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男孩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早晨了。
天上的雪花依然不緊不慢的撒落著,大地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所有的事物都披上了一身漂亮的白色衣服,一切污濁彷彿都消失了,周圍只有純潔的白色,讓人看了不禁有點心曠神怡的感覺。
男孩卻顧不上去欣賞自己身邊的美景,忐忑不安的站在自己的家門口,呆呆的看著那兩扇棗紅的大門,腳步就是邁不動半點。
是因為太累了還是受了驚嚇沒有回過神來呢?都不是,是對未來將要在自己身上發生的事充滿了恐懼和不安。
果然,當他還在猶豫是不是再等一會去叫門的時候,大門吱呀一聲慢慢的開了,一個身著紅色衣服的女孩鑽出頭來,大概有十一二歲的樣子,摸樣相當的俊俏,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看來看去。
當她看到男孩的時候,神色頓時變了,秀眉倒豎,杏眼圓睜,大聲嚷道:「你這個白癡,昨晚上死哪去了!?我的菊花呢?你找到了嗎?」男孩激靈靈打了一個冷戰,腦海中不斷的閃現著昨晚讓他終身難忘的場景,充滿了血腥味道和殺伐氣氛,但他也遇到了今生使他第一次有特別親切感的壞人叔叔和對他很溫和的好人伯伯,他的心裡有一些異樣,為什麼從冰冷刺骨的小樹林回到這個生活了整整十年的家的時候,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反而有一種對小樹林那短暫溫馨氛圍的深深懷念和眷戀呢?
只有他知道,在這裡,他的家,彷彿對於他來說永遠都是一種陌生的感覺,親情對於他來說似乎是奢望。
「你這個傻子,發什麼楞?!快說,我要你為我採的菊花呢?」男孩這才反應過來,吶吶的說:「沒,沒,沒找到!」
「那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一個晚上?呆子!走,領賞!」說著,不由分說,拽著男孩就往院子裡面走。
男孩知道,意料之中的風暴就要來臨了,只是不知道風暴的等級是多少而已。男孩說話都有點結巴了,「讓,讓,讓-姐-姐--擔---擔-心了,對--對-不------不--起!」
「誰擔心你了,做你的春秋大夢!臭小子,給我老實點,否則,夠你受的!」
「姐-姐,我-真---的--是認真-找了,真-的是--沒-有找---到啊!」
「哈哈哈,你這個蠢驢!我故意騙你的,哈哈哈,笑死我了,也就你蠢到真要去給我找菊花,想想,菊花開在秋季,現在可是天寒地凍的十二月,連這個自然常識也不知道,蠢死了,你真不配做我的弟弟,說出去都丟我的人。本來,我覺得你轉一圈沒結果就會回家來,誰知,竟是一夜未歸,嚇我的沒敢給爹爹說,害我擔心死了,你這個小畜生要是真的消失了,或者給凍死了,我也沒有好果子吃。都怪你,都怪你!」一邊說,一邊不知什麼時候拿出一把鞭子來,照著男孩的身上就是一鞭子。
男孩痛得嘴直咧咧,但沒敢吱聲,他知道,他越叫痛她就打的更痛,這也是他長期積累的經驗教訓。
「把外衣給我脫了!聽見沒有!?這麼慢騰騰的,看見你這個樣子就讓我生氣!」說著,又是一鞭子,這辮子的力道更重了,男孩疼的打了一個趔趄。
兩人一直走向一個黃色的小屋,這正是這個被稱為姐姐的閨房。「在進我的地盤之前,改改你那死樣!擦乾淨那不爭氣的眼淚!還有,把那雙臭鞋也給我脫了!」
她在發佈完一系列的命令之後,這才把凍得哆裡哆嗦的男孩拽進她的閨房。小屋裡的溫度很高,進來以後一下子沒有了冬日的嚴寒,就像走進了春天一般。
女孩一直拽著男孩走近了她的書架,只見她輕輕轉動了一下一本厚厚的書,書架動了,接著牆也裂開了一道縫,漸漸露出了一個圓圓的洞口。
女孩拽著男孩走進了一間密室,密室裡在最顯眼的地方,放著一口大缸,男孩知道,這裡面盛的是水,平時姐姐最喜歡玩的就是把他的頭按進水裡,然後開始數數玩,最艱巨的一次,竟然姐姐讓他在水裡呆到她數到一萬。
男孩因為一直接受著這種魔鬼似的懲罰的訓練,一次憋氣的時間別說是同齡人,就連一般的成年人一比不上,所以,在小樹林裡的時候,男孩當時躲在一棵大樹上,正是因為憋著氣才讓那些廝殺中的人都沒有及時發現他。
這也是男孩最願意接受的一種懲罰方式,其他的都是很恐懼的,像倒立環,鑽火圈,玻璃舞,每一次都讓他痛不欲生,夜裡也常常被那些酷刑驚醒。
「姐姐我今天的心情還不算太糟糕,我就給你最喜歡的懲罰方式,做假魚,你告訴我,姐姐是不是對你很好的?嗯!?」「是的,是的,姐姐對我很好!」男孩彷彿已經是逆來順受,自己對這個姐姐的恨意也隨著懲罰的頻繁而漸漸習慣了,因而,當這個姐姐給他最輕的也是他最擅長的被罰方式,心裡竟然有一點點的感激。
