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城山下,一道人影正緩步而來,一身東瀛武士服,左手執著武士太刀,微低著頭,眼半閉半開著。
「什麼人?報上名來!」
在山下看守的玄開、玄平喝了一句,話音剛起,那人已經走至身前,玄開、玄平身形一合,同時拔劍攔住,不過他們手剛搭住劍柄上,那人已經從他們中間飄過,出現在數丈之外,還是緩步而行,微微低著頭,半閉著眼。
玄開、玄平想拔劍追去,但背後長劍突然似有千斤之重,無法拔出,雙腳也仿似被什麼釘住,抬不起來。
他一直上了山頂,看守山頂山門的兩名青城弟子正要喝問,未開口,他身形已經穿過了山門。
所有人的目光突然都轉向山門這邊,因為大家都感到一絲不尋常的氣息飄了進來。
那人一直走到劍台下,上了劍台,走到劍台中心,側身對著眾人,自始至終都是微低著頭,沒有看任何人一眼。
「東瀛一刀流,木直太郎!」
說完這句後,他慢慢跪坐在劍台中心,膝向兩邊張開,上身挺直坐在腳後跟上,微微低著頭,太刀斜斜靠在左膝邊,雙手平放在膝上,手臂內彎,左右手指相對,兩眼慢慢合上。
不明就裡的人以為他在向自己行跪禮,懂得門道的人知道他是在**。**是東瀛劍道一種禮儀,東瀛武士比劍前,必先**,讓自己進入寧靜無念之境。
台下一時沉靜起來,很明顯,他在向所有人挑戰。
木直太郎這名字沒人聽過,但一刀流卻是有人知道,乃是東瀛最古老、最神秘的劍術流派,自稱一刀流門下的,絕非等閒之輩。
「哼!什麼一刀流二刀流,敢跑來我們中原撒野!我追命手倒要看看你出刀有多塊!」
喝聲之中一條身影飛身上了劍台,抱著雙手,背後插著長劍,輕佻地瞄視著木直太郎。這個追命手也是有些名氣,因為出劍快,所以被稱為追命手。
木直太郎沒有站起身,雙眼還是閉著。
「你不配我出刀!」
只是簡單一句,沒有多餘說話。
追命手神色一變,反手一執劍柄正欲拔出,木直太郎一身武士服突然鼓了一下,追命手霎時感到一股無形的氣息襲來,仿似有一把刀就懸在自己頭頂,隨時會斬下來,但他看不到這把刀。
恐懼頃刻佈滿他雙眼,他嚥了嚥口水,轉身跳下劍台,雙腳一軟,幾乎癱倒在地,額角一粒一粒汗冒出。
眾人嘩然驚愕,追命手雖不算一等高手,亦非無名之輩,劍未出鞘就被嚇落劍台,怎麼回事?
「呸!真是丟臉!」
有人向追命手丟了一句,飛身上了劍台,還是抱著雙手,長劍插在背後,趾高氣揚望著木直太郎,不是別個,正是那個馮家灣的少灣主馮白璉。
原來這個馮白璉雖然仗著馮家灣在滄州橫行霸道,不過他自小得高人授藝,確實亦有一身本事,劍法甚至比他父親高出許多。他今次來參加劍會,亦是想展露一番,誰知未登台就被小書當眾揭出醜事,實在忿悶了兩日。現在平白無故跑來一個東瀛武士,正中下懷,剛想登台亮相卻被追命手搶了去,正自懊惱,誰知這個追命手原來不濟,劍未出鞘就被嚇落劍台,他暗自高興,還生怕九大門派的人搶去風頭,連忙急搶著上台,準備大大賣弄一下自己劍法。
木直太郎同樣沒有站起身,還是閉著雙眼。
「你的劍不配上台!」
還是簡單一句,沒有多餘說話。
馮白璉臉色變了變,他的劍同樣是高人所授,他自以為寶,所以將劍鞘鑲金佩玉,裝潢得十分華麗顯耀,殊不知劍不是用來看的。
「鏘!」
