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伯格拉姆的城堡，地下儀式間。斯圖克斯站在房間的一角，伯格拉姆稍稍靠前，把手按在艾絲緹拉的肩上。他們身前不遠處，六位身披鑲銀法衣的亡靈法師站成一個圓圈，各自高舉魔杖，念出了一串玄奧的咒語，隨後魔杖頂端的水晶頭骨額頭各自射出黑氣，黑氣在中央上方交匯，盤旋而上，衝破了地下室的天花板，直接在上面開啟了一個大洞——一個反向的黑色漩渦，漩渦越轉越快，空間的異樣感越來越明顯，然後忽然從裡面鑽出一個怪物的頭來。這怪物形似牛頭，面目猙獰，不住地咆哮掙扎，卻還是一寸一寸地被拉了出來。正在這個時候，伯格拉姆一揮魔杖，魔杖上射出一道半透明的氣體，轟向怪物的額頭，那怪物頓時寂然不動，似被禁錮住了。伯格拉姆立刻將艾絲緹拉往前一推，推到怪物身下，然後咒語一變，很快，從怪物身上出現一道巨大的能量，直直轟入下方艾絲緹拉的身體，便再也沒了動靜。怪物的身體從半空中落下，表情已無獰惡，只是一臉茫然，被兩個亡靈法師好像帶小孩子一樣引著研究去了。伯格拉姆扶起跌在地上的艾絲緹拉，眼窩中發出奇異的光彩，然後眼前景象驟然變化，他的視線透過艾絲緹拉的身體，看到她的靈魂深處，那裡，一團黑霧正在死命掙扎，擴散。他連忙再次揮動魔杖，黑氣擊出，透過靈魂，將那團黑霧打得粉碎。
斯圖克斯道：「情況如何？」伯格拉姆喜道：「正如你所說，這神魔兩族雙重聖女就是最合適的聖盃，應付大召喚陣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斯圖克斯鬆了口氣，道：「儀式什麼時候舉行？」伯格拉姆瞥了邊上的法師一眼，他們耗力過劇，臉色有些蒼白，道：「三天後吧，大召喚陣非同小可，每個法師都應該在最佳狀態，以備不測。」斯圖克斯道：「會有什麼不測？」伯格拉姆呵呵一笑，道：「那個人太過強大，我們應付手段無效，必須與他兵戎相見，這就是不測。」斯圖克斯把眼睛瞇起，道：「難道你並沒有把握？」伯格拉姆道：「我是按照上次召喚來的那個人的實力級別來估算的，如果超過太多，自然可能出錯。不過你也不必太過擔心，只是可能出錯而已，艾絲緹拉已經大幅提高了成功概率。」斯圖克斯歎了口氣，道：「希望我們以後不會後悔。」伯格拉姆拍了拍他的肩膀，領著艾絲緹拉上樓去了。斯圖克斯在原地站立片刻，望望繪滿星辰圖案的天花板，也離開了地下室。
枯樹林中，康拉德手提長劍，漫不經心地走在隊伍的最先，迪克與蘭普敦緊隨其後，查諾克和尤妮絲神情緊張地跟著兩人，接著是精靈們和神殿的高手。枯樹林瀰漫著一種**的氣息，到處都是乾枯的褐色大樹，只有枝幹沒有葉子，葉子已經爛成了地上污泥，污泥不深，踩下去剛好到淹沒腳背，帶給他們一種難以形容的異樣感。這對傭兵們造成不了任何影響，卻讓平日養尊處優的幾位紅衣主教和愛美愛潔的精靈們有些無法忍受，不過再難以忍受，他們知道自己也必須得忍耐下去，因為亡靈的策劃已經非常明顯了，即使不是大召喚陣，也不會是什麼好事。
