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有心設計(上)
朱僖和朱登,有如兩尊木雕泥胎一樣,雙眼發直的站朱棣的寢宮外面。兩個人面對面的站著,相距不過三丈,可是誰都不看對方一眼。朱僖看著天上飄過的一絲雲彩發呆,朱登則是等著院子裡幾個候命的宮女發楞,兩個人的眼神渙散,也不知道他們想些什麼。呂老太監笑吟吟的站寢宮的大門口,腦袋彷彿波浪鼓一樣的,左邊看看,右邊看看,好不得意。
偶爾,也就是極其少有的時候,朱僖會收回目光,和呂老太監交換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然後立刻把眼光又拋向天空的雲彩,似乎那就是一具**的美女**一樣。而朱登呢,則完全有如一根木樁子一樣,呆呆的看著那幾個宮女發楞。不過,他的耳朵卻是不斷的抖動著,左右微微的晃悠著,想要聽清楚寢宮內的言語。奈何呂老太監的真氣佈滿了整個院子,他哪裡聽得到什麼聲音?
有點憤恨的回頭看了呂老太監一眼,呂老太監瞇著眼睛,露出了一縷神秘的微笑,嘴裡哼哼有聲的,朝著朱登綻放出了獻花般燦爛的笑容。很顯然朱登被這個燦爛的笑弄得有點噁心,張了張嘴巴,又把腦袋扭了過去。於是朱僖立刻又轉過了頭,和呂老太監相視笑了笑。
寢宮內,朱棣看著一本正經的僧道衍,低沉的問到:「道衍,你看這次的事情,可能是怎麼樣的?」
僧道衍歎息了一聲,搖頭到:「陛下,您是想要聽真話呢,還是假話呢?」
朱棣沉默了一陣,點頭說到:「假話如何?」
僧道衍立刻說到:「假話嘛,兩位殿下有了點誤會,他們手下人爭風吃醋,為了青樓的姑娘互相生氣罷了。陛下也就不用生氣,把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這就了結了。家和萬事興嘛,何況是帝王之家呢?兄弟之間爭鬥,不用太認真了。」
朱棣扁扁嘴巴,一副想要狠揍僧道衍的模樣,他眨巴了一下眼睛,問到:「那真話呢?」
僧道衍仰天看了看天花板上的雕金花紋,點點頭到:「唔,真話麼,這事情可就有點難辦了。誒,靖難之役打完了,朝廷裡面能殺的人也都殺光了,北伐的時候呢,二殿下又沒有跟著出征,心裡自然是寂寞難當了。偏偏陛下又讓大殿下應天府處理朝政,而大殿下卻又還沒有被立為太子,陛下以為,二殿下會怎麼想?」
朱棣皺起了眉頭,坐靠椅上輕輕的撫摸著手邊的一方紫金鎮紙,一副沉思的模樣。僧道衍瞥了他一眼,繼續說到:「二殿下又和諸位大將交好,看得大殿下和朝中的大臣水乳交融,把那日常的政務處理得滴水不漏的,那二殿下想要下手的話,也就只有交結朝中武將了……陛下以為,雷鎮遠來應天,慕容天去成都,都是幹嗎呢?」
看到臉色漸漸有點陰鬱的朱棣,僧道衍柔和的歎息了一聲,搖搖頭,像是看到了一個調皮小娃娃的老爺爺一樣說到:「結交大臣,倒也不是什麼壞事,日後陛下要是想宮裡享享清福了,叫二殿下領軍出征麼,二殿下和諸位大將,怎麼也要處理好關係的。不過,二殿下實是操之過急了一些,如今他可是藩王的身份,結交朝廷大員,也不怕人家閒話!」
