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和的月色下,幾千艘小船放飛在水面上。,quanben,人昏昏沉沉地睡著,只聽見水聲嘩嘩。蜷縮在床上,身體一忽爾冷一忽爾熱,口乾燥得要命,但連撐開眼皮的力氣都沒有。我像是發燒了。泡水裡太久又穿著濕衣服吹了半天冷風的原因?咬牙忍耐著,我不想在這節骨眼上驚動大家,只怕影響士氣。
勉強的維持一絲清醒,室內颯然風飄,淡淡的花香味瀰散在空氣裡。我努力眼睜一線,一個黑影正踟躇地走向床頭。他穿著普通的士兵衣服,手上沒帶武器。刺客?!不像——我喊也喊不出來,索性任其慢慢靠近。
一隻柔軟冰涼的手輕輕搭在我額頭,說不出的一份快意傳遞給暈糊糊的大腦,似乎難熬的燥熱也隨之消褪。那人背著月光,不過從他身體散發出的淡淡香味來看,這多半是個女人!
女人怎麼可能混跡軍中?而且在我的坐船上?高燒讓我無力思考,甚至辨不清這是真是夢。一條濕濕的毛巾搭上來,驅逐困擾已久的痛苦,頭被小心翼翼抬起,餵進一股甘甜清冽的液體。那液體尚有淺淺的藥味。殘存的意志警告我別碰這種來歷不明的東西,但理智隨那人溫柔的愛撫飄逝。在她一點一滴的精心侍奉下,我洒然重眠。
我做了一個闊別多時的夢。
夢中,溫柔的母親衣不卸帶地照顧病中的女兒,美麗的眼盛滿濃濃的慈愛。到天亮時。我發現枕函心濕了大片,艙裡人跡渺渺,何來昨夜遺痕?!摸摸頭,竟然退燒了,小櫃子推門進來,我還怔怔地坐在那裡。
「皇上,您看哦。這隻鳥大早停在船頭上覓食,那麼高的槐桿啊。小王爺一跳、伸手就捉了下來,真厲害!」
我瞥了眼他懷裡驚恐不安的鳥:「放了吧,沒用。」
「奴才是特地捉來給您褒湯喝的呀,皇上,你最近都沒吃過什麼好東西……」小櫃子一臉地捨不得。
我輕輕拍拍他:「放了吧,這隻鳥,說不定也有它的爹娘在苦苦尋找它呢!」這小子跟著我東奔西跑。南征北戰,自己瘦得尖下巴掉出來了,渾然不覺,依然精神。我現在連身邊親近地人都呵護不到,這個皇帝,當來實在可悲。
小櫃子戀戀不捨的抱著鳥往門外走。我叫住他:「小櫃子,昨晚有誰進過朕的房間沒?」
「沒哦,奴才一直守在外間。什麼動靜也沒聽到。」
「……」這小子,是睡死了吧,即使有人他也不知道。不過,無痕無跡,難道真是我燒昏頭了出現幻覺?摸著額頭,連自己是否燒過都不能確定了。
走出船艙。目光一一在每個士兵的臉上仔細逡巡,最後,放棄了這種徒勞的大海撈針行為。即使找出昨夜孰真孰幻的人來,又有什麼意義?保留那抹淡淡的香味長駐心底,不是更溫馨可人。
李初匆匆向我走過來,神色嚴峻。請過安後,欲言又止:「皇上……」
「什麼事,說吧。」我踱向船尾一角,這裡人少。
李初靠向我,低聲稟:「皇上。昨夜奉命保護太子地衛士向我報告說。太子艙中可能藏有女人。」
「什麼?!」我大吃一驚。
「衛士說,他們值夜聽見艙裡人聲。像太子在跟誰說話、吵鬧,擔心太子有危險他們衝進去,卻被太子憤怒地呵斥了出來。他們想搜查又不敢,只好來稟報皇上定奪。」
我沉吟了好長時間:「你們確定那不是侍侯太子身邊人的聲音?」
「皇上,這些衛士是屬下千挑萬選的大內高手,耳聰目明,最起碼的分辨男女音還成的。屬下也再三詢問了,他們確定是女人沒錯!正因為軍中嚴禁攜帶女眷,屬下才以為此事攸關重大,趕來呈報皇上。」
我立刻聯想起自己昨晚的際遇,明白那的確不是夢了:「什麼時辰的事,還記得嗎?」
李初想想:「他們說是三,四更地樣子。」
那個時候,我正發著高燒,搭額頭的帕子換了一條又一條,也就是說,一個女人不可能同時分身出現在兩個地方。此女非彼女。她們怎麼混到軍中來的?還上了我的坐船?能瞞過這麼多耳目,我敢肯定她們非尋常女子,身手還不弱。可以全軍徹查,搜捕出這兩個女人不難,但幽幽的溫暖仍藏乎心底,揮之不去。至少進入我房裡那個對我沒惡意,我不想這麼快就以怨報德。
「李總管,你用朕的名義召來太子,藉機會派人去他艙中調查。找出那女人即可,如找不出,此事也不宜聲張,你們繼續暗中監視——明白朕地意思嗎?」
「是,皇上,屬下明白。」
目送李初離開,我獨自屹立,沉思地眺望兩岸。濁水滔滔,拍在船幫上,濺起一朵朵宛大的水花。有些霧般的水絲噴到臉上,帶來種清涼的愜意。什麼時候,戰亂結束,泛舟這和平的山河之中,感受其間的壯美瑰麗,何等樂事啊!
