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吃飯,一邊用眼掃著案桌上一疊呈報的奏折.平定淮南後,各地局勢明顯趨於好轉,後方補給調集也沒那麼困難。看來,收復失地,奪回京城不再是遙不可及的事。
沉思著,隨口問小櫃子:「太子怎麼樣了?」
小櫃子皺皺鼻子:「不肯吃飯。奴才剛端早膳去,給攆了出來。」
馬上要攻城了,不速速處置這兩個人的話,帶在軍中實在累贅。尤其是綠萼,武藝在身,像個不穩定的炸彈,隨時會爆裂開。猶豫之際,李初疾步進來,見他面色大變的樣子,我暗自一驚——難道出事了?!
「皇上,屬下失職,請降罪!」
「起來說。」
李初近前,壓低聲音:「皇上,昨夜有人潛入關押綠萼的帳篷,殺傷了兩名看守的侍衛。」
「綠萼被救走了?」
「不,那名刺客不是救人來的。他是為了殺人。兩名侍衛為了保住犯人,才被刺成重傷。還好附近的兵士聽見動靜,趕到現場,可惜被那刺客跑掉了。軍營偌大,一色裝束,要辨認此人實難。」李初沉聲道:「屬下敢肯定,他就混跡於眾軍中!」
「殺人滅口。」我瞭然於胸,不解為何有長歎的感覺:「綠萼如何?」
「還是那樣,什麼也不肯說。屬下真是不明白,她的主子都那樣對待她了。為什麼還固執地不肯招供!」
我默然半響:「去把她帶過來。」
李初遲疑一下:「皇上,經過昨夜地事,很多人都知道軍中藏有女人的事了,大早就流傳著有損龍譽,詆毀太子的風言風語。不及早處理的話,屬下恐動搖軍心。」
「朕明白……」
「父皇——!」突如其來的呼喚,嚇了我一跳。抬眼一看,牧從門外衝進來。咚地跪在我面前。那摯拗的表情,充血的眼睛,明顯是一宿未睡。李初用責怪地目光掃射跟隨太子跑進來的幾名侍衛。
「皇上,太子殿下拚死要來這,小人等攔不住……」侍衛們慚怍地低頭。
「算了,你們先退下。」人散去後,我平心靜氣地看著牧:「昨夜鬧刺客的事。皇兒也聽說了?」
「綠萼怎麼樣?她有沒有事?」牧已顧不得尊嚴了,迫切的向我追問。
「殿下……」被侍衛帶來的綠萼,蓬頭垢面,面容憔悴。唉,再美麗的女人,也經不得牢獄之災。目睹他兩人在我面前緊緊擁抱,喜極而泣,我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在扮演一個惡毒的角色。
「到了現在。你們……還什麼都不願意告訴朕嗎?綠萼,誰指使你來害太子的?說!」莫名地煩躁,為什麼總得來讓我操不必要的心。
「父皇,綠萼沒有害兒臣!」牧居然鼓足勇氣在我兩隻噴火的眼睛注視下不卻步:「是兒臣自甘墮落,為求跟她在一起離宮的!那些迷幻藥……也是兒臣追求快慰自己私下濫服的,與綠萼無關!她就是因為對兒臣的勸阻無效。才一氣出走的。如今好不容易再度重逢,即使父皇殺了兒臣,兒臣也不會再放棄自己所愛了!」
「殿下……」綠萼滿臉是淚:「綠萼對不起殿下……就讓皇上處決綠萼吧!殿下何苦為綠萼這樣一個女人,身敗名裂!」
「如果綠萼無辜,昨夜刺客為什麼要殺她?!」我恨這小子把一切過錯都攬他身上,不是幫綠萼,更是亂上添亂。
「刺客不熟悉軍營情況,有可能摸錯了帳篷……」牧低頭,用近於蚊蠅的聲音詭辯。
我怒火騰地一下躥了起來,用力一拍桌子:「放肆!!有這麼蠢的刺客嗎?還是你在暗示朕:那刺客本來就是要行刺朕的?你巴不得自己父皇早死。對嗎?!朕死了。對你們,對大沂又有什麼好處?!」
「兒臣不敢!」牧慘白著臉匍匐在地:「兒臣不是這個意思……」
「皇上。殿下一時失言……一切過錯均因綠萼而起,綠萼願意一死,來還回殿下清白!」
「你們兩人都該死——」我切齒說至這,帳外,古浩天同茂政一齊進來,跪下道:「皇上請息怒,太子乃一國儲君,仁德謙厚,素受百姓愛戴。若輕易罷黜懲治,怕激起民變。目下正是危難之際,實不宜過多內訌,望皇上三思!」
一腔不悅哽在喉頭,他們倆怎麼會來的?盯了牧一眼,滿眼藏不住的喜色,好小子,聰明,還知道搬救兵!冷笑一聲:「那依二位愛卿之見,朕要如何處理忤逆之子,以及這個魅惑太子反亂的女人?」
「不如暫時送回青城,請丞相大人監護。候戰亂結束,皇上回去親審怎樣?」古浩天不卑不亢地望我,顯然他早準備好這答案了。
無語一會,我嗒然應:「好吧,就交給你兩人辦!」我才不提小老頭呢,人跑了,我只問罪你古浩天和茂政!不是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嗎,我自己「兒子」出事,你們也要來管。氣頭上我曲意歪解事實。
牧慢慢的在地上磕了三個頭,站起來,熱淚滾滾而落:「謝父皇不殺之恩,兒臣去了!請父皇保重龍體,無謂因兒臣這個不孝子多費心神。」
我怔怔地目送他被侍衛押走的身影,心頭彷彿堵上了一塊沉甸甸的巨石。牧臨去那句話說得是誠摯的,沒半星做作。難道他拚死維護一個不願招供的女人,僅僅為了那份愛嗎?他應該比誰都心裡有數:這女人是懷著不良目的接近他的,也確實曾背叛過他。
這個「皇兒」,我一點都不瞭解。
「皇老哥,」十三端著碗熱騰騰的藥汁進來,神色異樣:「聽說你下令遣返太子,還將他交給丞相看管了?」
「唔……」吹開藥面上的藥渣,我皺著眉一口氣喝了下去:「十三,我風寒差不多好了,明天不用再給我弄藥了。」
「不是我要弄地,皇老哥不說,誰知道您龍體違和啊?這是太子再三叮囑我給您弄地。」
「太子?!」我忽然覺得十指被碗邊灼燒了下,放下它,淡淡的一種悵惘在心底瀰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