍時,城中伏兵四起,厲喊:「捉住大沂皇帝!」
我急勒馬回跑,黑暗中不知打哪裡發一響箭,正射中脊背。那種撕裂心扉地劇痛傳佈全身,我眼前一黑,人本能地緊摟住馬脖子才沒摔下馬去。原備伏擊棄城逃兵的緡急來救應時,只聽見漫天的喊殺聲,鬼剎的黑旗軍自後,戈卡隆的主力自南,連同城內的守軍,浩浩蕩蕩從三面包抄過來。我軍完全被殺散了陣腳,士兵丟盔棄甲,四散奔逃,少數近衛簇擁著我,往人少處走。緡趕上來道:「父皇,三面皆有兵,何獨東面沒有?這一定是敵人故佈疑陣,誘我們前去地,不要再上當啦!」
我痛得額冒冷汗,昏昏沉沉地咬緊牙關說:「從南面衝出去,古……古浩天會來接應我們的。」
真是悔不聽古浩天諫言!連勝數戰麻痺了心智,更沒想到那麼可憐潦倒的一個老人,也會是敵人派來的間諜。今夜能活著回去的話,真是奇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