「那好,聽我口令,預備!」男孩知道,不能等到她喊「開始」,那樣會被這個姐姐整慘的,她會在你猝不及防中把你摁進水裡,嗆一個死去活來。
這也不是男孩聰明,是在他吃了幾次虧之後,才總結出來的經驗。所以,他早就憋好了氣,只等那個小手來執行刑罰。
誰知,這次,他又失算了,她一不喊開始,二不摁他的頭。男孩很詫異,但他絲毫不敢大意,他可不敢幻想她會突發善心,會願意放過一次罰他的機會。
「哈哈哈,你又失算了吧?你這麼蠢,這麼笨,怎麼可能知道我冰雪聰明的劉婉的心思呢?算了,我今天不想懲罰你了,來,請弟弟坐我的老虎椅子上,姐姐給你倒杯茶!」男孩聽到這裡,下意識的鬆了一口氣,但一瞬間就知道不對勁了,好在,他的反應還不算慢,水沒有嗆到他的鼻子裡和嘴裡。
劉婉鬆開了手,她絲毫不會擔心他敢自己鑽出頭來。她一下子蹦到了她的老虎皮椅子上,開始了數數。
時間也許很漫長,也許很短暫,劉婉已經數到了一萬五,這已經遠遠地超過了他的極限,怎麼回事?這個蠢貨,難道不要命了嗎?她的心裡七上八下的,心裡竟沒有了主意,不知該怎麼辦。
她和男孩約好了,要是他實在堅持不了,就舉左手示意,可眼下看,他竟然沒有舉手,嗯?他難道已經死了嗎?她再也不顧及她的面子了,這是她主動中斷懲罰的第一次。
她一下子把他的頭給拽了出來,「小傻子,你不會死了吧?別嚇我啊!」當她看到他竟然一點事也沒有的時候,不由得火冒三丈,「好啊,你這個呆子!竟然騙我的同情!不可原諒!氣死我了!」說完,把一個瓶子摔碎了,「快!給我挑玻璃舞!注意,動作錯了也是要加倍懲罰的奧!」
男孩知道自己今天又要受到雙重的懲罰了,他只好慢慢的走向了那些碎玻璃···
當他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自己的小屋時,彷彿就像隔世再次為人一樣,從小樹林的經歷再到密室的懲罰,對於一個十歲的孩子來說,實在是太過了一點,饒是誰也難以想像,他能夠承受得住,好在,他的童年就是從「磨練」中成長起來,所以,他能夠承受一般孩子難以承受的事情。
男孩,忘記了飢餓,忘記了寒冷,和衣咕咚一聲就仰面跌在了床上。
他做夢了,夢到了那個慈祥的伯伯,以及伯伯對他所說的話,夢到了那個壞人叔叔,夢到了壞人叔叔看著他時那種充滿了柔和,充滿了親切感的樣子,他也非常奇怪,為什麼在壞人叔叔面前,沒有一點點的害怕,反而是像見了親人一般,多年來一直缺乏的某種東西在那一刻都用出來,使他想撲到那個壞人叔叔的懷裡痛哭一場。他又夢見了伯伯的死,夢見了是那些黑衣人殺死了他的壞人叔叔,然後,那些黑衣人想著他的方向圍過來,一個個呲牙咧嘴,說不出的難看和恐怖,「快!小孩,把寶物交出來,不然,我們就殺了你!」「不!不能給你們!這是伯伯的東西,堅決不能給你們,我寧死也不會!」那些黑衣人逼近了,嘻嘻的笑著,舉起了十幾把閃閃發光的大刀向他砍來···「不要!!!」
啪的一聲,他的臉上頓時火辣辣的疼,「什麼不要,什麼不會!傻子,快給我起來,大白天的睡什麼?你是豬啊?」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來,男孩被那一巴掌打的一下子就清醒了。
「哥哥好!」男孩對著一個大男孩說道。「好什麼好,你這小子我找你找不到,死到哪去了?」大男孩大概有十七八歲,一身綠色裝扮,卻是一臉凶像對著小男孩吼道,」快去,給哥哥買一本書去,書名是《手筋發現法》,聽清楚了沒有?別讓我說第二遍!」
「知道了,哥哥,我這就去!」說完,一溜煙就逃出了他的小屋。「哎!沒拿錢呢,你這小子,就是死不悔改這個毛病,辦什麼事都辦不好!」跟著他也飛出了小屋,趕上了小男孩,一把拽住了小男孩,順勢就是一腳,小男孩被踢得搖了一下,然後就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不許你欺負你弟弟!再讓我看見!我非拔了你的皮不可!」這聲音響起來,小男孩的心少了一點懼怕,自己掙扎著站了起來。
話音落,一個中年人走到了小男孩的身邊,輕輕的為小男孩拍了拍土,並且柔聲道:「劉勝,不要怕,以後如果哥哥再欺負你,給爹說,爹一定饒不了他!」雖然這句話和之前的一句話已經成為了永不變更,永不生效的承諾,但這柔和的感覺還是很好,給他一種親情的溫暖。
小男孩曾經偷聽過父親劉仁和母親秦氏的對話,關係到了他的身世問題,好像是在說,他並不是他們親生的,而且,通過鄰居們的一些閒言碎語,他也基本上確定了自己不是他們的親生子。
在這個家庭裡,他從來就沒有感覺到真正的親情,就是從爹爹的柔和和母親的懷抱裡,他也得不到他想要的一種溫暖,一種安全的感覺。
他心裡很明白這一切緣由,但是,對於一個僅僅十歲的孩子來說,他能做什麼呢?他又能改變什麼呢?他只能承受著他已經超越了年齡負荷的東西,在一個小小的縫隙裡生存著,掙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