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後面是一片清脆的竹林,而前面十來丈處有一方大石台,台上似乎擺著什麼|com|
楚楓跟盤飛鳳頓足良久,還是踏入了蕙圃,慢慢走近去那方石台。原來石台上擺著一盤象棋殘局,棋盤就刻在石台上,棋子是用一種極堅硬的黑木雕成,棋子上的文字是用古篆刻寫,十分古老。
「好深湛的內勁!」盤飛鳳駭然喊了一句。
原來石台上棋盤線和棋子上的字都是以指勁刻畫出來的,鐵畫銀鉤,入木三分。再看棋勢,棋盤上雙方各剩七子,紅棋剩一帥雙車一炮三兵,而黑棋剩一將一車一象四卒。
紅棋雙車守住己方底線,一炮守在原位,另有雙兵已過河逼近黑子之將,表面看來紅子棋力佔優,但黑棋有一車守在將位,最可怕的是那四卒已合圍住紅子之帥,紅子實際上是命懸一線!
「是『七星聚會』殘局!」楚楓驚訝道。
「你曉得這殘局?」盤飛鳳道。
「這是象棋最有名的殘局,因雙方各剩七隻棋子,所以被稱為『七星聚會』,乃是江湖四大殘局之首,變化極之繁複,深奧精妙,互為機鋒,處處暗藏殺機,一著不慎,立遭絕殺!」
盤飛鳳道:「從棋勢上看,必定是紅子先走,如果是黑子先走,則一步絕殺了!」
楚楓點點頭,道:「沒錯,這是紅子先走解局,要麼取勝,要麼守和,凶險異常!」
盤飛鳳用手輕點了一下檯面,玉指馬上沾上厚厚塵跡,顯然這棋局擺在這裡不知多少百年了。
兩人在石台前看了棋局一會,正準備離開走去木屋處,誰知盤飛鳳左腳剛一提起,一支竹籤突然在腳邊不到一寸處凸了出來,無聲無息!
兩人嚇了一跳,以為踩著機關了。楚楓想從另一邊邁出,又一支竹籤從他腳邊凸出,擋住去路。兩人下意識向後一退,「凸凸」兩支竹籤又從腳跟邊凸冒而出。
兩人終於看出來了,這些竹籤是從木屋的小窗口飛出的,只是因為實在太快,且無聲無息,看上去就好像突然從地下凸出來一般。
楚楓和盤飛鳳不敢動了,因為那竹籤要取他們性命,易如反掌。兩人肩並肩站著,大氣也不敢透。他們不動,地上也再沒有凸出竹籤。
盤飛鳳用手肘碰了碰楚楓,小聲道:「怎辦,難道就這樣困在這裡?」
楚楓看著面前的殘局,若有所思,忽對著木屋深深一揖,道:「敢問前輩是否要我們解此棋局?」
無人答話,木屋內依舊毫無氣息,只有那一縷炊煙在裊裊飄著。
楚楓又道:「既然如此,晚輩就斗膽解局了!」
他剛欲舉手,忽然「噗噗噗噗」腳邊連續插起一排排竹籤,錯落有致,赫然排成四個大字:棋生人生,棋亡人亡!
楚楓和盤飛鳳對望一眼,暗暗心驚,想不到竟然遇上了生死棋局!
「你可有把握?」盤飛鳳望著楚楓。
楚楓搖了搖頭,道:「這殘局曲盡變化,根本無法窮盡,老道士曾數次擺此殘局讓我解,可惜每次都……」
他沒有說下去,兩人對望著,一陣輕風吹過,揚起了盤飛鳳鬢邊兩縷垂絲,很美。
楚楓凝視著她,道:「飛將軍,你我性命繫於此局,萬一我帶害了你,我下輩子再還給你吧。」
盤飛鳳也凝望著他,輕聲道:「你只管下好了。」
楚楓深深吸了口氣,伸出右手,正要走子。盤飛鳳突然伸出玉手輕輕執住他左手:「這樣算是我們一起下的。」她語氣破天荒的第一次如此輕柔。
盤飛鳳握住自己之手溫潤如玉、柔弱綿綿,楚楓簡直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噗」一支竹籤突然插在楚楓腳邊,竟將原來插在此處的那支竹籤插開兩半!楚楓知道是在催促自己走子。
他定了定神,拈子「炮二平四」叫將,將炮送至卒口,準備棄炮。
「嗤!」一股指勁從木屋小窗口破空而來,彈在黑棋一卒子上,那卒子倏地橫移一格,卒五平六,「砰!」將紅炮擊成粉碎,「吃掉」,自己則佔據了紅炮的位置。
兩人心下兀的嚇了一跳,如此厲害的指勁真是駭人聽聞,匪夷所思!而且硬生生把對方棋子擊碎代表吃掉,也實在凶狠!
