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軟綿綿的音樂、柔聲細氣的男侍者、沉默的沒有煙草味的空間,說真的,我並不喜歡這些東西綜合在一起時給我的感覺。但看著對面、安心又順心的享受這一切的齊菲,我覺得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儘管彆扭,但終究不過是一頓飯,吃吧。其實法國菜還是蠻好吃的,儘管我基本叫不出那些菜的名字、甚至有時候不知道盤子裡究竟盛的是什麼東西,但這並不影響我的胃來享受美味。
逐漸的,從外到裡鋪成一排的餐具,讓我開始感覺頭大了,不就是吃飯嘛,至於這麼麻煩?紫禁城的皇帝也不過用一雙御箸而已。難道法國人都是章魚變的?再就是那些正襟危坐的食客們,吃飯是一種享受、消遣、娛樂,不管怎樣,我都無法把吃飯和「乖乖背著手,坐直身子聽老師講課」聯繫到一起來。但法國人就定出了如此這般的規矩,看看四周,每個人都是如此,理所應當的、輕車熟路的、甚至臉上還待著一絲矜持的驕傲的直著身子一板一眼的吃著眼前的東西,拿破倫都死了幾百年了,托尼帕克也已經開始用英語接受採訪了,難道幾百年前定下的吃飯規矩,就不能與時俱俱進?
我心不在焉的吃著東西,腦袋裡想的都是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齊菲幾次抬頭和講話,我卻總有一種某種線路對接不上的感覺。她應該很習慣、很熟悉這種生活方式吧,但這對我來說卻是一種別彆扭扭的生活感覺。如同之前的盛裝晚宴,頭一次我感到新鮮、好奇甚至期待,但去過一次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興趣去參與那種舉著杯子惺惺作態,明明合不來卻也要微笑相對的場合了。我懷念的是在青島的夏天,和幾個投脾氣的哥們小店一聚,喝著散啤、吃著烤肉,那裡才是我所熟悉的環境,那種生活才是我所熟悉的生活。
扭過頭去,坐在窗邊的我很容易看到窗外的夜景,夜幕下的奧克蘭燈火通明,遠近不同、高矮不一的建築物,統統閃爍著美麗的霓虹。閃爍的霓虹,如同眼前我所擁有的生活一樣,看起來既美麗又熟悉,但如果我真正伸手去觸去摸,會發現我既不熟悉、也沒擁有過。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湧上心頭。我感到一陣煩悶,掏出口袋裡的煙,剛要點上,突然想起我們這是在無煙區,訕訕的把煙放回去,回頭給了齊菲一個練出來的笑容。
「刷」
突然,我感覺有亮光一閃,然後又是連續的光閃。我下意識的扭頭去看窗外,是幾個記者模樣的人。「吃飯都吃不得安寧?」一時間,我憤怒的起身,站了起來。摔餐具和推動椅子的聲音很是刺耳,一下就把餐廳裡目光都吸引了過來。齊菲一臉的不解,她還沒有意識到我為什麼會發這麼大的脾氣。幾個侍者快步走上前:「先生,有什麼可以為您效勞的嗎?」
我恨恨的看著窗外,想了半天,但始終沒有組織好語言。畢竟,沒什麼好指責人家餐廳的,那些記者是在餐廳外拍的照,怪就怪我選了這麼一個靠窗邊的座位吧。「那些記者,讓我受不了。可以的話,給我換成包間吧。」我冷靜了下來,盡量用平和的語氣說。
「對不起,先生。現在沒有空餘的包間,如果您需要的話,我可以幫您調換到遠離窗子的座位。」
「呃那還是算了吧。」我不想再折騰了,反正已經吃的差不多了。
重新落座,齊菲問我:「怎麼回事啊?剛才有記者偷拍我們啊?」
「嗯,甩不開的傢伙們。我知道他們不容易,但能不能給我點喘息的空間,我只是在吃飯,有什麼好拍的?」
「也許人家不是想拍你,而是想拍我呢?」這丫頭,笑嘻嘻的,總能讓人忘記憤怒。
「你以為你是布蘭妮啊?拍你,你有什麼好拍的。」
「你以為你是詹姆斯啊?拍你,你有什麼好拍的!人家也許只是拍夜景呢,別那麼草木皆兵的,就是真有拍的,隨他們去好了。反正你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這丫頭,和我頂嘴倒是從不嫌累。
「怕了你了,你比記者還難纏。趕緊吃東西,堵住你那張嘴。」
重新落座,飯局氣氛逐步恢復平靜。就在晚飯即將結束的時候,一個黑頭髮的華裔小孩走到了我們的餐桌前。「高興,你能幫我簽個名嗎?」弱弱的聲音。
我的給他一個簽名的。但今天,我實在鬱悶到了極點。我受夠了!這幾天以來,每一次出現在公眾場合都是如此,無窮盡的要求、無窮盡的問題、偷拍、索要簽名,難道我想安安靜靜的不被打擾的吃一頓飯,就這麼難?!
