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二公生前死後(二)()
而且我在此地出生長大,三四十年,這蓮花地我也還拿不準,只推測某地有蓮花,卻從來沒有見過。這蓮花並不是我們平時所說的荷花那般簡單,它半夜無人時才會出現,很少有人能碰到,而且它不會停留在某地不走,會隨時轉移,假如你有命在它停留在某地的時候佔了那地修房造屋,那肯定是大富大貴了,蓮花主文,因此這樣的地出大文人。中國從來重文輕武,因此這樣的好地自然大家頭破血流的爭來爭去,可惜沒有一人真正能在蓮花盛開的時候就恰好佔了那地。我們這有個地就叫夜蓮地,據說有人晚上走夜路曾在此見過一朵晶瑩光華的蓮花平地開起,他剛一眨眼,那蓮花就不知去了什麼地方了。花雖然不在,名字倒留了下來。
想到這裡,我突然想起二公說以前祖祖也是葬在蓮花地,我的心突突的跳起來,有種異樣的不詳的感覺,卻說不上來。難道是眼前這姓金的跟我有舊仇宿怨?或者是他根本就不知道什麼蓮花地,只是信口胡說騙取錢財?
然而騙錢這個說法很快被我否決了,因為這姓金的一坐下就詳細的問我二公的生辰八字以及去世的具體時間,問完以後就埋頭排算回煞的日期,然後就得確定下葬的日期和時辰。當然這些只要是陰陽先生,都會的,我也會,我早已經排好了。
這姓金的既然假裝不認識我(只要是這方圓百里範圍內的人都應該認識我的,誰不知道我何老大的本事。),那我也假裝是個外行好了,我做出誠惶誠恐的樣子,輕聲問他:「金先生,」我們本地,只管醫生和風水陰陽的人叫先生,我說:「金先生,這個我二公他……」姓金的居然還很友好的對我笑笑,然後用溫和的口吻說:「沒事的,沒事的,等我先排完生辰八字,然後再告訴你。」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他這樣一來,我立刻懷疑我自己是否多想了。眼前這人好像真的不認識我。可是那麼他為什麼要說給二公選蓮花地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默默在下席看他掐指盤算。過了半響,他抬起頭來,滿頭大汗,說:「你二公差點犯了雙重煞。」這個我當然知道,我點點頭,不語,等他下文。
他又說:「回煞的時候會很凶,由於這位老人家晚年有些不明白(糊塗),所以現在怨氣比較大。到時候跟他八字犯沖的家人都迴避吧。」這些,平常得不能再平常,只要是混這碗飯吃的,都知道。我依然不語,他繼續說:「下葬的日期就後天,十三。現在暫時先說這些,你把這些也告訴他們。」正說到這裡,大媽端了一碗麵過來,很大一碗,小地方的人都實在,講究數量大才能體現人的心意。這姓金的笑笑,接過來也不客氣就吃,大媽在他右手邊坐下,問道:「金先生,怎麼樣?」姓金的才吃一口面,聽到這話,停下筷子,等把面嚥下去了以後,才看了一眼大媽:「這些大概的,我已經跟你侄兒講了。讓他跟你說吧,我吃完得趕緊出去找地。」
大媽不喜歡我,並且鄙視我,非常不相信我的能力,不然她為什麼要捨近求遠的找了這麼個人來給二公看地,這不擺明了羞辱我何老大嗎,我還有什麼好說的,我總不能那自己的熱戀去貼人家的冷屁股吧,我做為晚輩,這時候死者為大,我強忍著自己內心的不爽,又把剛才姓金的話說了一遍給她聽,按理我應該告訴大爸的,她個婦道人家,做不了主。
大媽聽了以後,把我拉到一邊問我:「老大,這人說得還行嗎?」我點頭,她可能看出我的不爽來了,就解釋道:「老大,大媽也知道你在這方面很凶,只是你也曉得,這是我娘家那邊推薦的,說靈得很,我哥哥他們的面子大,我又不好說不請他了。」
我才懶得懶得聽她廢話,繁衍打發她:「嗯,確實蠻不錯的。比我強多了。」大媽一聽這話,立刻眉開眼笑,說:「那是那是,我娘家兄弟總不會害我。」說到這裡,她又覺得有些不妥:「當然,老大,我不是不相信你,這個先生我還有些不放心,你陪他出去找地。你也懂這些。你費心些。你大爸也好放心。」
我簡直不想和她多說一句,就點點頭,不說話。大媽知道我脾氣乖張,也不再多說,轉身去做其他的事。我也就進屋去陪那姓金。他吃飯速度奇快,這麼一兩句話的功夫,一碗麵已經吃了一大半。我在一旁看他吃飯,他好像渾然不覺不自在。「這個人,很奇怪。要多注意點。」我對自己說。確實這個人很奇怪,看上去他沒有任何不正常,甚至比一般的陰陽先生都要顯得有本事得多。可是,越是這樣我越不安。
一會功夫,姓金的已經吃完飯,他用袖子擦擦嘴,說:「老弟,時間比較緊,你陪我在你們這周圍轉轉吧。」我點頭:「這個是自然的事,就麻煩金先生多費心。」姓金的伸手拿起隨身帶著的一個小布包就站起來跟我走。當然,那個布包裡是必不可少的羅盤曲尺。他既然有這些,自然我不用帶我的那一套工具了。
我使了個心眼,想看看這姓金的究竟有多大本事,於是故意把他帶往山腳葬了許多餓殍的小山包。不了這人跟我走了幾步,突然停步說:「老弟,另外帶我個地方吧,這個方位孤魂野鬼多。」我心裡一驚,這人果然有兩下子。於是徵求他的意見:「金先生說去哪就去哪吧。」姓金的也不客氣,「這附近肯定有一個蓮花地,這朵蓮花在此地已經很多年了,只可惜一直飄移不定,沒有人佔住。你看這屋左後面的山,」他指了指大爸屋後的一個小山包.
