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韜光養晦 47釜底抽薪 文 / 小柯

    從道外一上坡就能聞到濃烈的煙草味,看到順「山坡」之勢聳起的廠房,黃磚牆非常醒目,這就是老巴奪香煙廠。廠房下有一間地下室,主要是完成拆包、碼煙、抽梗切絲等工作。這裡四面不透風以保持一定的濕度。若在冬天,為達到一定的溫度和濕度,地下室的雙向彈簧大木門不但總是關著,而且裡面還要掛上一對厚厚的棉門簾,室內霧氣騰騰,對面看不清人。又潮又熱的車間裡黑乎乎的,只有門對面那堵牆上排列著幾個佈滿灰塵的小玻璃窗,但起不到采光作用,常年靠燈光照明,給人一種夜間作業的感覺。工人們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更衣,他們一年四季都穿著單衣操作,在溫度高、氣味大的條件下工作著。

    生產車間在一褸,切好的煙絲從地下室通過吊籃送到這裡,在捲煙機上加工成煙支。每台捲煙機由兩名工人操作,煙文入箱等工作都由人工完成。雖然生產環境比地下室強許多,但還是灰塵飛舞,機器轟鳴,講話要大聲喊才能聽見,工作條件也很差。

    老巴奪工作的中國工人有百來人,其中女童工佔多數。這些童工十二三歲,幹的是大人的活兒,勞動時間長,每天只拿到幾個銅板的工錢。在工廠所謂的輕活是擼煙梗,工人們常常把手擼得又紅又腫,甚至流血。重活兒是搬煙盤子,把30多斤重的煙盤,從這個車間搬到另一個車間,工作長達十三四個小時,累得腰酸腿疼,頭昏眼花,一天工資只拿到三四個銅板。在僱用的成千名工人中,大部分是從關內逃荒來的農民,對他們來說,畢竟找到一碗飯吃就不錯了。

    車間門口擺著一張長長的櫃檯,一個矮胖子、大額頭、黃眼珠、半禿頂、40多歲的歐洲人坐在櫃檯後面,用半生不熟地中文說道:「快點,你們這些契丹人。」俄語中國發音為「kitan」,意思是「契丹」,因為當時的俄國和遼國相鄰,屬於俄國的近鄰,通商關係密切,所以,在以後雖然多次改朝換代,「契丹」就約定俗成成為了俄語裡「中國」的代名詞了。

    「下個月就要搬去新的廠房,你們就會舒服了,現在,你們趕緊把這個月的活兒幹完。」這人就是老巴奪兄弟之中的哥哥伊利奧?阿羅維奇?老巴奪。

    伊利奧?阿羅維奇?老巴奪其實是波蘭裔猶太人,波蘭被沙俄、奧地利和普魯士瓜分之後,老巴奪就成為了俄國人。1900年夏天一個晴朗的早晨,一列從莫斯科開來的火車徐徐地駛入松花江車站,一群外國人紛紛走出車廂。人群中有兩個相貌相仿的商人,矮胖子、大額頭、黃眼珠、半禿頂、40多歲,他倆就是「老巴奪父子煙草公司」的創建人,波蘭籍猶太人伊利奧?阿羅維奇?老巴奪和其弟阿勃拉?阿羅維奇?老巴奪,他們是頭腦機敏而又一籌莫展的商人,哈爾濱對他們來說是一個夢。

    老巴奪兄弟很快發現外籍員工有吸食煙斗及大白桿煙的嗜好,而市場上又無制煙廠家,看準未來煙草行業乃是生大財之道,便從俄國亞斯莫羅維、米薩格蘇等煙廠購進大批煙絲和大白桿煙,僱用一名中國工人叫盧采亭,每天讓他身穿一件用五顏六色綢布縫製的長袍,戴著一頂高帽,上面貼滿了各種煙盒商標,從早到晚,走街串巷,搖鈴叫賣。一年四季為其充當活廣告,使老巴奪大白桿煙佔據了哈爾濱煙草市場,老巴奪兄弟二人也從此由商販變為作坊主。