「兒臣給父皇請安!」
我回身,牧冷冷地站在面前,臉上藏不住一絲倦怠。「父皇召兒臣來,不知有何要事?」
「沒甚大事,父皇只是覺得難得有空閒:這裡空氣清新,景色怡人,想跟皇兒共進早膳,以全天倫。」我微微笑。小櫃子機靈地招呼軍士,快手快腳在我們中間安排下一桌食物。我泰然自若的入座,先拿起一個麵餅。
牧略帶訝然的看我好一會,方遲疑地坐到對桌。我親手盛上一碗薄米粥,放在他面前。牧垂眼無語,不動筷,也不說話。
「皇兒看上去氣色好多了。」
「……這要多謝父皇派來的那位江大夫了。」牧像在譏笑。
默默地吃了會東西,我實在受不了這壓抑的氣氛,輕歎一聲:「皇兒,有那麼恨你父皇嗎?我們畢竟是父子,血濃於水,這樣仇視下去,你心裡很快樂嗎?!」
牧手指一顫,雙著滑落。
「兒臣不敢!兒臣沒有恨父皇!」
我盯著他,直盯到他再度迴避我地眼神。「父皇承認,以前是太將你置若罔聞,令你對父皇失去信賴,不過,現在父皇已經在盡力彌補了,為什麼你不能給父皇一個機會?有道是上陣父子兵,面對如此危難諸多強敵,皇兒你也忍坐視父皇孤身而不顧嗎?」
牧咬咬下唇:「兒臣無能,什麼都比不過二皇弟——有緡幫父皇就夠了!」
他聲音帶著掩飾不住地恨意,還有淡淡的悲哀,不完全像是賭氣話。我心中不免一動。喉嚨癢癢,我咳嗽數聲,接過小櫃子遞來地水,一飲而盡。轉頭,牧有些慌亂地移開投射到我身上的視線,他那樣子,似乎尚存對我的關心?
「父皇龍體違和?」他低低地問,眼睛不敢看我。
「唔,受了點風寒,沒大礙了。」全托昨夜那神秘女子的福,不過咳嗽短几天是好不了了。
「那兒臣去找江大夫來,給父皇看看。」牧立刻起身。
我抓住他的手,示意他坐下來。這小子不見得緊張的表情,讓我摸不透他是真關心我還是急著找借口溜掉,好回去看他藏房裡的女人。為了李總管他們的行動,再拖會吧。
「把你碗裡的東西吃完。」我努力「慈愛」的看著他——嗚嗚,那眼神噁心得我自己都想吐。不曉得牧怎麼在它灼灼的逼視下硬著頭皮吃完一餐飯的。
古浩天向我們走過來時,牧才像刑滿釋放的犯人,狼狽告退逃竄。我瞅著他背影,若有所思。
「皇上,我們快到岸了。過了羅洛,便到了南柬。」
我點點頭:「古愛卿,你認為我們該怎麼進攻?羅洛一帶,駐紮了近四萬的赫圖軍,他們佔據有利地勢,強攻的話,只怕我軍損失慘重。羅洛,尚有被他們控制的七、八萬居民。」
我最怕的是赫圖人利用這些百姓當炮灰,阻擋我們的前進,殺不能殺;縱之,又會被敵人趁機襲擊。不是沒碰過這類卑鄙的戰爭手腕。
古浩天皺眉片刻:「我們先在城外找個合適地方下寨,落穩腳跟再說。」
羅洛是必須拿下的,否則,南柬的邊都沾不攏,奢談什麼裡應外合,營救霍光。小櫃子撤去飯桌,李初回來,對我,輕輕搖了搖頭。我明白他們一無所獲,不免更加鬱悶,外敵當前,身邊還潛藏有這麼多不穩定因素,怎麼辦才好?!
「啊啊啊——」突然傳來的超大嗓門嚇了我們一大跳,趕緊回身看去,十三邋遢的披著衣服趿著雙鞋子敞胸露懷迎風站在船頭:「早上的空氣真好啊——」
身前身後,不約而同射去數十道殺人眼光。
這小子!!我哭笑不得,總把我這肅穆的軍營當他家市井小民長駐的破醫館,隨便的個性楞改不了。瞪著十三,我猛可腦中靈光一閃:對了,太子獨自一人被牟涵青帶回來,跟隨他一起離宮的小安,小福呢?
那兩個小太監上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