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小樹林,一團淡淡的金光,十七團連貫成一個包圍圈的黑氣。
『嗤』『呼』,『嘩』
每一次金光和黑氣的碰撞,都帶來了刺耳的尖嘯聲,震落了樹上的積雪。
他們腳下原來的積雪,也被這碰撞的餘波蕩起來有兩丈多高,在空中飛旋幾圈,然後,成為了人工雪雨落了下來,遠遠看去,煞是美麗。
那些從天上落下來的雪花和人工雨滴,一觸到那金光和黑氣,即刻就消失了。
金光和黑氣足足戰鬥了二十幾個回合,兩方終於暫時停了下來,各自保持了先前的姿態。
這時,仔細看去。
金光中,是一個滿身血跡的中年人,手持一把長約四尺的寶劍,在雪色和金光的交相輝映下,顯出了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但他卻保持著一份鎮定自若。
黑氣裡,是十七名黑衣人,他們各自手拿一把長約三尺的闊刀,都是一臉的冷若寒霜,在這個寒風刺骨的雪夜的小樹林,使人看了更加的毛骨悚然。
中年人深邃的眼睛閃過了一絲精光,掃視了一圈包圍著自己的十七名黑衣人,目光停留在了一個最高大的黑衣人臉上,輕輕歎口氣,道:「閣下就是這十六人的首領吧?」
那個高大的黑衣人道:「首領不敢當,我是他們的隊長。」這個黑衣人的嗓音極其的沙啞刺耳,讓人聽了渾身疙疙瘩瘩的,很是難受。
中年人道:「你帶領他們追殺我,已經有千里之遙了吧?還沒有請教閣下名號?」
高大的黑衣人道:「不敢,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鄙人乃是黑子盟直屬主場讓先局一個小角色而已,義者劉蕩便是在下。」
中年人冷笑道:「原來如此,黑子盟直屬部下果然比那些旁系要強的多。」
劉蕩道:「你不必出言諷刺,黑子盟這幾年對那些旁系組織,已經是很約束了。」
中年人的臉上充滿了不屑,道:「是嗎?」
劉蕩道:「如果,我猜得不錯,你就是道教分支賈家的人吧?」
中年人道:「是的,我乃賈家嫡系長子賈蘭是也。」
劉蕩道:「嗯,我聽說你賈家嫡系,只你一個了,而你,目前也沒有子嗣,只有一個年幼的女兒,是嗎?」
賈蘭道:「嘿嘿,想不到,你對我的情況竟然是如此的瞭解。」
劉蕩道:「那是自然,賈家是天下第二大家族,天下人熟悉賈家的情況,就像熟悉國家大事一樣。」
賈蘭淡淡笑道:「怎麼,義者想和我嘮家常嗎?」
劉蕩狂笑一聲,道:「我們黑子盟和賈家也算是有過淺交,今日的過節,我怕會影響到我們雙方一直以來的友好關係。所以,我有個建議,不知賈公子能不能接受?」
賈蘭笑道:「請講!」
劉蕩道:「只要你肯把我黑子盟的鎮盟之寶『通靈棋譜』交出來,我們可以放你一馬,從此,我們各不相干。」
賈蘭哈哈大笑,道:「義者,你太可笑了,把我賈蘭當成三歲小孩了嗎?再者,這『通靈棋譜』什麼時候成了你黑子盟的鎮盟之寶了?天下人皆知,這『通靈棋譜』是我們道教的三寶之一,在百年之前,我們不慎丟失,如今,我好不容易找到,你竟然就要我拱手相送,豈不是白日做夢?」
劉蕩道:「這個分歧我們不須討論,我再問你,你是不願意接受我的建議了?」
賈蘭道:「你們就別癡心妄想了,我誓與『通靈棋譜』共存亡!」
劉蕩咬牙道:「你認為,你有機會嗎?」
賈蘭道:「只要我有一口氣在,就會與你們戰鬥到底!」
劉蕩道:「好!我們只有在兵刃上見分曉了!」說罷,他威嚴的向其他黑衣人喝道:「聽我命令,布四神陣!」
只見那十六個黑衣人四個為一組,分成四組,分別站在東西南北四個方位,而那個劉蕩似乎突然失蹤了,一下子沒有了蹤影。
四神陣,也叫四象陣,是五行八卦陣的演習原理的基礎,佈陣時,需要十七個人,十六個人佈陣腳,分別站於青龍、白虎、朱雀和玄武四個方位,剩餘一個人做為陣主,隱藏於四個陣腳之中,負責指揮和協調,進可攻其不備,退可穩守陣勢。
賈蘭的臉色凝重起來,他心想,自己手下兩人早在異地被殺,而自己現在,基本上也沒有多少戰鬥力了,看來,今天真是難逃死劫,可歎的是,不但自己生還無望,而且這件道教流失百年之久的寶物,又將會流落賊手。
不能,堅決不能!他咬咬牙,既然這樣,那就不如來個玉石俱焚,就讓自己隨著這個稀世之寶一起消失吧!只是,道教從此失去了這一寶物,將是難以挽回的損失!哎!