馮白璉拔出長劍,身形向前猛衝。刀光一閃,瞬即消失。木直太郎還是**在原處,微低著頭,閉著眼,太刀還是靠在左膝處,並未出鞘。
一絲刀痕從馮白璉額頭、鼻尖、下巴成一線慢慢現出,很淺很淺,淺得幾乎沒有滲出血跡。
沒人看出木直太郎是如何出刀的,實在太快,而且准,準得甚至有點恐怖,因為要將人中間劈開不難,但要僅僅留下這樣一道淺得幾乎看不見的刀痕,談何容易,而且馮白璉的身形還是前衝著的。
馮白璉木頭一樣頓住,耳邊還響著自己拔劍出鞘的餘音,他看到了刀光在自己面前閃過,亦看到了自己鼻尖那一線刀痕,但他看不到木直太郎任何動作。
他轉身,跳下劍台,面色白得死灰一樣。
台下一時鴉雀無聲,沒人上台,因為誰想上台先要掂量一下自己出劍有沒有木直太郎的刀快。
大家不約而同將目光悄然投向宋子都,論出劍在場沒有比他更快的了,大家都等著他挺身而出,畢竟讓一個東瀛武士如此叫囂,這中原武林的面子還往哪裡擱。
宋子都卻有點猶豫,木直太郎出刀確實快,不過他自問出劍絕不會比他慢,甚至他不懷疑自己能打敗他,但他一戰盤飛鳳,再戰唐拙,真氣到底有所損耗,關鍵是,自己打敗木直太郎後,必定大耗真氣,那麼最後一場與楚楓交戰,那就勝負難料了。
「哈哈哈哈!」
楚楓忽然朗朗一笑,飛身上了劍台。
木直太郎依然**著,微低著頭,閉著眼,左手忽然搭在刀鞘處,拇指壓住刀柄微微一推,「鏘」,刀鋒出鞘半寸,一線刀光映過楚楓雙眼。
楚楓沒有動,甚至連眉毛也沒有揚一絲。
木直太郎微微抬起頭,而楚楓則慢慢向他走近。
「鏘!」
刀光乍出乍收,刀已經回鞘,木直太郎還是坐著,閉著眼,看不到他有任何動作,但所有人都看到了刀光在楚楓眼前一閃而過。
刀痕並沒有從楚楓面上現出,楚楓臉上還帶著從容的微笑,還在慢慢向木直太郎走近去,似乎根本沒有停頓過。
他是怎樣避開這一刀的呢,沒人知道。
「鏘!」
刀光再次閃起,今次刀鋒前移了半寸,足以在楚楓面上留下一道半寸深的刀痕。
刀光消失,太刀已經回鞘,楚楓臉上還是帶著從容的微笑,還在慢慢向木直太郎走近去,刀痕依舊沒有在他面上現出,不過台下眾人依稀看到了楚楓的動作。
就在木直太郎刀光閃起一瞬,楚楓身形微微向後仰開了半寸,僅僅是半寸,刀鋒恰恰擦著他面前而過。刀鋒回鞘後,楚楓身形又重新立直,依然向前走。
「鏘!」
刀光再度閃起,今次木直太郎整個上身向右側去,幾乎貼地,這一刀足以將任何人斬開兩半。楚楓前行的身形不經意間向後一飄,微微一仰,刀鋒還是差之毫釐在他面前一擦而過。
「嚓!」
刀鋒回鞘,楚楓亦走到木直太郎一丈之處,停下。
木直太郎慢慢抬起頭,然後睜開眼,站起身子,轉身望著眼前這個藍衫少年。
「你是九大門派的弟子?」
楚楓微微一笑,沒有答話,只輕輕伸出右手,說一句:「請!」
木直太郎右手執住刀柄,慢慢抽出太刀,他抽刀很慢,卻沒有絲毫凝滯。
刀抽了出來,三尺長的刀刃,微微有點彎,刃鋒湛著精光,沿刀紋排列的半月形花紋,刀身上刻著兩個字的刀銘:「三條」。
「三日月宗近!」
台下有人失聲驚呼。
傳聞東瀛有五把神刀,號天下五劍,『三日月宗近』乃其中之一,由山城鑄刀神匠三條宗近所鑄,所以刀身刻有刀銘『三條』二字。
『三日月宗近』乃太刀中的神器,沒有深厚劍道修為,絕不能把持得住。