康拉德忽然停下了腳步，隊伍也隨之停下。查諾克道：「怎麼了？」康拉德道：「前方有亡靈，我們過不去了。」查諾克聞言走上幾步，繞過幾棵樹，站到康拉德身邊，一看之下，差點沒暈過去，前方極遠處的樹林中，無數的骷髏和殭屍在那裡巡遊，時不時有亡靈騎士策馬馳過，林間樹上，棲息著不少體型碩大的屍鳥，無數眼睛在霧氣中閃爍不定，這哪裡是有亡靈，簡直就是亡靈的世界。不過仔細一想，這裡就是亡靈族的老巢，像剛才那樣一個亡靈也沒有反倒不正常。精靈迪克上來道：「怎麼辦，直接闖進去嗎？」康拉德笑道：「那我們會死得很慘的。」查諾克定了定神，笑道：「不怕，我早有準備。」說著，從懷中取出一柄兩側帶有飛翼的匕首，往身前一揚，一團淡淡的影子從刀刃上噴射而出，化為一道灰色的透明光華，籠罩在整支隊伍周圍，眾人再往周圍看去，就覺目光所及之處，更灰暗了幾分。查諾克道：「我們可以繼續走了，他們不會發現我們的。」尤妮絲驚訝半天，道：「這好像是救世女神殺死那個被召喚者的幾樣神器之一，怎麼會在你們神殿手上？」查諾克只是笑笑，並不作答。尤妮絲自覺失言，也住口不提。
康拉德雖然實力強大，但見識遠沒有眾人那麼廣，狐疑道：「你真的肯定這樣子他們就發現不了我們了？」查諾克道：「相信我，我不會拿大家的生命和任務的成敗開玩笑的。」康拉德點點頭，小心往前走去，眾人也跟在身後，很快，他們就來到剛才看到的那片區域，步入其中，氣氛越加詭異，眾人近距離望著骷髏和殭屍們可怖的形象，只覺得一股令人心悸的陰氣從心底升起，不過好在匕首的作用力非常強大，硬是沒有發現他們。眾人安心許多，繼續前進，漸漸深入島嶼腹地，而亡靈們的等級也越來越高，高級的亡靈魔獸甚至骨龍也開始出現了，眾人於是越加謹慎。行過一日一夜，終於越過了枯樹林，來到島嶼內圈，那裡是一片山地和丘陵，遠遠望去，在淡淡的灰霧中可以隱約見到城堡的輪廓，灰色的小樹林點綴其間，亡靈們在到處遊蕩。
又翻過一座丘陵，遠遠望見一座巨大的雕像，走得近前，眾人都是目瞪口呆，原來那雕像的形象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女，長得小巧可人，麗姿無雙。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身穿一件貼身的制服，左臂與腰間夾著一本書，右手提著一柄長劍，隨意擺在身側。這幅形象，正是傳說中救世女神的模樣。雕像周圍很是乾淨，沒有別處叢生的腐草，顯然是經過特別照料，能在這裡照看的，除了亡靈法師之外，應該沒有別人了。查諾克好容易才從詫異中驚醒過來，喃喃道：「救世女神的塑像怎麼會出現在亡靈島，難道兩者之間有什麼關聯不成？」迪克笑道：「救世女神教早已消亡，對你們已經全無威脅，何必硬要將她與亡靈扯在一起呢？」查諾克笑道：「看來你對我們誤解很深呢，我們做什麼你都看不慣。」迪克笑道：「當然了，你們整天宣稱平等，博愛，整天拿這兩個口號來壓人，自己卻從來不遵守，要我對你們有好感也難。」查諾克笑了笑，道：「此事完了之後，希望你來一趟光明神殿，我會消除你對我們的誤解的。」迪克笑道：「免了，我自己有眼睛會看。」查諾克針鋒相對道：「看到的也未必就是真實。」迪克道：「但總比相信你們的口號好。」查諾克搖搖頭，道：「我們繼續走吧，現在不是琢磨這個的時候。」康拉德對這個話題無動於衷，笑了笑，往前方疾步走去。