可是,眼見今晚自己如此絕境,卻是外無援手,內無底力,況且千里奔逃,在打鬥中又是身負重傷,真是糟糕的不能再甚!哎,早知有今日,當初就該聽從父親,勤練苦修,憑著家傳的絕頂心法『斗魔心法』,只要能夠學到第五重『斗魔變』,也不會被這幾個黑子盟的奴僕給逼得走投無路。後悔之餘,他如今卻也是毫無辦法,唯有硬拚了!但是,硬拚的結局會怎麼樣呢?目下是不容樂觀,自己死不足惜,難道非要把這道教的教傳之寶拱手送人嗎?
一時間,賈蘭的思緒紛紛擾擾,像一個不小心裝入小屋之內的麻雀一般,只是朝著光亮的地方,瞎飛亂撞,急著想飛出牢籠般的小屋,結果卻是越急越是適得其反,拖得身體勞累不堪,希望卻是越來越渺茫。
賈蘭的心理轉過了很多想法,雖是電光火石之間,可那些黑衣人卻不會許他來慢慢的想辦法的,他們已經列好陣勢,殺氣比先前更重了不知幾倍。
賈蘭再也容不得細想,手握長劍,拼盡全身的力氣,緩緩的站直了身體,冷冷的看著這個所謂的四神陣,把自己的斗魔心法默默地念了一遍,只見他的全身再次被一層淡淡的金光包圍了,長劍上也放射出金色的光芒來,在一片雪色中煞是好看。
而那些黑衣人的陣勢也已經成形了,只見四組黑衣人就像四面黑色的圍牆一般,每一組都放射出濃重的黑氣來,他們的闊刀上也沾染了濃重的黑氣,給小樹林的雪夜增添了蕭殺蒼鬱的氣氛,不禁令人心生驚懼和寒意,純白的雪光似乎也有了一絲黯然之色。
只聽那個沙啞刺耳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殺!」頓時,四團黑氣組成了一個巨大的黑洞,很快盤旋著逼近了那個賈蘭。
只是一瞬間,一個黑氣濃郁無比的黑洞就把那淡淡的金光給吞沒了,黑氣也把那個賈蘭的身影給吞沒了,黑氣彷彿也把雪色給吞沒了。
只聽一聲慘叫,那個賈蘭已經重重的摔在了兩丈開外。
僅僅是一個回合,賈蘭就感到了死神的迫近,他的心裡已經感覺到了深深的絕望。
一種本能的求生**讓他把自己的功力催用到了極致,他用盡全身之力從地上坐了起來,忽然,他的手心裡冒出一小簇火焰來,他興奮極了,只有他知道,這是他的斗魔心法已經突破了第二重斗魔手,到了第三重斗魔火,他眼看著那些快速逼近的黑衣人,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那些黑衣人有些愕然,怔怔的在原地站著不動,忘記了進攻,彷彿他們此時面對的不再是敵人,而是一個供他們取樂嘲弄的神經病。
賈蘭靠在一棵小樹上,笑的越來越令人詫異,彷彿是要用他最後的生命力來發出笑聲似的。
賈蘭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跡,說道:「好啊,在我死之前,我要親自看到這個寶物的毀滅,我的死很值得,有這個本教失傳的寶物陪葬,很好,很好,哈哈哈!」
說完,他用另外一隻手緩緩地從衣服的內層掏出來一個精緻的錦囊,然後又小心的打開錦囊,一個金色的方盒出現了。不用說,盒子裡的東西就是人人垂涎的驚世之寶「通靈棋譜」了,那些黑衣人個個瞪大了眼睛,都想親自目睹一下這個寶物的真容。
但是,賈蘭,沒有再繼續下去,他把手裡的火焰放在了金色盒子的下面,眼見這個寶貝就要這麼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等等!不要!」那個沙啞聲音又一次響了起來,「千萬別燒!有話好說嘛!」
話音落,劉蕩的身影再次出現了,他站在了所有黑衣人的前面,「賈公子,我們能不能商量商量,找到一個我們都能接受的辦法?」雖然聲音還是那麼刺耳難聽,但是卻多了一種柔軟的東西,給人一種不倫不類的感覺。