    由於哈爾濱剛剛開發,沒有像樣的煙卷和煙絲。老巴奪採取低價收購,高價出售成品的辦法,很快就賺了一大筆錢。1902年,在道裡中央大街今馬迭爾飯店附近買了一個小門市房,並購置了俄式手搖制紙嘴煙機和普通煙機各一台,雇了七八個中國工人切煙絲和手工製造俄式大白桿煙及捲煙,有50支、100支、250支包裝。到1904年間,老巴奪制煙作坊不斷擴大,小作坊得到突飛猛進的發展,老巴奪從俄羅斯訂購了幾套先進的制煙機,添置設備,增加人員,提高產量,打算進一步擴大規模,並且尋了一件更大的門面,掛起了「葛萬娜煙莊」的招牌。

    「伊利奧~」一個身材長相和伊利奧?阿羅維奇?老巴奪差不多的人手裡拿著一張紙,快步走來。他是老巴奪兄弟裡的弟弟——阿勃拉?阿羅維奇?老巴奪

    「伊利奧~!」阿勃拉?阿羅維奇?老巴奪揚了揚手裡的紙,「你看,有一家不知名的公司在哈爾濱高薪招募有經驗的紙煙工人。」

    「哦?」伊利奧?阿羅維奇?老巴奪拿過弟弟阿勃拉?阿羅維奇?老巴奪遞過來的紙

    「哦?普通工人月薪5兩?熟練工人8兩,工程師15兩?」伊利奧?阿羅維奇?老巴奪冷哼一聲,「這些工人根本不值這個價錢,這是有人惡意競爭。」

    阿勃拉?阿羅維奇?老巴奪點了點頭,「是的,我覺得也是,就算是英美煙草公司的待遇也沒有這麼高。」

    ●●●●●●●

    日俄戰爭爆發後,哈爾濱成為沙俄的戰爭後方基地。大量軍隊在這裡集結,大批傷兵到這裡醫療。為滿足前線供應,需要大批人力和大量物資,促使哈爾濱人口迅速增加。有的資料記載:「日俄戰爭中,哈爾濱的工商業急劇增長,人口驟增至25萬(其中傅家店15萬人)。」另有資料記載:「1905年哈爾濱常住人口為4萬,加上流動人口達10萬」。不包括傅家店,哈爾濱人口10萬,是接近實際的。傅家店人口15萬,是包括流動人口在內的一種粗略估計。

    哈爾濱最早以電為光源的路燈出現在1905年,中東鐵路總工廠發電廠發電。為了給上夜班的員工出入廠區照明,中東鐵路總工廠在門前架設了3盞馬路彎燈。所以,此時此刻,夜幕下的哈爾濱,很多地方到了晚上是一片漆黑的。

    老巴奪的葛萬娜煙莊所在的地方也是如此,中文和俄文書寫的招牌掛在水泥做成拱門上,兩扇沉甸甸的大鐵門上用粗粗的鐵鏈鎖著。

    一隻野貓走過葛萬娜煙莊門口,它望了望那扇大鐵門,慵懶地伸了個腰。隨後,野貓抬頭望了一下天空。潑墨般的漆黑,濃到化不開。靜寂的夜空,月亮被雲朵遮住了大半,只有幾顆星星,泛著蒼白的光,疲倦地眨著眼。一陣夜風吹過,樹枝發出沙沙聲,格外的清晰。

    這樣的月黑風高夜是令人恐懼的,這時,黑暗簡直形成了一座無情的監獄,把即使最慣於夜行的人也牢牢地禁錮起來了。

    忽然,野貓將身體蜷縮起來,前爪牢牢地抓住地面,後腿則高高翹起,身上的毛髮也豎了起來,咧開嘴,露出尖牙,發出貓科動物特有的低沉的吼叫

    踏踏踏踏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寧靜的夜晚,十幾個蒙面黑衣人從街道的另一頭飛快地跑來。野貓被嚇跑了,黑衣人們在葛萬娜煙莊門前停下腳步。

    「是這裡嗎?」

    「錯不了!」

    「行動開始之後,所有人都只許說『殺個吉吉』和『八哥要路』,明白嗎?」

    「殺個吉吉!」

    「我問你明白沒有~!」

    「八哥要路!」

    「我是問你明白沒有~~」

    「殺個吉吉~八哥要路~!」

    「吃貨,我還沒說開始呢~!」

    「哦,明白了~~」

    「………………」☉﹏☉!