測試結束後的第三天黃昏，數百位法師聚會在伯格拉姆的城堡大廳中，他們的老師伯格拉姆扶著艾絲緹拉，和魔界神族公爵斯圖克斯站在大廳的樓梯轉台上，向眾人高聲吩咐道：「所有人立刻出發前往預定地點，召喚陣一準備好，我會立刻通知你們，望各位仔細了，不要出什麼差錯。」眾人齊聲應是，紛紛離開大廳，出了城堡，分成七隊，向島嶼各個方向飛去。伯格拉姆來到一邊的窗戶口，招了招手，喚來一條巨大的骨龍，道：「王子殿下，請吧。」斯圖克斯點點頭，帶著艾絲緹拉上了骨龍的背，伯格拉姆隨後也站了上去，骨龍振動雙翼，瞬息間來到城堡遠處，大約是島嶼中央的位置。那裡已經留了一個帶有數級台階的六芒星石質平台，平台的每個凸角上，都立著一根三四公尺高的石柱，每個石柱上都連接著透明的水晶鏈條，鏈條一直拖到平台中央。無論是平台，還是石柱，上面都刻印了無數花紋和符號。有大約百名法師已經到了那裡，正在平台上方指指點點。骨龍向下飛去，兩人帶著艾絲緹拉上了平台。
伯格拉姆叫過托默克，托默克拉著依舊茫茫然的艾絲緹拉走到中央，與幾個法師一起動手，將她用水晶鏈條束縛起來，然後鏈條開始收縮，逐漸將她扯到半空三四米高處，懸在那裡。托默克回頭向伯格拉姆示意，伯格拉姆點點頭，對斯圖克斯道：「王子殿下，請你坐在艾絲緹拉的下方。」斯圖克斯聞言上前，在艾絲緹拉身下的小型六芒星中盤膝而坐。伯格拉姆叫道：「所有人退下召喚平台，各就各位。」法師們很快下了平台，在六芒星外的六個凹角立定，每個凹角站著六人，整個陣一共三十六位法師，都是眾法師中的精英，接近大魔導師級別的頂尖高手，他們聯手，已經足以戰勝六位大魔導師，也可以輕而易舉地毀滅一個不小的國家。但身處大召喚陣之中，他們卻連動也不敢動，這種精密的召喚，出一點差錯，就足以致命，他們必須全神貫注。
伯格拉姆站在召喚平台外，掃視了法師們一圈，然後抬頭望著上方的圓月，月亮越升越高，終於抵達平台的正上方，伯格拉姆大聲說道：「是時候了，開始吧。」從身邊取出一個水晶頭骨，托在身前，朗聲道：「正南，召喚開始——」話音落下不久，正南方向升起一道光柱，直插夜空，隨後六芒星平台正南方向發出濛濛的光亮，所有的符號紋路都開始閃爍。伯格拉姆又道：「東南，召喚開始——」隨即，東南方向也很快射出一道光柱，平台上東南角也一樣開始發光。伯格拉姆又道：「東北，召喚開始！」
神殿和精靈這邊，眾人還在前進，已然深入了島嶼腹地。又翻過一座山嶺，天色已晚，月亮高昇。眾人正忙著趕路，身邊遊蕩的亡靈忽地倒地不起，慢慢沉入地下，接著遠處忽有一條黑線隆隆而來，好像是衝上陸地的海潮，漸漸近了，原來是無數亡靈騎士。眾人臉色狂變，神殿的眾人下意識地叫起了光明神，正尋路躲避，又見天空中無數蝙蝠和骨龍，屍鳥，以及其他不知名的亡靈系飛行魔獸從遠處急速飛來，眾人還不知如何應對，那些飛行的亡靈生物已經越過他們，向他們來的方向急速飛去。查諾克連忙叫道：「他們不是向我們來的，立刻找地方躲起來。」康拉德揮劍往地下一割，金光乍起，在地上開出一道不大的裂縫，道：「不必找了，就這裡吧。」查諾克眼睛一亮，道：「魔劍士。」也顧不上驚奇，連忙與眾人一起避入地下。亡靈騎士疾馳而過，沿著同樣的方向去了。許久，眾人才從裂縫中出來。望著亡靈騎士遠去的方向議論一番，始終不得索解，便又繼續前進。
「那是什麼？」遠處忽然升起一道白色的光柱，康拉德大聲叫了起來。可是沒有一個人回答他，康拉德一回頭，只見眾人一臉呆滯，就是一貫冷靜的查諾克也是失魂落魄。康拉德又說了一遍，查諾克才歎口氣道：「這是大召喚陣的前奏。難道他們想毀滅世界嗎？真是瘋了。」迪克連忙問道：「我們還來得及阻止嗎？」查諾克仔細瞄了瞄遠處的四道光柱，在心裡確定一下方位，道：「來得及，我們立刻出發，剛才的亡靈應該是他們為了避免干擾儀式才驅走的，前方已經沒有敵人，不必再隱藏行蹤了。」兩個紅衣主教立刻給眾人加上了無數道正面的加持魔法，所有人都感覺身輕如燕，狀態大好，當下急速往查諾克指的方向前進。