賈蘭笑道:「我已在剛才參透生死,我已不再想能夠僥倖求活,知道嗎?我現在快樂極了,有這麼好的寶貝陪我一起死亡,你說,人生得意如此,還有何求?」
「大家聽我命令,迅速退後!」劉蕩那沙啞的嗓音再次發佈了命令,但這次竟是撤退。
那些黑衣人猶豫半刻,無奈的退出了一丈開外。
「賈公子,有什麼條件,我們都好說!」劉蕩的口氣竟越來越軟。
「哈哈哈,蠢貨!你認為這樣做有用嗎?我是不會上你的當的!別作夢了,你們是不可能得到它的!」
「賈公子,不要激動,我給你一個時辰的時間,好好想想。」說完,劉蕩竟然也退後了一丈開外,他立腳未穩,就聽到一名黑衣人道:「義者,這裡有一個小孩藏在一棵樹上!」
「在哪裡?把他抓來!」
不一會,一個黑衣人提著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來到了義者劉蕩面前,劉蕩心裡暗想,我們這些人雖然不是一等一的高手,但也是久闖江湖之人,且功力都不是很弱,怎麼會沒發現有人偷窺呢?而且還是個小毛孩子。
看著那個男孩無限惶恐的眼神,義者劉蕩用手輕輕撫摩著男孩的頭,「孩子,不要怕,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你怎麼會來到這裡的?好不好?」沙啞的嗓音在此時竟有了一種父性的慈愛。
男孩的眼神中多了一種迷失,或者多了一種淡淡的喜悅,但很快就又恢復了恐懼,顫抖著說:「我叫劉筠,是姐姐說要我出來為她摘菊花的,所以,我就到處找啊找啊,正找到這的時候,我就看到了一群壞人在欺負一個好人,還想搶他的東西,他都流血了,好可憐啊!」說完,竟然流下了幾滴淚水。
「你看到的不是真的,是那個壞人偷了叔叔的東西,叔叔要他還,他硬是不還,所以···」劉蕩急忙做著自以為最好的解釋。
「是真的嗎?我怎麼看的不像你說的那樣呢?」男孩露出了思索的樣子,看看這些黑衣人,又看看那個奄奄一息的賈蘭,一時不知該怎麼繼續說下去。
「義者,跟這個小屁孩解釋什麼,乾脆把他宰了算了!」只聽得『啪』的一聲,這個說話的黑衣人被義者劉蕩的一掌給打飛了。
「你懂什麼!這沒你說話的份!」義者劉蕩何嘗不知道,『通靈棋譜』如果讓別人知道了是落在了黑子盟的手裡,那麼,黑子盟將永遠不會得到安寧,並且成為眾矢之的。
饒是這樣,因為『通靈棋譜』曾經是黑子盟的鎮盟之寶,所以各個流派的高手,更是明察暗訪,覬覦這件寶貝,儘管黑子盟一再公開表示,早已丟失鎮盟之寶,但仍然被很多人懷疑,為此黑子盟沒有少受驚擾。
但是現在,義者劉蕩面對著這個十歲的誠實天真的男孩,一見面,竟然有一種特別的親切感,他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自己的殺戮之意全部被這親近之情取代了。
「劉蕩!為什麼打我兄弟?你平時專橫跋扈,囂張之極,仗著你比我們高一級,對我們從來都沒有當過兄弟來看待,今天,竟然為了一個素不相識、該殺該剮的小屁孩,動手打我的弟弟,你說,這件事該如何了結?!」
義者看了看,說話的正是這十六個人中年紀最大的連莽,剛才挨打的正是連堡,他的親弟弟。這個連莽一直對自己存有芥蒂,平時似乎是一直忍著罷了。
在黑子盟等級森嚴的情況下,稱呼是最講究的,現在,這個連莽竟然敢直呼他的名字,看來,今日之事的確是有點麻煩了。
「怎麼,你想造反嗎?」
「造反就造反,怕什麼?殺了你,兄弟們做事會更加的乾淨利落,省的一直聽你廢話沒完。兄弟們,凡是想跟著我連莽的,站過來!」想不到,十六個人中竟有十一個站在了連莽的身邊!
