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怎麼來了?」蘇珊虛弱地問,笑容裡滿漢欣慰。
「當然是教授要我們來支援你。」喬尼說,「那只蝙蝠怎麼這就走了?我還準備好跟他打上一架哩。」他搓著手,顯得很是惋惜。
他們帶走了那小女孩,難道……他們的目標是她而不是這孩子?蘇珊瞧著本身邊稍稍恢復了生氣的小男孩,越想越是覺得不對。
「那我們回去再說吧。」喬尼說。
「還……還有一個黑袍魔法師,騎著掃帚飛在天上,不知道會不會再來。」蘇珊有些擔心。
本說道:「我留下來照看孩子們。喬尼,送你姐姐先回去吧。」
他們倆離開了。學校電鈴響起,小男孩一步三回頭地瞧著本,進到教室上課去。四周安靜下來。
本提起破爛半拉的摩托車,把它放到路旁垃圾桶邊上。找一處台階輕輕坐下,望著魚形噴泉邊那十來只咕咕念叨的個子,走來走去啄食孩子們撒下的麵包屑。本很久沒動,就有一隻鴿子把他石頭的身軀當成一座雕像,飛過來站在他肩膀上不肯離開,最後居然閉起眼睛頭一點一點打起盹來。本於是在心裡微笑了。
那騎掃帚的魔法師卻始終沒再出現。過了一段時間,孩子們下課了,放學了,三三兩兩結伴出校回家去。
人來人往,肩上的鴿子也飛走。本不經意間一回頭,瞧見剛才那秀氣小男孩怯生生站在自己身後,背著大書包,兩手搓著衣角。
一位戴眼鏡的女老師從教室走出,兩手抱著書本,上前來試探問道:「您好!請問您是……」
「喔,非常研究院,東樓,石人本。」本站起來回禮。
「我觀察您很久了。請問您跟這孩子,是什麼關係?」
「他,怎麼了?」本也正想問她是怎麼回事。
「哦,是這樣。這孩子一向都是最後一個走。聽他說他媽媽上的是夜班,回到家也只有他一個人,所以他寧肯在學校多待一會兒。可他一個孩子家,老是搭末班車回去,我們當老師的也不放心呀。我見這孩子跟您挺親近的,所以冒昧問一句,您……方不方便送他回去?」
於是就這樣,本莫名其妙的成了一個孩子的臨時監護人。
可是以本的這副身材,出租車是坐不了的,上公交車也顯然會被趕下來。
出門站在馬路上,本問孩子:「你家遠不遠?」他搖搖頭,伸手衝前方一指,然後前邊帶路。他倒越走越是開心快活,走著走著,蹦跳起來,沉甸甸的書包在他背上跳躍,裡面的書本文具嘩啦嘩啦直響。「卡崩」一聲,背帶斷了一根,孩子打個趔趄。本趕忙伸手把他扶住,防備他摔到快車道上。
——唉!也不知是書包質量不好,還是習題作業太多。
本替他把書包提在手裡,又問一句:「還遠不遠?」他還是搖搖頭,又伸手衝前方一指。
又走了許久許久,本簡直覺得自己石頭的腳掌都快要被磨薄一層。終於,孩子指著路旁一棟小樓說:「到了,我家!」本朝四周望一望,居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朦朧感覺。
踏著咯吱吱顫巍巍的樓體慢慢走上了樓去。這種危險地方,本自打變身成石頭之後,就很少來過。
走在樓道裡,本更是覺得對這裡環境印象很深刻。望著樓道裡一溜到頭整潔乾淨的門廊,本依稀看見一個下身海藍大褲衩子、上身衣衫不整的青年人形象,拍著門板向裡叫著:「衣服!衣服!」而且,似乎那還是自己很熟悉的人。會是誰呢……
孩子從衣領裡掏出鑰匙,轉動門鎖打開門,迎面撲來綿綿的陽光氣息。他站在屋裡,轉身向本不住招手:「進來呀,快進來!」
本將書包放在椅上,放眼左右瞧。湖藍的壁紙,淺海藍的被褥,鯉魚型的綴滿珍珠串的乳白壁燈。陽光透過百葉窗打進來,一切都恍惚如夢。……這裡,自己以前真的來過!
本終於想到了什麼,從衣服口袋的最深處,小心掏出那張早已磨得辨不清字跡的小紙條,小心展開來,壓在桌上的水杯底下。是的,水杯還是以前那個水杯,並沒換過。
本這回真的徹底想起來,三年前自己變身之前的那個夜晚,酒醉之後,可不正是睡在這間屋裡?兒那個被從屋裡趕出到樓道的衣衫不整的青年,可不正是喬尼?
紙條在身上裝得很久了,幾乎磨成空白。當初那短短幾個詞,秀麗的字跡,本還是能清楚記得,裡面有一份家的溫暖:「襪子晾在陽台上。冰箱裡有麵包牛奶,可以用微波爐熱一下。昨晚謝謝你。這是我電話……走時記得鎖好門窗。」……
孩子從裡屋拿出他喜歡的玩具,往本的石頭手掌裡塞。「這是變形金剛,這是奧特曼。給你玩!」本的大手小心平端著幾件寶貝,放又不能放下,不知如何是好。
「那個蝙蝠一樣飛下來的男人,把那小女孩帶走了喔……是你同學吧?」本問道。
「她?她可不是我同學。她從來都沒上過一堂課!」小男孩擺弄著玩具,玩得津津有味。接著,他便狡黠微笑了,小心地把臉湊過來,輕聲說:「告訴你個秘密哦,你不要跟別人說。……呃……好吧,說是秘密,其實學校的男生們差不多都知道了。可是沒讓女生跟老師們知道。」
「就是說呀,那個掃地的女生,她其實是貓頭鷹的親戚!你不要瞪大眼睛……我說的可是真的!我們好多男生都親眼看見了,老是會有貓頭鷹飛過來給她送信。到後來我們就拿彈弓把它們一隻隻打下來,燒著吃掉了。我也嘗過幾回,挺好吃的……那些信我們拆了看,裡邊的字完全不認得。估計連老師們也都不認得。難道還不是貓頭鷹們的鳥語麼?」
貓頭鷹?送信?……「那信呢?還有沒有留下的?」
「又不認得,留下做什麼。都折成飛機玩了……咦?原來這裡還有一隻。」孩子搬過小凳踩在上面,從衣櫃上頭取下一架紙飛機來,瞧了幾眼。「真的是誒!呶,你要就給你吧。」
那是用一種奇怪的祖母綠顏色的墨水,寫在羊皮紙上的某種歪歪斜斜的文字。果然,本自己是不認得的。「得趕快交給教授才行!」本把手頭上的玩具小心放回桌上,婉拒了孩子的盛情挽留,告辭離開。
第二天早上,媽媽下班回來了。瞧見桌上水杯底下壓著的,一張幾乎快磨成白紙的便箋,跟一塊明顯沾過血跡的白色絲帕。兩樣東西這麼熟悉,正是她自己以前經常用的。
「家裡有誰來過?」媽媽問。
「一個石頭大叔。」孩子提起自己縫過的書包,試著拎一拎,崩崩輕響,線又斷了幾根;於是呻吟著,「媽……我縫不好,快來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