手中佛珠隨意的往袖子裡面一塞,僧道衍握起了拳頭,輕輕的砸了一下自己的膝蓋,歎息到:「就算朝廷中的官兒們明裡不說什麼,可是那大草原上還有元蒙的殘黨看著呢,誰知道他們留了多少j細中原哪?要是他們用這個事情做借口,故意挑起是非來,呵呵,豈不是讓朝政不穩麼?」
「偏偏大殿下軍中除了呂風呂將軍,又沒有什麼得力的人手,勢力是絕對比不過二殿下的。這人手上要是沒有了實力麼,自然說話的聲音都不響亮了。二殿下又是個火爆的脾氣,犯了一點事情,可就要跳起來殺人的性子。這次的風波,估計著還是二殿下誤會了一些事情,故意挑起來的是非吧?」僧道衍瞇著眼睛,滿臉和藹的如許說到。
朱棣默默的點頭,沉默了一陣後這才說到:「朕也覺得奇怪,要說老二他發了脾氣,派人去幹掉幾個老大手下,朕倒是以為不奇怪的。可是這次居然能捲起這麼大的風波,他們兩個不肖子居然相互動用武力,直接威脅自己親兄弟的性命了,這可就讓朕真的有點傷心了。」朱棣低著頭,摩擦著腰帶上的那枚鏤空的鯉魚佩,神色有點黯然。
僧道衍連忙說到:「陛下卻也不要傷心,這事情麼,道衍倒是覺得,還可能有人其中搗鬼呢。剛開始去刺殺二殿下屬下大將的,肯定不是大殿下的人馬,大殿下手下還找不到這樣厲害的人物,除非是呂風呂大人或者厲虎厲大人他們兩位親自出手。嘿,呂大人的修為相比普通武人,卻是精深太多了,打傷幾個武將,那是綽綽有餘的。可是呂大人一直應天府呢,哪裡有時間去做這勾當?」
朱棣點頭,聽到了僧道衍的意見,他對呂風的一絲懷疑立刻煙消雲散了。可不是麼,呂風手下上哪裡去找這麼多高手啊?錦衣衛有些什麼人物,他朱棣還不知道麼?就周處、呂安、藺軾這三個奴才,不要說他們沒時間跑出應天府,就算去了高陽王府,他們也不能幾千護衛的圍攻下活著出來。
至於水元子麼,朱棣是根本沒有想到他頭上去。要是這個老瘋子去高陽王府下手的,怕是人不會傷幾個,可是高陽王府就得平了。
僧道衍看到朱棣臉上釋然的模樣,立刻陰笑到:「二殿下藩地內殺人太多了,尤其他大肆剿滅那些武林幫派的人,順他者昌,逆他者亡。很多武林高手,可是有點看不下去的。中原武林之大,十幾名先天級的高手還是找得出來的,或許還有多的隱藏高手呢?呵呵,只要有這個兩三人帶頭,倉促之下下手,怕是二殿下他王府的護衛,是抵擋不住的。」
頓了頓,僧道衍端起香茶喝了一口,發出了讚歎的『嘖』的一聲,繼續說到:「吃了這個虧,二殿下的脾氣,陛下還不知道麼?他肯定得找人出氣呀!可是找誰呢?現成的人選不是放那裡的麼?大殿下呀!……嘿,只要二殿下想要暗中下手的話,大殿下屬下可沒有什麼高手,幽冥宮的那幾位,他們屬下一點精英可都被呂風呂大人給扒光了,如今都宮裡面伺候陛下您呢,哪裡擋得住二殿下的報復?」
慢慢的放下茶杯,僧道衍腦海中轉過了幾個念頭,繼續說到:「可是呢,呂大人的脾氣,陛下想必也是清楚的,什麼東西能瞞過陛下的眼睛呢?呂大人怕是也不會和二殿下甘休的,自然暗中使點手腳就免不了了……例如,給那些搶劫貢品的賊子行個方便,給他們打打馬虎眼之類的,嘿嘿,道衍妄自猜測,呂大人說不定還從中抽了好處的!」僧道衍那是滿臉的詭秘啊。
