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秦諱眨巴了下三角眼,陰鬱深沉的目光露出一絲詭譎:「皇上如何這般問?個月之前,皇上待臣恩重如山,視為心腹;個月之後,也既是皇上遇刺受傷回來……就像完全變了個人……」
他猶豫了一下接下文:「微臣至今也沒想明白,究竟是哪裡做錯,不小心觸怒龍顏?」
我輕歎一聲:「連你這麼精明都看不出,也難怪他人都蒙在鼓裡了。」
秦諱低頭垂手,不置可否。我慢慢喝了口茶,放下杯子:「卿家不若傳個信到宮裡去,讓裡面的內應給你報告下具體情況,那就什麼都明白了。」
秦諱怔了一下,驀地跪倒:「皇上誤會微臣了,臣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皇上身邊安插親信啊?!」
我淡淡說:「為保個人的生命和權益,這種做法不得已而為之,朕理解。只要言行舉止不出格,不予追究。」
秦諱偷抹冷汗的手微微發抖:「臣斗膽,請皇上見一個人。」
「誰?」我下意識的警覺。
秦諱爬起來,打個手勢。揲兒會意轉入後堂。殘將手放在劍柄上,目光爍爍地盯住他們。不旋踵間,衣裙悉索,一條白色的身影尾隨揲兒轉過屏風,闖入我們的視線。皎皎容光,恰似綻開在眾生裡一朵冷艷無聲的幽魂。
我一時驚得呆了,半響才從僵直的腦海裡搜索出些許記憶:「黛……黛煙蘿?!」
「奴婢煙蘿,叩見皇上。」她嘴裡吐出柔媚清脆的語句,我全身卻汗毛立豎。一個芊芊弱質,怎麼追到這裡來的?而且,她竟然還跟小老頭勾搭在一起?難道我又犯了輕敵的錯?!
我努力掩飾自己的不安:「煙蘿,你怎麼會在這裡?」
黛煙蘿一直帶著種溫順婉約的神色,清澈的眼也找不出半分迷離陰影:「因為奴婢知道皇上一定會上丞相大人這來,當然要先行等候了。」
我無法再控制自己的作色,冷冰冰道:「講清楚。」如果這女人也是滄平王一夥的,我絕對不阻止殘殺了她。我已經非常痛恨這種臥底背叛的角色了。
「那天,皇上遇刺受傷,被兩位小王爺抬回來的時候,奴婢就看出來了。」黛煙蘿一臉的平靜,彷彿在訴說一個與她完全無關的故事:「這是個冒牌貨。儘管他裝得很像,也確實受了很重的傷,但煙蘿還是發現了他們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抬眼凝視我,眸中掠過一抹霧般的朦朧:「小王爺原本想找個借口解決掉奴婢,假皇帝卻堅持帶我返京。煙蘿想,皇上生死未卜,怎麼也要保存這條賤命來指認他們的罪行,半路上趁不防備,便逃了出來。左思右慮,華大人那裡,門庭若市,其固執僵化未必肯聽我冤屈。倒是丞相大人,機敏應變,善能操控全局,遂冒險投奔。丞相大人果然睿智,對奴婢雖不盡信,也慎重收容保護,相機行事。否則,煙蘿此生,也再侍奉不了皇上了。」
她開始流露些些哀怨,我們皆悚然動容。好個外柔內剛的女子!面對這天翻地覆的改變也泰然處之,冷銳判定,其冰雪聰慧,可見一斑。
我憐惜心油然大起,雙手攙起黛煙蘿:「煙蘿,聽說那假冒者與朕形容極為肖似,連朝中一干大臣,後宮一班嬪妃都辯識不出,你僅見過朕一面,又為何獨能覺察?」