木直太郎望住楚楓,左手慢慢伸向刀柄,握住,成雙手執刀,然後慢慢舉在右上方,「唰」突然向左一劈,楚楓身形微向後一飄,木直太郎跟著踏前一步,雙臂向前一送,刀尖直刺楚楓,楚楓身形一側,木直太郎瞬息收刀再度刺出,這三個動作一氣呵成,乃是東瀛有名劍技絕殺——「三段突刺」。
楚楓繞著刀鋒一轉,閃開最後一刺,木直太郎刀鋒向上一揮,劈向楚楓下巴,楚楓微微一仰,刀鋒向下一斬,楚楓身形輕輕一斜,刀鋒橫劈,楚楓轉身,小腹腹一收,刀鋒一擦而過。
東瀛武士刀法最講求一擊必殺,只有劈、斬、刺,每一次出刀必是致命一擊。
「嗨!嗨!嗨!嗨!」
木直太郎接連斬劈突刺,似乎完全佔據了主動,但刀光每一次都是僅僅擦過,就是碰不著楚楓。
木直太郎忽然感到自己無論出刀如何快、如何猛,但在楚楓身上卻完全用不著勁。楚楓就好像風中一片浮葉,只要他刀光一出,葉就飄起,他刀光越快,葉也飄得越快,刀鋒根本無法觸及,而楚楓尚未出劍。
「唰!」
木直太郎突然收住太刀,望著楚楓。
「你不出劍?」
楚楓微微笑道:「我不出劍,因為我出劍比你慢。」
楚楓說完伸手慢慢抽出古長劍,抽得果然很慢,甚至比剛才木直太郎抽刀還要慢。
木直太郎神色一驚,「嚓」回刀入鞘,因為已經不必再比了,僅僅一個抽劍的動作,他已經知道自己絕贏不了楚楓,因為最慢的出鞘,就是最快的出劍。
木直太郎向楚楓一鞠躬,楚楓亦一拱手,表明這場比試已經結束。
「聽聞中原有九大門派,為中原劍道之,我飄身渡海,來此赴會,欲證劍道之魂,敢問閣下是哪一門派?」
「無門無派。」
「那閣下剛才所用的是……」
「太極!」
「太極?」
「太極者,無極而生。動靜之機,陰陽之母,會陽合陰,靜極而動,運柔成剛,剛柔並濟,心入空境,無形無象,內外為一,天地歸無。是為太極。」
木直太郎向楚楓一鞠躬:「中原武學博大精深,受教!」
轉身欲去,楚楓忽道:「三日月宗近可謂神器,神器出鋒,必得其魂。閣下刀鋒雖露,卻未盡出,可知閣下未得其魂。形意合一,先得其境;形神合一,再得其魂。希望這兩句話能對閣下有所幫助!」
木直太郎神色大動,回身楚楓再一鞠躬。
楚楓忽想起什麼,問:「閣下可是神風門武藏殺手?」
「武藏殺手?二刀流?哈哈哈哈!希望閣下可以至東瀛一刀齋品茶論劍。」木直太郎下了劍台,忽又頓住,道:「閣下遇著武藏殺手,小心他刀鞘。」
說完徑下山而去。
所有人都驚訝的望著楚楓,僅僅一個抽劍的動作就將木直太郎驚下劍台,究竟這個藍衫少年還藏著多少不可思議的事。
如果說楚楓一辱西門伏、二辱青平君是有點取巧,那麼他一敗皇甫憤擊、二敗木直太郎則是鐵錚錚的用實力說話。
此刻已經沒有任何人懷疑,楚楓已經是當今武林年輕一輩數一數二的人物。
木直太郎已然離去,楚楓並沒有躍下劍台,轉身對宋子都微微一笑:「宋兄,請!」
宋子都亦微微一笑,站起身子,飛身上了劍台,與楚楓對面而立。
好了,兩人終於作最後一戰。
宋子都,武當最出色的弟子,背後是武當,是武林盟主,甚至是九大門派,代表著江湖最傳統的勢力,一直以來,無人可以撼動。
楚楓,橫空出世的江湖小子,無門無派,卻代表著江湖崛起的新生勢力,他的出現就是要對傳統江湖起至強衝擊。
他能跟宋子都平均秋色嗎?劍主之名究竟會落在誰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