朱棣聞言,猛的點頭,冷哼一聲到:「朕就說,就應天府的大門口呢,貢品車隊居然被人劫走了,錦衣衛一點消息都沒收到,感情是這樣。呂風這小娃娃,還是欠缺了考量的,背後玩這種小花招,嘿!……嗯,畢竟還是年輕啊,怎麼考慮事情就不精細一點?還得好好的訓斥他一番才是,嗯……」朱棣似乎突然開悟了一般,有點氣惱卻又有點釋然的叫嚷了起來。
僧道衍淡笑,瞇著眼睛說到:「剩下的事情可就好解釋了,呂大人憑空裡擺了二殿下這麼一道,二殿下能不生氣麼?自然要派遣大批高手找呂大人的麻煩呢。可是應天府怎麼說也是呂大人的掌握下,錦衣衛、都督府、破陣營大軍齊出,怕是二殿下吃了不少暗地裡的虧啊!不過這麼一來,事情自然是越鬧越大了,朝臣們哪個不是精明透頂的人物,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麼?」
朱棣氣得連連拍大腿,眼角抽動的喝道:「一群混帳,這種事情,虧他們做得出來。」
僧道衍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和煦的笑容,淡然說到:「這事情麼,陛下也不用鬧大了,省得大殿下和二殿下心中的芥蒂大,日後兄弟兩不好相處。同時麼,這也是為了大殿下的安全啊,二殿下屬下有雄兵數萬,又招攬了無數的江湖高手效力,要是他心一橫,按照二殿下的脾氣,什麼事情做不出來啊?怕是他唯一不敢做的,就是冒犯陛下,可是殺呂風,刺長兄,這種事情,未必不敢的。」
朱棣陰狠的嘀咕到:「他敢?」
僧道衍陰笑:「為了皇位,什麼事情不敢啊?陛下,您可要小心了,這事情,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如今兩邊鬥得正高興呢,您要是不想個法子出來,怕是過個半年八月的,這朝廷裡的大臣就得死一半!」僧道衍的臉色很從容,但是一對眼珠子,就好像貪食的靈貓一樣,不眨眼的盯著朱棣直打量呢。
朱棣的臉色很難看,他沉默著,一直不說話。僧道衍歎息了一聲,涵義深長的說到:「陛下,雖然您龍體安康,又得了呂大人獻上的修道靈訣,這活個千兒八百的不是問題,直飛天界指日可待啊。不過,為了朝政的安穩,為了天下百姓的生計有個著落,您還得認真的想想,到底這四位殿下,您是喜歡哪一位哪?就算話不說明了,可是您也得表示一下啊。」
僧道衍輕輕鬆鬆的加上了後一個砝碼:「三殿下收服了蒼風堡,可是自建了天武殿。這天武殿的高手麼,近來可是京城裡出沒得很是勤快啊,臣望星樓觀察天象的時候,可就看著錦衣衛的密探們追著他們滿應天府的屋簷上亂跑呢,可是熱鬧得緊啊……何況……」僧道衍故意得頓了一下,眨巴了一下眼睛。
朱棣沉喝道:「何況什麼?莫非老三他還敢派人去老大和老二那邊挑起事情來不成?他有這麼大的膽子?就算他有這麼大的膽子,他……噫……這老三,朕還真的一直沒有注意他啊。按照他的脾氣,天下稍微出點事情,他早就跳出來撈好處了,怎麼這次兩個兄長暗地裡打得這麼高興,死傷了上千人,他一點反應都沒有?」
僧道衍近乎幸災樂禍的笑著,他毫不掩飾自己這幸災樂禍的表情。「唉,陛下,您應該高興啊,三殿下可是出息了。以前他帶著武林高手,只會大街上搶女人,如今可是會暗地裡搶別的東西了……嘿,這次大殿下和二殿下公開衝突,起因不就是二殿下屬下的將領被襲擊麼?呵呵,蒼風堡可是江湖上有極大潛勢力的。」
