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古鎮()
西元1056年,中原大宋朝嘉佑二年,也是大遼的清寧二年。
這一年的冬天,這裡的風雪好像比往年來的有些兒猛烈。
石門鎮乃撫遠縣的一個小村鎮。
撫遠縣隸屬平洲府,平州隸屬幽州;但這會兒不叫幽州而叫南京折律府,大遼國的南京道。
石門鎮實在不大,南北三四里,東西也就四五里。
稀稀拉拉的石木房屋參差雜亂,南北東西就那麼兩條稍像樣的碎石官道,正中倒有個還像點樣子的山石砌的建築,叫鼓樓。
鼓樓四角是山青石砌的石柱,約五六米高的,粗約大人雙手合抱的樣子;上邊是塗過桐油的榆木頂;鼓樓中間是空的,正上方兩米高的地方吊著個大銅鐘,一條大拇指粗的麻繩彎彎垂下來,繩子頂頭還細個大疙瘩;這是鎮上薛裡正有事召集村民用的。
石門鎮村民有個一兩千人的樣子。
鎮西北處偏中,有個張記湯館;其實門外上邊掛的晃子就是張記兩個字,只是門口右邊一個常年不斷的架著劈柴燒的大鐵鍋,裡面還呼呼冒出帶著牛肉濃香的熱氣,即使是外鄉路過之人都會知道,這裡有濃濃的聽起來極香的牛肉湯。
就著兩面焦黃的胡餅,就是大夏天,人們也愛到這裡吃上一頓。一來它確實好吃,二來嘛就是便宜;就是個大肚漢一頓造個十幾個胡餅,也就是花上不到十文銅錢,牛肉湯一大碗兩文錢,除了裡面的剔骨肉等,牛肉湯可勁兒喝,加湯不要錢;胡餅嘛一個大錢倆。
當然,必要的酒菜還是有的,一些兒醃漬的鹹菜,豆乾油炸豆子嘛的,還有就是醬肉,牛羊豬啊甚至山裡的野獸飛禽都醬。
酒嗎就是普通的水酒,就是打虎武松一氣兒能喝十八大碗的那種;要是前世的高度酒你讓武松喝喝試試?別說一十八大碗,就是兩三碗就會把他醉趴下啦。
天剛放亮,這會兒就見一輛馬車停在了門口,車上跳下個二十左右的漢子,方臉重眉毛,眼兒不太大倒挺犀利,看穿著瞧打扮甚至氣質說話辦事,倒像個讀書人,其實是個獵戶。
這人從車上往下搬東西邊喊:「張伯大嫂起啦嘛?大郎兒來了。」
這會兒還早,不會有來吃飯的客人的;大冬天冰天雪地的,莊戶人家大多還在熱被窩裡抱著老婆孩子大睡吶。要知道這年代的人們可都是一日兩餐的。
大郎兒話音剛剛撂下,就見從屋內跑出來個小女孩,也就十歲上下,倆沖天小辮子跑起來蹦的好個歡氣。
「爺爺!奶奶!娘!劉大叔來啦,大叔大叔好幾日沒來,想甚靈兒啦。」
小靈兒嘴倒快,一下子倒把一家子全點了名;阿耶不對,屋裡熱被窩裡還趴著一位四歲的小屁孩兒叫狗剩。
莊戶小家的怕孩子不好活,都愛給孩子起個怪名,這樣閻王爺就看他不上了,看不上就容易活哩。
「娘!奶奶!姐姐!快給狗剩穿衣服,大叔來了,狗剩要起來聽孫猴子變戲法。」
得,狗剩也開始點名了。
倒不敢支喚爺爺,爺爺是醉鬼,起來就喝,用個寶貝著的小瓷酒壺燙在木碗裡整日不閒著喝;倒喝的不快也不多,沒事兒想起來就是一小口,也不耽誤事,烙胡餅熬湯等沒見他誤過。
奶奶正忙著準備一天的菜碼子,當然醬肉也是她的事;娘也忙著洗啦涮呢擦拭著桌椅,可都沒空搭理他。
狗剩急了「姐姐!姐姐!再不管我就不跟你玩了。」
他也就能熊熊他姐姐靈兒。
這時張伯從屋內迎出來了,滿嘴噴著熱氣兒,酒糟鼻子一聳一聳的,忙著幫大郎兒往屋裡搬東西:「大郎兒果然厲害,冰天雪地的竟能打到這多野獸。」
大郎兒挺謙虛:「哪裡哪裡,多是下的機關陷阱的功勞。」
大郎兒說著就用衣袖猛蹭臉,原是臉上眉毛鬍子上結了很厚的雪霜,這會兒一忙乎,加之門口還有個大鍋呼呼往外冒火苗熱氣兒的,臉上的霜也就跟著化了,流了個滿臉癢癢的難受;大嫂跑出來了,扯下大郎兒的大手,就用麻布毛巾幫擦了:「用皮衣能擦臉?男人長多大也不會伺候自己,改日大嫂給弟弟張了個好姑娘娶了,就兄弟這條件……」
大嫂劉氏二十七八的樣子,瓜子臉兒瘦瘦的挺秀氣;男人劉大壯在南京當兵,倆娃就是剛才鬧著要聽大郎兒將孫猴子變戲法的那倆。
爺爺張老漢契丹人,奶奶高麗人,而劉大壯夫妻卻是漢人;前些年亂世掙扎能湊成個一家子也是常事兒,更是緣分。
大嫂心善嘴利落,一見大郎就要當媒婆。
「不急不急,等等再說,自個呆著慣了。」每次大郎兒都推脫。
「還不急!眼看過了年麼就二十了,就這會兒大壯兒早弄出靈丫頭了。」大嫂兒說著臉就紅哩,頗不好意思的解釋:「大嫂就個粗人,可不像大郎兒吃了幾車墨水啦一肚子學問。」
大郎兒揉揉肚子,嘴裡嘰咕著鬼臉調笑:「某這肚子裡都是墨水能飽了倒省了糧食,好養活,省錢!」
「你當石墨就能省?」
「大嫂說的是,恐怕更費錢。」
大嫂兒擊中軟肋,大郎兒蔫了。
「張伯!大嫂!大娘!靈兒!狗剩!大郎兒叔叔去馮秀才那裡去還借書去啦。還要在鎮裡置辦些物事兒。這就走哩。」大郎兒也開始點名了,這次他點的最全。
「急啥子,吃啦再去正好。」
「別呀,好不應起來叔叔就要走,還沒講孫猴子……」一家子都不干啦,當然了各有目的。
「不滴,今兒要和馮師尊請教些兒文章學問,緊甚!孩子們下次一定,連這次也補上。」
大郎兒說著就出了門,大嫂追了出來:「將這幾貫錢拿著,置辦東西還不用錢!弟弟送來的野物錢全可都壓在大嫂這裡啦。」
七郎兒往後揮揮手跨上馬車就走了:「大嫂就給弟弟攢著吧,還夠用。」
大郎兒的馬車都拐個彎兒不見了,大嫂還在喊:「過年就這裡過,到時你哥沒準能回來。反正就你一個!」
大嫂仍癡癡望著,心下暗想:這大郎兒人好性子好,能文善武的,世上的事兒到他那沒見他難過。這樣的人能一輩子當個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