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九、最恐慌的事情
「老大，你聽我說。」師傅轉身坐到板凳上，溫和的說，「你要聽我的話，我說喊你成家，你就應該成家。」
不對頭，不對頭得很！師傅今天不對頭。「師傅，你有事瞞到我。」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喃喃的像莽子一樣，「師傅，你莫嚇我。余石匠今天來——我怕得很。」
師傅歎了口氣，沒有說話。過了會，他說：「老大，你以後要想移走你二公墳山的龍脈，記得從現在開始就要做好事。要是有人求你幫忙，不論事情大小，錢多錢少，你都要盡力去幫別個。」
「師傅，你莫說這些……我曉得……你以後給我說……」我此刻手腳冰涼，強烈的絕望和恐慌讓我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師傅笑了笑：「以後……嗯……你個莽娃兒……哪裡來那麼多的以後。現在師傅還記得到一些事情，就把該說的都說了。」
師傅這話……我只覺得當頭一個晴天霹靂，一下子頭暈眼花，站立不穩。「師傅……」我手扶到桌子上，努力讓自己站穩，可是桌子就像一塊稀泥巴一樣，扶到哪裡，哪裡就不搭力，「師傅……你……」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發抖，「師傅，你這是啥子……啥子意思……」
「你看你，都三四十歲的人了，哪門一點都沉不住氣。」師傅走過來，拉著我在板凳上坐下，「我隨便說說的，你想到哪裡去了！」
我像個小娃兒一樣，帶著哭腔的望著師傅：「師傅，自從我爹媽不在以後，我就當你是我的親生爹媽……你莫嚇我。我今天一看到余石匠，心裡就怕得很……你剛才說那些……」
師傅摸了摸我的腦殼：「老大，你硬是個莽娃兒……哎……算了，你去喊余石匠他們過來。」
我怕得很，我怕我一走開，師傅就要出事。「不，我不去，要去你也要和我一起去。」我說。
「你莫我一說你像個莽娃兒，你就真的是個莽娃兒了。人家余石匠好不容易來一回，我和他幾十年沒有見面。你作為我最得意的徒弟，就要有個徒弟的樣子，趕快去。」師傅的眼神很奇怪，好像很興奮期待，又好像有些萬事放下的釋然。
我手腳仍然冰涼，定了定神，我才說：「要得，那我去喊他們都過來。」
「莫忙……」師傅看到我起身，又喊住了我。
「還有啥子事？」我問道。
師傅想了想，說：「乾脆你先喊王三娃兩口子過來……」
我腦殼轟的一聲，好不容易放下了一點的心，馬上又沉到無邊的黑暗裡去了——師傅像在交代遺言！我呆在那裡，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哪門不去？」師傅問我。
「哦。」我茫然的回答，現在我整個心從裡涼到外，不曉得該幹啥子了。
「算了，算了……」師傅擺擺手，「你在這裡坐會。」說完他起身往斜屋走去。我木木的跟在師傅後頭，一句話也不說，不曉得究竟要哪門做，只曉得不能離開師傅半步，我生怕一不小心就再也看不到他老人家。
到了斜屋，王三娃和嫂子還有餘石匠正在桌子上吃飯，孫小明和馬清平兩人都鐵青著臉坐到一邊不說話。
看到我們進去，余石匠反應最快，連忙放下筷子站起來，親親熱熱的喊了聲：「王大哥……」話剛出口，他好像立馬意識到自己不能和人這麼親近，於是馬上生生的住了口。
師傅兩步走上去，拍了拍余石匠的肩膀：「老弟，我曉得你要來。硬是……我這輩子有你這麼個朋友，我沒有白活！哈哈……老大，給我倒酒，我要敬你余師叔一杯。」
我茫然的隨手拿了個杯子給師傅斟酒，王三娃和嫂子幾乎同時去拿余石匠的杯子，要給他添酒。余石匠笑呵呵的看著他們兩口子，道：「三娃明年應該給我生個大胖孫子了。」王三娃和嫂子結婚這麼多年，一直沒有生育，師傅為此求神拜佛找醫生，啥子方法都試過了，就是沒抱成孫子。他經常說「王三娃命不該這樣」，經常這樣背到王三娃和嫂子感歎。現在聽余石匠這麼一說，師傅心裡最大的一塊石頭落地了，他眉開眼笑的訓斥王三娃兩口子：「余師叔在給你們送子——還不趕快謝謝余師叔！」
王三娃和嫂子一聽，趕忙雙雙給余石匠敬酒。
我茫然的看著師傅一家人和余石匠喝來喝去——你敬我，我敬你。旁邊孫馬二人完全被大家忽視了。