義者劉蕩看到此景,馬上感到了事態的嚴重性,一時間,他呆住了,有點手足無措的感覺。但,很快他就鎮定下來,「好!連莽,你要為你今天的所作所為付出慘重的代價!」
「別怕他,兄弟們!殺!」連莽第一個衝過來。
義者劉蕩來不及多想,把男孩用力一拋,男孩竟是向那個賈蘭的方向而飛去,「賈公子,照顧好這個孩子,謝了!」
賈蘭正在欣賞這一幕黑吃黑的景觀呢,想到自己也許生機多了一線,最好是他們同歸於盡才好。
而現在,劉蕩卻忽然把那個男孩向他拋來,他只好下意識的抱住了,對那個義者劉蕩竟莫名的有了一點點好感。他照看了一下到懷裡的男孩,見他只是剛才被這一拋嚇得昏了過去,他的心也就放下了。
等他再去看兩派的打鬥時,兩邊已經暫時停止了廝殺,在默默地對峙著,義者劉蕩一邊站著的共還有兩人,連莽那邊能打的共還有五人,顯然,義者劉蕩的功力只是強上一點點而已,在剛才的廝殺中並沒有佔到多大的便宜。
只是很短暫的平靜,兩團黑氣帶著刺耳的廝殺聲又糾纏在一起,賈蘭已不能藉著雪色來看清楚廝殺的細節,只能焦急的等待戰鬥的結果。他的心裡,竟然非常渴望義者劉蕩這一方能贏,至於剛才的敵我對立似乎淡了很多。
他在感歎,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好壞用什麼標準來評判?本來,今晚是自己跟黑子盟的生死衝突,懷裡的這個男孩說是一群壞人在欺負一個好人,可是,現在呢?誰是好人?在他此時的心裡,當然義者劉蕩這一方是好的,什麼原因?僅僅是因為這個男孩的突然出現嗎?還是因為剛才義者劉蕩在他臨死前的網開一面?看得出來,義者劉蕩只是想得到這個寶物,受人以命,無可奈何,實在不想多加傷人性命。
他正有點迷離的想著一些不相干的事,忽聽,一聲慘叫聲伴著一聲短語:「賈公子,孩子!」緊接著,便是一陣狂笑聲傳來,笑聲震得樹上的積雪都紛紛落下來了很多。
賈蘭看到了,一個滿身血跡的人從那團黑氣裡搖搖晃晃地出來了,「哈哈哈哈!我終於殺了劉蕩了!哈哈哈哈!兄弟,我為你報了仇了!哈哈哈!」狂笑的這個人正是連莽,「兄弟,你醒醒,你別睡了,好不好?你睜開眼看看,我給你報了仇了,我把劉蕩殺了!哈哈哈!嗚嗚嗚嗚!」他的懷裡抱著一個屍體,正是他的親弟弟連堡,他一會哭,他一會笑,有點神智不清了。
看著連莽似乎失去了神智的樣子,賈蘭再也沒有絲毫猶豫,拼著力氣想站起來,現在不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更待何時?
誰知,他剛才是生死懸於一線,因而激發了他的太多潛力,現在,他已經徹底的精疲力竭了,別說是抱著一個男孩,就是他自己想站起來,也是十分困難的事情了,更別說是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