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好,高興是嗎?」見我愣神,中年男人不得不再次發問。
「唔,我是。找我有事情嗎?」我這才回過神來,連忙答應。
「我叫齊松韻,」中年男人話剛一出口,我立即有了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他姓齊!難怪剛才一直覺得他武官熟悉但又想不起在哪見過。現在終於明白了,他肯定是齊菲的父親。「齊菲是我女兒,想必她也和你提起過,她有一個父親吧。」果然,齊松韻的後半句話,印證了我的猜測。
「齊叔叔,你好。」我心裡此時已經充滿了疑惑,齊菲的老爸怎麼會知道我認識他女兒?他親自到這來找我,又是為了什麼?但我還是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平靜。
「呵呵,年輕人,你很想知道我來找你的意圖,但卻又忍住了不問,你很有意思。」齊松韻略帶嘲諷的一哂。但也只是一瞬間的事,他的表情隨即轉為嚴肅、沉重。「我今天來這裡找你,確實有事要和你說。也許不是你想知道的,但我覺得我應該來一趟。至於要不要聽,你自己選。」
好傢伙,一個照面就已經識破了我的心思,然後又一轉手把熱炭盆扔到了我懷裡,難怪他能在商場舉重若輕。我稍一定神,儘管我知道我回答「想知道,」有種被別人牽著鼻子走,很沒面子的感覺。但我的直覺告訴我,如果我真的回答「不想知道」,那麼眼前這個看似儒雅實則果決的人,絕對不會再跟我透露半句消息,而是轉身就走。儘管只是初次見面,但他卻給我一種這樣的感覺:只要他想做,就沒有事情會阻止他。所以,我還是摁下了自己的自尊心,很謙卑的一低頭,回答道:「齊叔叔既然打老遠的來了,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我怎麼敢不聽。齊叔叔,請說吧。」
「其實也算不上什麼大事。」齊松韻似乎早料到我會隨著他的思路走,面色平靜的說著:「齊菲在亞利桑納遇到了些麻煩。」
我應該很震驚,但我卻感覺不到什麼震動。我讓自己看起來很平靜,但我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我現在的狀態,就像一個裝滿水的杯子,在地震遠未到來之前,微微晃動。我更加弄不清眼前這個人了。他自己的女兒遇到了麻煩,如果不是大麻煩,他何必親自跑到這來和我言語?如果真是大麻煩,他為何神色之間又是如此的從容?但就算是大麻煩,他跑來和我說又能起什麼作用?意味著什麼?代表著什麼?一時間,我心裡浮現了無數的念頭。
「你既然想知道,為什麼不開口問呢?」又是這種願者上鉤的態度。
「齊叔叔,還請直言。」我有些不忿,憑什麼我就得按你的思路走。
「如果你真想知道,就跟我走一趟。來了之後,你自然都會知道的。」說完,也不待我同意與否,他轉身就走。
「呃」眼見沒有什麼討價還價的餘地,我只要一咬牙,跟了上去。
他的車子停在路邊,是一輛通身雪白的雪佛萊轎車,看不出款式,安靜的泊在那裡。隨他上車,一路上,他不講話,我也不問話,兩人如同陌路一般。車子七饒八拐,進入了一個豁然開朗的街區。街道兩旁,都是有著圍牆的私家別墅。這個在美國比較罕見,因為美國人都崇尚自由和自然,哪怕是住別墅,也是用那種植物構成的天然圍牆,算是一道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分界線吧。但這裡的別墅卻都是圍牆高築,而且大門緊閉,一看就是給人一種到了門戶森嚴的禁區的感覺。
車子來到了一處莊園門前,大門口架著自動鐵們,更令人吃驚的是居然還有保安站崗,見是自家的車,這才打開鐵門。我們一路前進,進門之後又行駛了一分鐘左右,這才停到了別墅的門前。進得屋來,已經有人迎了上來,一慈眉善目的老頭帶著矜持的笑容上前問好。齊松韻沒有說話,只是一擺手,老頭識趣的退下了。
「跟我來。」說罷,他已經抬腿上了二樓。
我一邊跟著上了樓梯,一邊藉機觀察房間:豪華的多層別墅,內飾和裝修都無可挑剔,難得的是房間並沒有搞成那種富麗堂皇的宮殿式,而是有著一種古色古香的傳統韻味。待上到二樓,走廊裡更是有了中國傳統字畫的裝點,儘管我不懂這些東西,但相信這裡擺設的,應該不會是什麼贗品吧。我突然感覺,身前的這個中年男子,他現在的沉默並不是刻意做出來的。初見面時的鋒芒偶顯似乎更像是一種本能流露,而眼下的他,那種因為沉重而導致的沉默,卻是他當前狀態最真實的體現。走到盡頭,推開一間房門,我跟在齊松韻身後也閃了進去。進屋之後,才發現,這是一間粉色系為主的房間,果然,他帶我來的是齊菲的房間。我環顧四周,粉色幾乎成為了房間裡的主色調,而且床上、地板上,到處都是那種很大的絨毛玩具。
「其實也怪我,這孩子從小就沒有父親的關懷。後來大些了,又離開了母親。所以她很怕黑、很怕冷,房間裡總是這些堆著這些毛茸茸大玩具。」在我觀察房間的時候,齊松韻已經走到了窗前,背對著我,我只能看見他的背影。但我卻聽的出來,他的聲音沉滯發澀,沒有了初見時的流暢刻薄。
我沒有接話,因為我實在不知道接什麼。齊菲的家事,我早就略知一二,但畢竟這是人家的家事,我不方便去打探太多。而且說實話,我當時也並沒有怎麼上心,總覺得這種有錢人家的小姐,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心事,所謂的痛苦,不過是自己「為賦新詞強說愁」罷了。現在聽到她老爹這麼一說,仔細一想,這丫頭確實挺不容易的:小的時候在國內和母親相依為命,總免不了受人欺負,然後突然就來到了美國,變成了要什麼有什麼的公主。身邊的人從冷言冷語到阿諛逢迎,從欺負輕慢到亂打主意。她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又突然到了一個完全沒有朋友的異鄉,要如何面對這人生、身份、生活的巨大變化,她壓在心底的心事,又該會是多麼的沉重?