    七八個飛鉤抓被扔到牆上,黑衣人拉著繩索,很利索地就翻牆入內,一眨眼的功夫,十多個黑衣人就全部進了牆內。

    「好了~行動開始!」

    「殺個吉吉~~~八哥要路~~」

    「殺個吉吉~~~八哥要路~~」

    「殺個吉吉~~~八哥要路~~」

    十幾個大漢人忽然一起高喊「殺個吉吉~~~八哥要路~~」,同時在葛萬娜煙莊裡放起火來

    幾乎在同一時間,老巴奪兄弟的小洋樓裡,哥哥伊利奧?阿羅維奇?老巴奪胸口被插了一把日式肋差,弟弟阿勃拉?阿羅維奇?老巴奪責備吊死在房樑上。在一塊牆壁上,一個黑衣人正在用伊利奧?阿羅維奇?老巴奪傷口裡流出的血寫字:

    露國人!死死死

    大日本!萬歲

    大約十分鐘之後,這兩路人馬在哈爾濱城外匯合了

    「怎麼樣,廠子燒了嗎?」

    「燒了,人殺了嗎?」

    「殺了,傳單撒了嗎?」

    「撒了,字寫了嗎?」

    「寫了,有弟兄死傷嗎?」

    「沒有~」

    「行,撤!」

    鐺鐺鐺~~鐺鐺鐺~~

    黑衣人還沒有來得及全部撤走時,已經可以聽見有人在敲鑼,大叫著「走水啦,走水啦!」

    第二天一早,整個哈爾濱都翻了天。俄商老巴奪兄弟被殺,工廠被焚燒。許多周圍的居民都聽見行兇者說著「殺個吉吉」、「八哥要路」的日語。而且,在死者的家裡牆壁上,行兇者還寫下了「俄國人死死死,大日本萬歲」的標語。最為囂張的,是行兇者在離開時,還撒了大量反俄的傳單,落款為大日本松花會。

    1898年中東鐵路開工修築,大批俄國人湧進哈爾濱。1902年哈爾濱不包括俄**隊和鐵路員工,僅俄國僑民就有12000人,1912年達43091人。隨俄國僑民一起來到哈爾濱的還有猶太、波蘭僑民。日本僑民1898年有8人進入哈爾濱,到1904年增至1000人。

    本來,生活在哈爾濱的俄國僑民和日本僑民就因為日俄戰爭,變得水火不容。老巴奪兄弟被殺事件,等於是在火藥裡扔進了一個火把。俄國駐軍指揮官指揮軍隊將全城的日本人統統抓了起來,進行集體處理。而波蘭裔俄國僑民更是到處打砸日本人的商店,搗毀他們的住所,只有一千多人的日本人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很快就在哈爾濱徹底消失了。

    老巴奪的廠子倒閉了,人也被殺了,原本打算到他們煙廠裡工作的工人沒有了主顧,一時陷入困頓。不過,天無絕人之路,就在這時,一家名叫振華機器公司的工廠開始在哈爾濱招募有制煙經驗的工人。

    相比老巴奪敲骨吸髓似的剝削,振華機器公司開出的條件好得多,小工月薪5兩,大工月薪8兩,熟練的大師傅16兩,以上工人全部包吃包住。結果,哈爾濱原本就不多的制煙工人全部被搜羅一空。而聞名一時的老巴奪香煙,也在一夜之間灰飛煙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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