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光琅琅……」搪瓷面盆出清脆的「慘叫」聲,「篷!」房門被撞開了,王軒一臉驚訝的神情瞬間變成紅的尷尬。
郭淳的幾分酒勁頓時消散,趕緊鬆開雙臂,聶雨菡粉臉通紅,「呀」的輕呼一聲,看看在門口傻愣愣的王軒,又轉頭看看作惡的某人,羞急之下揚起玉手,手和臉的接觸出「啪」的一聲脆響。
三個人都愣了,王軒不知該進該退,郭淳神情複雜,顯得又無奈、又委屈、又……聶雨菡懊惱地盯著自己犯錯的右手,在一陣難堪的沉默後,突然「唔」地哭出聲來,一下子衝到門口逼得王軒連連後退,又忽然跺足轉身,向還傻愣的郭淳嬌聲罵道:「你討厭!大騙子!流氓!」
沒等人反應過來,她已經快步下樓找姐姐和顧**申冤去了。
「郭先生……」王軒從未碰上過這檔子事兒,吶吶的喊了一句才醒悟過來,這事兒還能咋的?躲唄!看郭先生的那副窘樣兒!可憐、可笑、可……要火了,快閃!王軒摀住嘴偷笑著拽了聞聲而來的徐三根等人溜之大吉。
送走黃金榮的沈會濤和吳立中一起上了西廂二樓,見了屋裡盆翻水灑的情形,看到郭淳滿臉通紅、不知所措的傻樣,再想想聶雨菡衝下樓時的萬般嬌羞,兩個過來人頓時明白了。
「耶,有只偷腥的貓掉水裡啦?」沈會濤得意地笑著撿起倒扣在地上的臉盆,說:「幸好這盆沒把貓扣在下面,嘿嘿,差點出人命、不,是貓命大案!」
吳立中心覺好笑,卻不能不拿出姐夫的架勢來:「文則,嘴上積點德。力行,我一眼就知道你是裝醉,可你姐和聶小姐心裡著急啊,你想想人家聶小姐,名門閨秀,從來都是……哎,你還不下去哄哄人家?!對了,天也晚了,聶先生要等急了。還有,眼看著就快過年了,你得準備給人聶家拜年,表示晚輩的心意。」
哎!將近一個月的相思之苦竟然落到這個下場,衰啊!可惡的王軒,怎麼就不多長個腦袋機靈點兒呢?你不闖進來,老子會挨這一下?會鬧得如此尷尬嗎?說不定都……
用茶水漱了口,感覺嘴裡的酒味消散了大半,郭淳在吳立中和沈會濤的押解下小心翼翼地來到東廂,卻聽裡屋傳來王素琴、顧**和聶雨菡的低語聲,還有吃吃的輕笑聲。
郭淳故作可憐樣子不說話,卻被沈會濤無聲地出腳在膝彎上踹了一下,險些跪倒在地。靠!你沈會濤要當妻管嚴、耙耳朵,也犯不著讓老子也這樣吧?!
「雨菡,讓我送你回家,好嗎?」
裡屋一陣竊竊私語,王素琴出聲了:「小淳你去車裡等一下,雨菡馬上就好。」
郭淳要出門,王軒自然要跟著了,出了問題孫先生可是鴉片問責的!這麼一來,郭淳的車子裡豈不是要塞進幾個大燈泡了?!無奈,沈會濤只得拉了顧**出馬,讓王軒和徐三根坐自己的車跟在郭淳後面。
coupe一路向北,車內的氣氛卻在微妙的沉默之中。
眼看要到蘇州河鐵橋了,聶雨菡偷偷地瞥了一眼郭淳,那挺直如刀削的鼻樑是那麼的有力,那個側面是那麼的有型!他是一個優秀的男人,值得自己用全部身心去愛的男人……如今的上海灘,那些名門淑女們對聶家小丫頭可是恨得牙癢癢吶!