不多時，眾人越過一片小樹林，就見遠處一座山崗上站著二十多位法師，隱隱圍成一個圓環，眾人連忙趕去，到得山崗之下，法師們也沒有反應，俱都大喜，趕上山去，正要動手，忽然，法師們頭頂一點星光乍現，隨即站在二十四位法師之間的一個衣領繪有黑白兩道重疊正方形，明顯是空間系法師的人翻開了手中的魔法書，書一翻開，一道巨大的魔力波動沖天而起，霎時間向外輻射，除了二十四位法師所在的區域，整個空間彷彿被禁錮了一般，連康拉德也無法動彈，眾人大急，拚命掙扎，只是不脫。
二十四位法師各持魔杖，對準了中央的空間魔法師，隨後空間魔法師開始吟唱咒語：「異界的偉大存在，異界的神明，異界的支配者啊，我，您忠實的侍奉者，以戰爭的名義召喚您，以征服的名義召喚您，以殺戮的名義召喚您，以毀滅的名義召喚您，到來吧，降臨吧，現身吧，我們的主宰，我們的君王，我們歌頌您，願您的榮光照耀這片大地……」隨著咒語的吟唱，無數字符從書頁上飛騰而起，在周圍飛舞盤旋，照亮了上千米方圓的區域，繼而直衝雲霄，上下飛散，化作一道白亮的光柱，與遠處已經亮起的四道光柱交相輝映，散發出聖潔的光芒。光柱一出，瀰漫在周圍的魔力氣息便聚攏到光柱之上，眾人立刻恢復了自由。戰士們拿起了劍，精靈們架起了弓箭，幾個紅衣主教則開始施放光明系法術，強大的攻擊齊齊向光柱中的二十五名法師轟去，砰的一聲巨響，眾人爆散開來，跌得七葷八素，但光柱卻連一點波動也沒有，裡面的法師恍若未覺。查諾克叫道：「我們破壞不了它，直接去召喚場地。」眾人知道失敗的後果，當下也不多話，匆匆向前趕去。他們奔出不遠，遠處又升起了一道光柱，與此同時，遠方高崗上的召喚台已經依稀可辨。
眾人大步趕去，很快就看到伯格拉姆站在召喚台旁，而六芒星平台邊上的三十六位法師，已經開始朗誦咒語，召喚平台上越來越亮，將上面兩個人遮得完全無法看清，強大的魔法氣息彷彿就要爆裂一般，漸漸地，從平台上彷彿水汽蒸發一般升起無數字符和符號，在空中交接，旋轉，組成了一個更加玄奧的法陣，而伯格拉姆，已高高舉起了魔杖。就在這時，康拉德忽然跳起，凌空揮出一劍，突發驟至，將伯格拉姆斬為兩段，他的人也到了另一側。心神剛剛放鬆，就聽伯格拉姆高聲叫道：「降臨——」他急速回頭，卻見伯格拉姆破碎的上身依舊浮在空中，依舊舉著那根法杖，好像他身上插著的無數箭矢和燃燒的火焰對他沒有任何影響似的。伯格拉姆這一聲叫出，所有人都驚叫起來，與叫聲同時，天空中一個六芒星驟然出現，四面蔓延開來，中央下方光線一陣扭曲，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色漩渦，魔力急速湧動，一個身著華貴帝服的男子從中落下。查諾克和迪克眾人都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完了，一切都要結束了。」伯格拉姆神色緊張，一揮魔杖，打出一道黑芒，射進艾絲緹拉的身體，轉眼之間，艾絲緹拉身上就放射出強大的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