「她和她的同學去野營,結果出現了一些問題,在威肯堡地區和我們失去了聯繫,已經有三天的時間了。」見我沒有說話,齊松韻繼續自己說,這次他沒有再賣關子,更像是在自言自語。「我已經報警了,警方也派出了專業的搜救隊。至於結果,未來幾天應該就會有答案。」說這些話的時候,他語氣平靜,平靜的似乎像和他自己毫無關係似的,但在這平靜下面,卻隱隱這有著一股哀愁。他仰起臉,看了看窗簾,自己動手整理了起來。我看不到他的正面,只能感受到一種壓抑的氣氛。
「那裡的警察靠的住嗎?」我仔細斟酌,才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呵呵,你真正想問的是:為什麼你自己不去?為什麼你這麼有錢卻不組織一支更有力的搜索隊?」他似乎又恢復了常態。「告訴你,我很想現在就飛過去,飛到我女兒的身邊去。但我知道,這只是我的一個幻想而已。這個時候,我只能相信當地警方,他們熟知環境,他們的搜救隊隨時待命,更何況,他們的負責人還是我的朋友。不錯,我還算有點錢,但我不是神仙。我無法在短期內組織出一支高效、專業而且有著詳細計劃和明確工作流程的搜救團隊的。等我可以把這樣一個團隊組織起來的時候,恐怕也已經是幾天之後的事情了。我做人的原則是講究客觀,儘管很殘酷,但客觀的事實是,幾天之後再組織成的隊伍,對於搜救,毫無幫助。如果再過三天還沒有消息的話,我只能接受這可怕的事實。」說到這的時候,齊松韻的語氣還是很沉穩,語言的組織也並沒有錯亂。只是他的身子似乎不再有力氣支撐自己站著了,他頹然的坐到了齊菲臥室的床上,轉過身來,眼睛掃向了我,依舊是凌厲的眼神,但卻有些空洞、乏力。
「我帶你來,是想給你看樣東西。」說完,他起身來到齊菲的電腦桌前,拉開電腦桌的小抽屜,取出了一個小物件,遞給了我。我接了過來,是個u盤。「裡面是這丫頭的日記,有密碼,我知道不應該,但我還是找人破解了,因為這種時候,每一條可能的線索我都不會放過。裡面的內容卻對我找到她沒有任何幫助,但卻讓我知道了她心中藏著的很多秘密。u盤裡的東西,都是關於你的,你可以拿回去看一看。如果她回不來了,就算是留給你做個紀念吧。」說完,他再度仰起頭,不讓我看到他的眼睛。
「」我再度陷入的沉默,我沒有想到事情會是這樣。像他這樣一個億萬富翁都會絕望,怎麼會這樣?儘管我努力的避著她,但齊菲那時笑時惱的俏臉,卻從來沒有遠離過。我承認我對她的感覺遠沒有到愛的地步,但那種無法言述的好感,卻讓我一直關心著她的一舉一動。但今天,她的父親,居然親口告訴我,她回不來了?
「我本不想這個時候來分你的心。」齊松韻坐正了身姿,神色又恢復了正常。「但我怕如果再晚幾天,我就沒有這種心情來做這件事了。我不希望你因此受到影響。正如我不會讓自己為這個而放鬆對生意上的掌控一樣。事情,如果會因為你的失常而停止發生,那麼你大可以盡情的去失常。如果不會如此,那你的失常就毫無價值。不要做對自己毫無價值的事情,那不是一個成功的男人該做的。好好比賽,贏得屬於你的人生。我想,她也會高興看到你贏球的。」他字字句句,冷靜的像個外人。我越來越覺得不可理喻了,眼前這個男人,時而讓人感覺到他內心深處的切心之痛,時而又像是個沒事人一樣侃侃而談。究竟,什麼才是他真正的內心想法呢?
「好了,不耽誤你準備後面的比賽了,你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的事情已經做完了,你可以走了。我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就不送你了,管家會送你出去的。」不給我思考的機會,齊松韻已經下了逐客令。
「對了。」他突然又叫住我「日記的密碼是六位,310224,我查過了,前三位應該是你的生日吧。」
我不語,默然的轉身退出。確實,他說的沒錯,前三位是我的生日。而後面三位,我清楚的記得,齊菲告訴過我,她的生日是1984年的2月24日。(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