「疼嗎?」聲若蚊蚋。
郭淳聽清楚了,卻故意裝傻,反問:「什麼?」
「疼嗎?」這一次,不僅僅是那如黃鶯般的聲音提高了一些,顯得更清脆動人了,還有一隻微涼的、滑膩的小手撫在某人有些燙的臉上。
舒服啊!四肢百骸如過電一般的爽快,所有的毛孔似乎都打開來,暢快地呼吸著這車裡溫馨的空氣。
突然,汽車的頭等光柱照出一個人影來,這人影猛地從路邊衝到橋頭,恰好擋住了汽車的去路。
「嘎吱……」緊急剎車時,郭淳沒有忘記用有力的右臂擋在聶雨菡面前。
光柱中出現一個衣衫襤褸的卻身材魁梧的光頭青年,他臉上有幾塊明顯的青腫,嘴角腫得高高的,像是被人重重地抽過幾十個耳刮子一般。正是大鬧一品香雅間的那個小蟊賊!
後車停下來,王軒和徐三根一左一右跳下車,摸出手槍衝到郭淳的座車前,王軒用槍指著青年的光頭,徐三根再次飛起一腳將其踹翻在地。郭淳摸不準那傢伙的來意,等兩名衛士控制了場面後,這才開門準備下車,卻被聶雨菡扯住了衣襟。
「沒事,他沒有惡意,我看得出來。」見聶雨菡還是不放手,他只得笑道:「我人這麼好,除了日本人之外我誰都不得罪,放心吧。」
聶雨菡放手了,卻勇敢地打開車門,比郭淳還先一步下車。
「郭先生、郭先生,讓我跟著你吧!」被徐三根反扭了胳膊押得跪在地上的光頭連聲大喊。
郭淳再次看了看,確認自己只在剛才的一品香見過此人,乃有些好奇地問:「你想跟著我?為什麼?」
「因為郭先生你敢揍日本鬼子!」
郭淳心道,這傢伙倒也算好漢,在一品香挨了一頓胖揍之後還這麼執著,而且目的又這麼的單純,說不定他跟小日本兒是真有仇呢!不過,這傢伙真沒背景嗎?沒背景能進一品香?還得問問:「就因為這個?」
「跟著你能吃香喝辣賺大錢!」
「噗嗤!」聶雨菡笑了,就連王軒都搖頭冷笑起來。
郭淳有些喜歡這光頭的直爽性子了,又問:「剛才在一品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混進去的?」
「我是跟著杜老闆去的。」
麻煩了,這傢伙是杜月笙手下的人,那……杜月笙!想想在一品香裡的情形,杜月笙在自己手下犯了忌諱、衝撞了貴客之後,竟然還能心平氣和的侃侃而談,調劑氣氛,可見心胸城府之深已經到了何種程度!難怪不得他今後會成為這上海灘**第一大亨呢!
「你還是好好跟著杜老闆吧!」郭淳說著,向王軒使了個眼色,王軒和徐三根這才放開了光頭。
光頭一下子跳起來,又一下子「噗通」一聲跪下,磕頭道:「不!郭先生,我要跟著你,就是死也要跟著你!」
郭淳不想得罪杜月笙,乃冷聲下令:「拖到一邊去,我們走。」
被人拖著,光頭還在磕頭作揖,嘶聲喊道:「郭先生啊!讓我跟著你吧!只有你才能救皖東蘇北流落到這裡的幾萬老小啊!」
郭淳心中一顫,急道:「放開他!」扶起光頭,只見他的額頭已經是血肉模糊了,不禁心下惻然,卻見一隻小手遞來一根手絹,左邊又遞來一條。轉頭一看,原來是沈會濤和顧**也下車了。他忙接過手絹揉成一團摀住光頭青年的額頭傷處。
「到底怎麼回事?」
「先生,跟我去看看吧?就在那邊,不遠,楊樹浦。」
「帶上他,你們前面引路。」郭淳向王軒下令後,轉向沈會濤:「你們倆跟我一車吧?」
租界當局築成的柏油馬路兩旁是算得上堂皇的石庫門住宅,還有一些日式住宅、商行。快到聶家的恆豐紗廠時,前車突然向右轉向拐進一條土路,郭淳趕緊跟上,小心翼翼地操縱著車子在狹窄而凹凸不平的土路上行駛。不一會兒,汽車頭燈的光柱映照出一大片搭建在黃浦江邊的棚戶區。
這是一個在寒風中瑟瑟抖的悲慘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