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四、是鬼也不是鬼
周斌被我這麼一問，顯然遭嚇到了。他愣了一下：「師傅……那就是有鬼了？」
我要笑不笑的看著他：「怕了？怕了就趕緊收拾好東西明天回去。」
周斌一聽說喊他回去，臉馬上一下子紅了，他激動的說：「師傅，我不得回去。我不怕。」
說實話，十七八歲的小娃娃哪裡有不怕的呢，我本來還想在嚇嚇他的，但是，一看到他那雙像極了他媽媽的眼睛，我還是不忍心太過嚇他。
我摸了摸周斌的腦殼，就像師傅摸我腦殼一樣，嚴肅的叮囑他：「有鬼你也莫怕，記住剛才的手勢。還有，背後有人喊你的話，千萬不要回頭。千萬千萬！」
周斌點點頭：「我記到了，師傅。」
年輕人做事，我還是有些不放心，又說：「如果你真忍不住想回頭的話，一定是整個身體都向後轉，千萬不能只單獨把腦殼扭過去看。曉得不？」
周斌好像在默記我說的這些話，低著頭沒有回答我。過了一會，他抬起頭來，道：「師傅，我都記到了。不信我背給你聽。」說完他把我的話複述了一遍。
「好，具體原因的話，我以後才慢慢給你解釋。現在你自己去休息會兒。等下十二點的時候你就自己出去。」我故意把「自己」兩個字說得很重。
周斌一聽到說他自己去亂墳崗子，眼睛頓時流露出害怕來。我假裝沒看見，轉身去準備些東西。「師傅，你……你不陪我去嗎？」他小聲的說。
「我陪你去做啥子，是要練你的膽子，又不是我。」我說。
「哦……」周斌像個委屈的小孩子一樣，不敢再說話。
「快點去睡。等會十二點我喊你。」我有些不耐煩了。他立刻乖乖的跑到鋪裡和衣睡下。「哪門不脫衣裳？」我有些奇怪的問道。「我……」周斌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我怕等會睡得太熱和了，不想起來得……這麼睡的話，好起來。」我沉吟了一下，想想也是，也就不再管他。
周斌在鋪裡開始翻來覆去的睡不著，過了一會，好像也就那麼睡安生了。周斌可以睡他的大覺，我卻不行。我必須要出去走一趟，做點事。不然我不能放心。
做完事回來一看表，已經十一點了。我迅速洗臉洗手，換了一身乾淨衣服。然後調出兩匹兵馬跟在周斌身邊。做完這些，差不多十一點半。還有半個小時的空閒時間，我忽然想起師傅，想起他當年手把手的教我本事。「哎……」我輕輕歎了口氣，不敢繼續往下想，不能分神，今晚上我還有最重要的事情要做。
差不多十點四十的樣子，周斌忽地一下子從鋪裡跳下來：「師傅，遭了遭了，我睡過頭了！」他一邊說一邊急沖沖的要往門外走。
「站到站到……」我連聲喊住他，「還沒到十二點，你急啥子急？」
周斌聽到這話，硬生生的剎住腳，「我剛才明明夢到都十二點了。」他回過頭疑惑而帶些辯解的說。
這娃兒，硬是……我又好氣又好笑的說：「也快到十二點了，你準備一下就去吧。」
周斌曉得我不會陪他去，連忙收斂心神，又把我教他的辟邪手勢反覆練習了好幾遍。我看他端著臉的樣子，倒也像模像樣，心裡稍稍感到安慰。
「好了。」周斌冷靜的對我說，「師傅，我準備好了。」他此刻完全不像一個十八歲的孩子。
我滿意的點點頭：「要得。記到——那個白紅梅煙盒子我是做了記號的，你不要隨便拿個回來哄我。」
周斌點點頭，不再說話，肅然轉身出門。
他一出門，我連忙把大門關上。然後在桌子上席背對神龕端坐下來。
我需要隨時關注到周斌的行動，而且還要保護他的安全。雖然我們那片亂墳崗子好像沒出過啥子厲鬼一類的東西，但小心駛得萬年船。因此，派去跟在他身邊的兩匹兵馬也就是這個意思。
而且……他要遇到啥子東西，我心裡有哈數。
我才跟到師傅學藝的時候，他老人家兵馬還沒練出來。在過周斌這關的時候，他一直是悄悄的跟在我身後，怕我出意外。我雖然不用那樣，但實際上我現在比師傅當時還要費力好多倍。幸好我之前出去做了點事，不然還更費力。
……想到這裡，我看那周斌也出去也有十幾分鐘了，正準備派個兵馬去查看一下他的情況。不料門忽然被人咚咚的踢得震天響起來，一個人醉漢一般的十分粗魯的大聲嚷嚷：「何老大，你個龜兒子，給老子出來！」
我吃了一驚，這人啥子意思？