朱棣冷冷的看著僧道衍,一肚子火氣的冷哼到:「道衍,你很開心麼?」
僧道衍瞇著眼睛笑,笑得很得意,他連連點頭得說到:「臣不敢,不過,臣只是奇怪,陛下征服整個天下時的英明神武,卻是去哪裡了?莫非果然是清官難斷家務事麼?可是陛下不是那些庸碌的小臣子啊,陛下可是大明朝的皇帝,功高蓋世的皇帝啊!」
朱棣長長的吸了一口氣,臉上頓時恢復了平和。他站起身,沉聲問到:「道衍,這就是你的真話麼?」
僧道衍點點頭,淡然說到:「這就是臣的真話!二殿下自己持身不穩,做了一些不該做的事情,遇到事情卻又遷怒他人,這才挑起了這次的糾紛。大殿下麼,呵呵,大殿下既然能陛下征戰元蒙的時候把政務打理得條條理理的,自然也不是一個輕易受辱的角色。而三殿下麼,呵呵,三殿下實是有點高深莫測,臣就不知道其中的關節了。」
朱棣抬起頭來,喃喃自語道:「慕容天,雷鎮遠,雷嘯天……唔……」
僧道衍立刻接口到:「這些人,用來征戰天下,乃是大將之才,可是用來治理天下麼,乃是天下動亂之源啊。武將想要開疆擴土,這是雄心壯志,可是用大明朝自己身上,可就是野心了……慕容天他們,乃是猛虎之才,用之不慎,可得小心他們亂咬一口啊。」
朱棣咬著牙齒問到:「那呂風、厲虎,他們卻又是何等樣人?」
僧道衍輕鬆無比的說到:「厲虎,莽牛一頭,牽著他的韁繩走,他能幹什麼?呂風麼,臣先告罪了。呂風,他乃是……」僧道衍小心的壓低了聲音,唯恐讓門口的呂老太監聽到了。「呂風呂大人,乃是一條獵犬,嘿,臣再告個罪,他乃是一條瘋狗啊。只要給了他高官厚祿,他就敢滿天下的亂咬人,從來不計較後果的。陛下以深恩納之,他就翻不出陛下的手掌心呢。」
朱棣滿意的笑起來,點頭讚許到:「道衍果然有識人之才,猛虎要套上絡頭才行,獵犬麼,卻是可以放心的用他來看家護院。唔,朕明瞭了……趕明兒就叫老二領一軍去北方,讓他去居庸關守著罷,省得他和他屬下的人又生是非。至於呂風,看樣子還可以給他多一點權力。嘿,只要不讓他參議朝政,又怕他能做出什麼來?」
僧道衍點頭讚道:「陛下英明。」他很滿意的笑起來,滿臉都是歡欣。他求的不就是這個結果麼?打擊朱登,推朱僖上位呢。至於朱任麼,僧道衍和朱棣可都沒有放心上,天武殿江湖上有潛勢力?那就拔除掉這潛勢力,他們就翻不出波浪來了。大的,還是平復朱僖和朱登的爭鬥才是眼前的當務之急啊。
僧道衍心裡暗自嘀咕著:「嘿,滿朝文武都知道二殿下派了好幾波刺客刺殺呂風,不過,陛下不會問的,二殿下也不會傻乎乎的自己跑過來說自己就派了一波人過來罷?總之這罪名,已經是扣死他頭上了。呵呵呵,唉呀呀,我的呂風師弟啊,可不能怪和尚我說你的壞話,陛下面前,我總不能老是說你的好處是不是?」
點點頭,僧道衍補充到:「不過,陛下,臣以為,二殿下要好好的管教一番,這是不假。可是那呂風呂大人麼,身為錦衣衛大統領,有些事情確實做得不怎麼漂亮,還是得找人暗地裡提醒他幾句才好。年輕人,貪財好色倒也不是什麼大毛病,這次雖然也是二殿下先冒犯了大殿下,可是他居然有可能做出勾結劫貢品的賊子的事情,也是不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