楚楓又吸了一口氣,再走子「兵四進一」,依然叫將。「嗤!」又一絲指勁彈出,黑棋之將突前一格,將六進一,把逼近的兵子也擊成粉碎,「吃了」。
楚楓再走「車三進八」還是叫將,黑子「將六退一」讓開。
這些著法都是必走的。原來但凡殘局,開始幾著走法通常都是固定的,以拉開激戰序幕,被稱為「序戰」,亦稱「脫帽」。
緊接下來的幾招仍然都是雙方必走著法,波瀾不驚。
下至第十三著,「序戰」結束,正式進入變化激戰,這時雙方各剩四子,紅棋是一帥一車雙兵,黑棋是一將一車一像一卒。紅方多一邊兵,黑方多一中象,互有機鋒。
紅子雖多一邊兵,卻尚未過河,對黑方之將構不成威脅,而黑方還有一象守護,且一車一卒已經兵臨城下,紅子依舊處於劣勢。
楚楓是一步一驚心,只有一車守護紅帥,十分凶險,隨時被絕殺!盤飛鳳也看出紅子是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她幫不上什麼忙,只有緊緊地握住楚楓之手,手心已滲出汗來。
沒有硝煙瀰漫激戰,沒有名刀明槍的搏殺,也沒有震天動地吶喊怒吼,只有輕微的呼吸聲和兩條繃緊的心弦。
這一刻,所有一切都似乎頓住了,百花停止了綻放,蜂蝶停止了飛舞,雀鳥停止了鳴叫,連風也停止了吹拂,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被驚心動魄的棋局吸引住了。
楚楓每一步走下,盤飛鳳的心就「砰!」的跳一下,她懷疑自己心都要跳出來!
黑子最終設法將楚楓紅子邊兵吃掉了,不過楚楓也極之巧妙的消滅了黑子的單象,現在紅棋只剩一帥一車一兵,而黑棋也剛好只剩一將一車一卒,形成互相牽制局面。
雖然楚楓認為鐵定是和局,但他不知道木屋裡面的前輩高人下一著會怎樣走,因為這棋局變化實在太深妙了。
黑子遲遲未下,長時間的沉寂,幾乎讓人窒息。
「嘶嘶嘶嘶……」圍在楚楓和盤飛鳳腳邊的竹籤突然一根根彈飛離去,兩人終於長長吁了口氣。
楚楓長吸了一口氣,跨出一步,覺得左手一緊,原來盤飛鳳執住自己之手還沒有鬆開。盤飛鳳嬌臉一紅,急忙鬆開玉手,楚楓倒有點捨不得。
兩人慢慢離開石台,向木屋走去。
「站住!」屋裡突然傳出一把沙啞蒼老的聲音,兩人當即不敢前行半步。
「好小子,你解了老夫殘局,老夫就傳你一種武功,以後我們各不相欠!你想學什麼,快說!」
楚楓連忙一揖,道:「前輩過獎了,晚輩不過僥倖弈和,怎敢再求前輩什麼?」
「少廢話!快說想學什麼功夫,別惹怒老夫!」語氣變得十分暴躁。
盤飛鳳急忙拉了楚楓衣袖一把,楚楓連忙道:「既然如此,那晚輩也不客氣了。剛才我見前輩指勁神妙驚人,敢向前輩賜教。」
「哈哈哈哈!有眼光!好,我今日就將這少陽指傳給你,你仔細聽好,我只說一遍!」
當下那人將口訣一字一句念給楚楓聽,口訣並不複雜,楚楓還真記下來了。那人道:「小子,我口訣只念給你一個聽,你絕不能傳於他人,就是你身邊那個女娃子也不行!」
楚楓愕然望著盤飛鳳,小聲問:「你剛才沒有聽到麼?」
「聽到什麼?」
「口訣!」
「什麼口訣?」盤飛鳳一臉茫然。
楚楓張口結舌,心中忖道:莫非是傳音入密!老道士曾說過,武林中存在一種極神秘的武功傳音入密,可以把聲音傳給某人,而其他人絕不會聽到,難道是真的!
這時木屋又傳來聲音了:「女娃子,既然你與這小子一道,我就贈你幾句口訣,能不能領悟就看你自己造化。」說著就念道:
「鳳棲梧桐,輒飲酆泉。五彩而文,五色備舉。飛引紫宮,振翅璇璣。」
楚楓是聽得一塌糊塗,不知這幾句口訣能有什麼用,不過他也聽過鳳凰『非梧桐不棲,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之傳說,這幾句口訣倒似與此有些關係。
盤飛鳳暗自琢磨著,她身懷盤鳳訣,已經去到「鳳鳴展翅」階段,可惜始終未能突破,而制約自己的正是任脈上紫宮和璇璣兩大腧**。
「飛引紫宮,振翅璇璣」盤飛鳳不住琢磨這兩句,雙眼忽然一亮,一揖身道:「多謝前輩指點!」
楚楓愕然問:「你聽明了?」
盤飛鳳沒好氣看了他一眼,懶得答聲。
「好!女娃子悟性不錯。去吧!」
楚楓和盤飛鳳對望一眼,道:「前輩,我們誤入此中,還望前輩指點如何走出大澤。」
「少廢話!走!」
看來這木屋裡的人脾氣相當暴躁古怪。
楚楓不死心,又道:「前輩,既然你肯賜教指法,為何不肯出言指點?」
又是一陣沉寂,氣氛有點不尋常,盤飛鳳忍不住貼向楚楓,隨時準備拚殺。
「現在的峨眉掌門是誰?」木屋之人忽然問了一句莫名其妙之話。
楚楓一愣,望向盤飛鳳,盤飛鳳高聲答道:「當今峨眉掌門叫無塵。」
「上一任掌門是誰?」那人又問。
「是鑒照師太。」盤飛鳳又答道。
「再上一任呢?」那人又問。
「是淨慈師太。」盤飛鳳再答道。
木屋之人沒有再作聲,長時間的靜寂,楚楓和盤飛鳳心下直咕嘟:他為何老是問這個?