過了好一陣子，余石匠放下酒杯，看著師傅，鄭重的說：「王大哥，你還有啥子心願？」
師傅這時才想起旁邊還站了個孫小明和馬清平，他斜眼看了看那兩人，道：「我一輩子，收了兩個徒弟。雖然大徒弟學壞了，但是還有個孝順的何老大。他人老實本分，不貪慕富貴錢財。我王某人的本事，就靠他傳承下去了。以後，你就把他當成自己的徒弟，有啥子差使，你喊他去做就可以了。要你有一天過身了，他來幫你辦喪事。」
余石匠神色肅然道：「好。」
師傅又接著又道：「我兒子——剛才你說了他們兩口子明年要生小娃兒，我也就沒得啥子擔心的了。我這個兒子天生驅邪鎮鬼，法術一類只能自保，所以他只能做個安穩的平常人，我希望他就像現在這樣衣食無憂的，和大家和和氣氣的過一輩子就好了。」
余石匠又點頭道：「好。」
師傅一口氣說到這裡，他頓了頓，仔細考慮了下，才對孫小明和馬清平說：「不好意思，今天麻煩你們白走了一趟。」
孫馬二人訥訥的，好像十分懼怕的樣子，不敢說話。
余石匠冷冷的道：「孫小明，你師傅和你說話，你哪門不回答。」
「我……」孫小明的臉一陣青一陣紅，「我」了半天，仍舊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師傅歎了口氣，道：「孫小明。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嘴巴上說不要你這個徒弟，但是不管哪門說，你的東西都是在我這裡學的。我沒把你教好，讓你走了歪路，這是我的錯……至於你只給當官的人看風水這些事，我不想管你，人各有志。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幫到他們做壞事搶人風水破人祖墳，這是要遭天譴的。」
說到這裡，孫小明臉色一下子煞白。看來他做過不少這樣的事。不過他仍然沒說話。
「馬清平，說起來你們馬家和我還是同門。」師傅平靜的看著這個比自己小不了多少歲的人，「你們馬家世代看相為生，今天……結果你也應該是曉得的。我不想扯那麼遠，我只想今天當到余石匠——他是練過木經書的人，當到他的面，你來說下你慫恿孫小明移地脈神龍究竟是啥子意思，究竟是為你馬家好，還是為了孫小明好。」
馬清平還沒說話，孫小明冷冷的插了句：「練過木經書又哪門樣？很了不起？」
師傅奇怪的看著孫小明，也冷笑道：「很了不起？沒得啥子了不起。」
這時候，余石匠突然狠狠的瞪了孫小明一眼，孫小明立刻一句話都不敢說。
馬清平臉色很不好看，他好像很害怕余石匠對他做啥子手腳，連忙說：「我曉得，我曉得木經書凶得很，我錯了，是我挑撥了孫小明和王師傅的關係。」
余石匠冷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師傅有些疲倦的瞟了孫馬二人，說：「該說的我也說完了，你們看中的那個龍脈的風水早就走了，不相信的話，你遷個墳過去看看。」
孫小明一聽這話，臉色馬上陰沉得很，他扭過頭去直直的看著馬清平。
馬清平被他看得心裡發毛，一個勁的想往牆角落裡縮。
「還有，馬清平之所以一直喊你移龍脈，是因為他老漢墳山正好處在你已過去的龍脈第二輪流轉的龍穴上。你就算當時移了龍脈，也只能享到十年福而已，剩下的就是馬家的了。」師傅說到這裡，有些諷刺的看著孫小明，「你機關算盡，到頭來還不是被人算計了一輩子！」
孫小明終於有些忍不住了，他回過頭來，冷冷的看著師傅：「我被人算計又怎麼樣？你過了今天還有沒得明天恐怕都說不定。你要是死了，我送兩刀紙，哭幾聲，喊你一句師傅，你還不一樣老老實實的受到起……」
我聽到他說師傅死，哪裡容得到他說這樣的話，二話不說，我衝過去就給了他一耳光。不等孫小明反應過來，「啪」我又一耳光扇過去。
「老大……」王三娃率先反應過來，連忙一把拉住我。我以為他要喊我莫打人，嚷嚷著說：「你莫來拉到我，我今天不收拾這狗日的，我就不姓何！」
「我才不拉你。男的打人哪裡興打臉，要打就直接把他狗日的打殘！」王三娃說著說著，一腳就朝孫小明肚子上踹過去。孫小明立刻雙手摟著腰哧溜一聲坐到地上。王三娃這腳真是解恨。我不等孫小明喘口氣，上去惡狠狠的又補他兩腳……
「你們兩個瘋子，瘋龜兒，要出人命了……」嫂子邊說邊衝上來把我和王三娃往半邊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