那山樹木蔥翠,氣勢清峻,極有靈氣,四川不像江浙一帶,山上有水,所以選地的時候就以路為水。我本來也中意在那山上選塊地,可惜二公的八字配不了這樣的好地。所以一直沒有吭聲。聽這人一說,我再也不能假裝不懂,「這個,我二公的八字,怕配不了這樣的好地吧。」他一聽這話,立刻明白我非等閒之輩,這姓金的立刻乾笑兩聲,一改剛才不卑不亢的樣子,「老弟,原來是同道中人。看來你是深藏不露啊。」
我豈能在這時候顯擺自己的本事,得看到他的老底以後再見機行事撒。我搖了搖頭,說:「金先生見笑了,這個我也是聽別人這麼說的。我哪裡懂什麼。走,我帶你去那山上看看。」說罷我帶他朝山上走去。也不遠,二十分鐘就到了,一路上我們兩都沒有多說話。大概姓金的對我有些提防,而我,本來想套套話,看看他的真本事的,豈料他口風緊得很,只是敷衍我,我也不再多說。
到了小山包上,我們登上山頂,看看四周的來龍去脈。這處山勢其實極好,青龍白虎齊備,玄武方位有一個叫琵琶梁的大山做靠山,山前地勢平鋪和緩,無險絕之慮。
當然,這樣的好地,不可能沒有人看出來,所以這小山包附件也葬了許多人。只是位置都不精準,沒沾上此地靈氣。當然,看風水的也不肯把穴點得太準(點穴,堪輿用語。確定棺材下葬之地。),不然對自身不太好。比如像我,三十七八的人,我大爸的兒子,也是我的堂哥們兒子都快高中畢業了,我卻還是光棍一個。曾經也深愛過一個人,可惜……當然這是閒話,不提。或許等有一天我酒喝得已經不能再醉倒我自己的時候,我願意把我和她的事告訴大家,但是現在,給二公找地才是正事。
話說這姓金的到了小山包頂上,看了許久,然後走下來,仔細的研究那些老墳山,半響才拿出羅盤測量定位。我只看他瞎忙,並不想也不能搭手。不過我看他用羅盤,自己心裡也大概確定了真正吉穴的位置。在兩個墳山之間,這兩個墳山也大有來頭,分別是本村劉李兩人的先人,這兩家活的人在不停的你爭我奪,斗金斗銀,死去的人為了這一個吉穴兩墳不知道相持了多少年。這姓金的果然不是一般混飯吃的陰陽先生,他用羅盤仔細的靠(定)了位置以後,在兩墳中間的前兩三步路停下來,用手扒了扒地表的泥土,用曲尺虛化了一個小方形,然後捻起泥土放在嘴裡嘗了嘗,這是很多資深的陰陽才做的動作。如果不出意料,那泥土應該是甜的,應為這是吉穴必備的條件。那姓金的面露喜色,吐出嘴裡的泥土,也不和我說話,又在仔仔細細的勘察了周圍的地勢。
其實好風水在地表也會像征的。簡單說來,一塊惡地,當然不可能樹木蒼翠,水草繁茂。有時候我到一個地方,先不看周圍的山勢走向,但看那裡的莊稼樹木,或者住戶的神情氣色,一般也都能把此地瞭解個大概。這姓金的,本事應該不比我差。只是他為什麼不認識我呢,就算不認識,他至少也聽說過我,也曉得應該在何家人面前收斂些。可是為什麼他明明知道二公不配好地,又為什麼偏偏選好地???我現在簡直恨不得立刻把姓金的心拉出來看看究竟怎麼長的。而且,從進屋到現在,他並沒有給我難看,反而還非常有禮貌,可是明明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非常不錯,而且本事也很好的陰陽先生,我對他卻無端的起了提防心,而且極重。
「這不正常。」我告訴我自己,「二公決不能葬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