木屋裡再次傳出聲音:「你們聽過峨眉靈女掌門沒有?」
「五百年前的峨眉奇女子?」盤飛鳳脫口而出驚訝道。
又是一陣沉寂。
「原來五百年了!」木屋忽然傳出了一聲蒼茫的概歎。
楚楓和盤飛鳳對望一眼,心道:「聽這人口氣,倒像藏在這木屋五百年似的。」
「你們為何要入這大澤?」那人問。
「我們是一時失足掉入來的。」楚楓答道,盤飛鳳幾乎想笑出來。
「你們未聽過,『雲夢一入,九死無生』麼?」
「所以我們斗膽請前輩指點出路!」
一陣沉寂過後,那人忽問道:「你們有沒有看到那棵長滿釘刺的樹?」
楚楓轉頭看了看那棵樹,道:「看到!」
「有多高了?」
「不下二、三十丈!」
「這麼高了!」木屋又傳出一聲概歎,「你們有沒有看到樹頂那一朵花?」
楚楓和盤飛鳳連忙舉目細看,果然在樹頂端上開著一朵花,形狀倒像一顆星星,由於高,若非著意去看,還真看不出來。
「這是天狼花!如果你們可以把它摘下來,我就告訴你們如何出去!」
「那好。」楚楓隨口道。
「嘶」他腳邊一株杜若突然被削斷在地,是被一支竹籤削斷的!跟著又「嘶」一聲,腳邊另一株杜若也被一支竹籤削斷。
木屋內傳出聲音了:「如果我把這些杜若全部削下,你們還不能摘下天狼花,我就削下你們兩個人頭!」
楚楓瞠目結舌,想不到自己隨口答應一句,又惹禍上身了!
還好這蕙圃有許多杜若,不過那竹籤是一支接一枝飛出,根本沒有停頓,眨眼功夫已削下數十株杜若。
兩人對望一眼,打了個冷顫,不敢遲疑,連忙走到那棵樹下,向上看了看,爬上去摘肯定不行,因為這樹的釘刺又長又尖有硬;用石子擲麼,二、三十丈高,就算能擲上去也沒有力打它下來。
兩人繞著樹轉了幾圈,毫無辦法!
楚楓搖搖頭,道:「看來只有勞駕飛將軍飛上去摘了。」
盤飛鳳一瞪眼,楚楓聳聳肩,不再作聲。
「不如砍樹!」盤飛鳳忽然道。
楚楓一怔,道:「這……不太好吧!」說著偷眼望了木屋一眼,木屋沒有任何聲息,似乎也沒有反對。
「有什麼不好,拿劍來!」盤飛鳳向楚楓攤開手。
楚楓惟有拔出長劍交給她,盤飛鳳握住長劍,對著樹身運力一砍!只聽到「崩!」一聲,樹身幾乎完好無損,只有一道淺淺的細痕。
盤飛鳳愕然道:「什麼樹,居然如此堅硬!」說著又砍了一劍,依舊「崩」一聲,只留下淺淺一道細痕。
楚楓道:「聽說有一種樹,叫鐵樺樹,樹身比鋼鐵還要硬,看來這棵樹卻比鐵樺樹還要硬得多!」
盤飛鳳只好把劍交還給楚楓,道:「那怎麼辦?難道真要我飛上去摘?」說著忍不住「哧」的笑了出來。
楚楓忽然用手指向上彈了幾下,盤飛鳳奇問:「你這是做什麼?」
楚楓一本正經道:「我在試一試剛學的少陽指能不能把它彈下來!」
盤飛鳳「噗哧」的笑道:「異想天開!如果你能把它彈下來,我就能飛上去把它摘下來。」
「你可別小瞧我,老道士說我悟性是萬中無一。」
「嗤,又在自吹自擂!能發出指勁再說!就算你能發出指勁,憑你的功力能彈上去麼!」
「功力可以慢慢積累嘛。」
「就怕等到頭髮都白了。」
「不怕,有我陪著你。」
楚楓語氣很隨意,不過盤飛鳳眼中卻掠過了一絲古怪之色。
「你想不想走出這大澤?」盤飛鳳忽問。
「我下山時就一心想著仗劍江湖,逍遙天下,如何不想?」楚楓答道。
「如果我們一輩子都出不去呢?」
楚楓以為盤飛鳳有點洩氣,連忙道:「我們一定能出去,來,看我怎樣把那朵花打下來!」
「你又想出什麼餿主意?」盤飛鳳驚訝地看著他。
「很快你就知道,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