煙蘿低頭,玩轉自己鸞帶,良久才羞羞怯怯的答:「是因為你們看我的眼神不同……皇上看煙蘿的時候,目光清澈而溫和,甚至是淡漠,而那個冒牌的……」她頓了一下,露出一臉的嫌惡和鄙夷:「每當我走近,他就兩眼噴火,全然不顧自己有傷和週遭人眾,也對我動手動腳……極端迥異的人格,怎能不令人起疑?!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她忽地住口不說,猶豫的望我,我已尷尬得想鑽地,江十三卻顯然越聽越來勁,蹭上來催促:「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什麼?快說啊!說——」
煙蘿嘴角現出一絲芄爾:「還有……皇上身上有一種淡淡的蘭麝清香,而那個冒牌的,除了酒臭,就是脂粉氣。」
「哈哈哈哈……」江十三放聲狂笑,直笑得從站立發展到在地上抱著肚子歪來倒去,邊喘氣邊呻吟:「我還以為就我一個人聞到過皇上擦香香,原來還有黛姑娘你那!哇——哈哈哈哈……」
即使重生,我也沒改我前世的生活習慣,我愛乾淨也愛熏香,雖然很小心的掩飾,沒想到還是曝了光。本來不是啥見不得人的事,給江十三這麼一笑,搞得人人面上變色,連殘的目光都帶出忍俊不禁之色,我惱羞成怒,用力一腳將江十三踹飛出去跌了個狗啃屎,才算切斷了周圍人喉頭古怪的哽動聲。江十三爬到角落,繼續笑,不過已沒人敢步他後塵了。
「皇上,就請屈駕到微臣密室暫住,平叛之事,容從長計較。微臣想先聯絡幾位信得過的朝臣。」小老頭躬身,滿腹的沉重。他顯然沒別人的放鬆。我點點頭,我還是太低估這老小子了,原來,他從頭到尾都破悉了天機,隱忍不發,或許是不願惹火燒身吧?不過,我的出現逼使他作出選擇。
我毫不擔憂他的立場。因為他該比任何人都清楚,誰才能保住他的權利和地位。
煙蘿引我至內室,簡單的鋪陳,精緻而幽美。器皿纖塵不染,空氣瀰漫著舒適溫馨的蘭麝香,正是我隨身最喜愛帶的這種。
「煙蘿,你打理的?」我清楚小老頭再會討好我也達不到這種心細的地步。連小櫃子都沒注意過我這個**。
煙蘿含羞低著頭:「對不起,皇上,奴婢剛不該說出口……只我一心想令您們信任。」
「沒關係……」反正現在都鬧得沸沸揚揚了,從不遠客廳傳來的陣陣怪笑看,江十三的間歇性精神患症猶在發作:「謝謝,煙蘿。」
「這是奴婢的分內事,皇上。」煙蘿靈巧的雙手轉動壺把,給我斟了一杯水,捧給我。我聞到一股清醇的酒香,笑了:「煙蘿,你連我這習慣都知道?」每晚我都愛喝杯酒入睡的,這樣才不會失眠。這煙蘿真是個可心人。
「貴公公告訴奴婢的。」煙蘿隨之一笑,燈光下的她顯得益發嬌媚:「他還告訴了煙蘿很多關於皇上的事。」
這個多嘴的小櫃子!想到他我又是一陣恍惚。唉!
「皇上放心吧,貴公公一定不會有事的。」煙蘿婉轉地寬慰我:「丞相大人已經設法去營救了,還有李總管他們。皇上重傷未癒,當保重龍體要緊。」她伸手準備幫我寬衣,我忙閃過。看她一楞,我只能解釋:「不用了,我自己來。你先下去休息吧。」讓一個還比較陌生的女人來侍侯我睡覺,心理上不能接受。
「皇上,奴婢還要幫你換藥啊。」
我看她手裡的藥瓶,江十三這臭小子!「放下,我自己來就是。」
煙蘿疑疑惑惑地望著我,我注意到她眼中似乎有少許失望,她在遺憾什麼?我可不會自作多情的以為這個纖巧的女子有攀龍附鳳之心,事實上到現在,我還沒證實查明她的來歷。
我能寬以待人,但絕不再輕信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