不等我有所反應，他又拚命的踢門，門快要被他踢爛了！我火冒三丈以為是哪個來找麻煩的人，拿起牆角的一把彎刀（砍柴刀），猛地一拉開門閂，那人猝防不及，收不住力一半身子倒進屋來。「你個龜兒子，專門嚇老子！」他倒地以後仍然不停的嚷嚷，兩隻腳高高翹在門檻上不停的亂踢騰。
我開始還以為是來找事的人，現在一看，不過是個醉鬼。我冷笑一聲，把彎刀扔到牆角，拍了拍手上的灰，這才把那人完全拖進屋來——原來是大院子裡的李治安，不曉得他半晚上喝得這麼醉是哪門回事。
「李治安？你哪門喝醉了？」我拿了件衣裳給他披到。
「何老大……你個龜兒子，你嚇老子……你明明曉得老子今天晚上要吃飯喝醉……你就喊你徒弟娃兒在墳山堆堆裡走來走去的嚇老子……」李治安似醉非醉含混不清的說。
「你喝多了，我喊你屋裡的人來接你。」我說。
「不得行……不要他們接我，你把我送回去，這路上有鬼……有鬼……我看到了的……好多鬼，舌頭伸出來的……腦殼只有一半的……你那個徒弟娃兒遭嚇死了……哈哈……嚇死了……」李治安手舞足蹈的說。
醉酒的人眼睛也是清明的，能看到一些不乾淨的東西，我心裡一驚，難道周斌……不對，我明明清理了那一路的，再說還有兵馬在……我心裡還是七上八下的，本來亂墳崗子都有一些哪個也說不清的凶神惡煞在，我的兵馬不是天兵天將，它們只能抵擋一般的惡鬼……想到這裡，我只覺得心咚咚的跳得厲害。
「何老大，你個龜兒子……」李治安迷迷糊糊的扯到我袖子，說，「好多鬼……你怕不怕？哈哈……」
我心裡煩躁，又不能這樣不管他，只好說：「你到我鋪裡去睡一覺。我有事。」
李治安這下好像完全清醒了一樣，站起來搖搖晃晃的往外走：「哦，那你去忙嘛……我回去了……」
「這麼黑，你還喝醉了，你哪門回去？」我一把把他拉回椅子上坐到。
「我不得在別個屋裡過夜的……我要回去……」李治安又搖搖晃晃的掙扎到要起來，我只好說：「那你坐好，我喊你婆娘上來接你。」說完我就在地壩裡扯起喉嗓喊李治安屋裡的人上來接他。沒想到就是這麼一喊，居然還讓我這個一窮二白的窮光蛋被人盯上了。
折騰了半天，李治安屋裡來人把他接了回去。我煩躁得很，總怕周斌出啥子事，因此等他們一走，我打算還是親自去看一趟才放心。
我準備關門，卻見周斌一陣風一樣的跑回來了。「師傅……」他上氣不接下氣的說，「師傅，拿到了。」
我連忙打開門喊他進來，「莫急，先歇勻淨（氣）了再說。」
周斌進了屋，他臉色卡白，手裡拿著一個白紅梅煙盒子，「師傅，這個，你看。」他不肯坐，一味要我看煙盒子。我接過來仔細看了看，確實我是白天放的那個。我點了點頭。「過了這關嗎？師傅？」周斌眼大口大口的出氣，一邊巴巴的問我。
「過了。」我說。
不料我話一落音，周斌臉色更加蒼白，我這才看清楚他眼睛裡全是恐懼。「師傅……」他費力的說，「師傅，我看到鬼了。」
我見他平安無事的拿到煙盒子回來，已差不多曉得他一路上遇到啥子情況，因此我道：「我曉得。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你一路上都碰到了的，是不是？」
周斌好像更恐懼了一樣，他先是點點頭：「嗯，你……說的那些磨盤大的癩蛤蟆，柱頭一樣粗的蛇，只有半邊腦殼的鬼，全身是骨頭只有腦殼是人樣子的鬼，我都看到了。」說到這裡，他渾身輕輕的開始發抖，「師傅……師傅……但是，我看到了活鬼……
「活鬼？」我不由得有些奇怪了，我們這裡一般是沒得活鬼的。再說了，活鬼也不是隨便哪個想請就能請來，想看就能看到的，而且今晚上周斌遇到的東西，都是我事先放出去的，沒得殺傷力，只是為了嚇他而已。「你確定你看到的是活鬼？」我又問了一次。
「就是……是真的。」周斌怕我不信，急急的說，「我走一路的時候，開始碰到那些奇怪的東西，我心想只要自己保持捏好辟邪訣，三味真火不熄，內心沒有雜念，管他啥子鬼神我都不怕……所以開始一路碰到那些，我都沒怕……結果……結果……」說到這裡，他又是害怕又是有些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我，「師傅，我說了你莫罵我膽子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