我冷眼看著小男孩,始終沒有說話,男孩一直舉著一本本子,臉上漸漸出現了一種不安的表情。「高興,你幹嘛呢?沒看到人啊?趕緊給人家小朋友簽名啊。」齊菲看不過去了,替他說話。
「我看到人了。我還想看看他的父母。」我冷冷的說。
「簽名還要看人家父母做什麼?趕緊簽吧,小朋友等了好久了。」
「我是想問問他的父母,有沒有教過他,隨便打擾別人用餐是多麼不禮貌的行為。」說這話的時候,我聲音不小,男孩應該聽的很清楚。
「你這人怎麼搞的?和小孩子也計較?」齊菲有些不滿了。
「不是計較問題,是家教問題。」我毫不退讓。
小孩聽到了我的話,可能感覺掛不住了。小嘴一撇,眼淚流了出來,收回本子,扭頭就走。看到他這副表情,我心裡很不好受,但也有一種扭曲的快感:憑什麼我就得隨意聽從你們的安排,我偏不簽,活該!
「高興!你看你做了什麼?」齊菲的聲音高了八度。
「我只是在維護我吃晚飯的權利,我很清楚我做了什麼。」
「你就這樣對待你的球迷?他還是一個不懂事的小孩。」
「所以我就教會他懂事。球迷又如何?球迷就可以隨便打斷我吃飯?難道我不是一個需要吃喝拉撒的活人?難道我就是一個供人隨時隨地免費參觀、免費合影的簽名機器?!」我也提高了聲音,這幾天來,我確實不爽。
「那你也不可以這種態度對待你的球迷,他們都是你的支持者。」
「哈,哈,那我要怎麼對他們?時時刻刻的把他們當爺爺供著?」
「沒有球迷,你什麼都不是,你不知道嗎?」
「謝謝提醒,可據我所知,少了誰,我還是我自己。」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了,現在的你,一點也不想以前的那個你了。你變的膨脹而自私,只考慮自己。」
「以前的我?呵呵,大小姐,別說的跟那麼瞭解我似的,我一直都是這樣,只不過是你沒有察覺而已。」
「現在我知道了,你是這樣一個人。我真替那些球迷不值。」
「你知道又有什麼用?還不是有人喜歡我,崇拜我?我不需要討好,依然會有人對我頂禮膜拜。」
「你有什麼好張揚的?沒有球迷支持,你不過是一個出苦力的粗人。球迷給你錢,球迷給你名,球迷給了你在這種餐廳吃飯的機會,你卻那麼無情、那麼冷淡的對待他們。還一點愧疚之心都沒有,你真夠自私的你!」
「你說的對,齊大小姐。我從來就是一個出苦力的粗人。我不配來這種地方吃飯,更不配結識你這種上層社會的高等人。對不起,我錯了!我就是這麼一混人,我只喜歡考慮自己的感覺。去***球迷吧,去***支持吧。這種日子,我受夠了!」說著,我一把扯掉胸前的餐巾,狠狠的往桌子上一扔,推開坐椅,不顧侍者的阻攔,氣沖沖的推門而出。走出數步,我又返身折回去,扔給侍者500美金,然後再一次扭頭離開。
發動車子,我狠狠的踩著油門,絕塵而去。公路兩邊的景色,飛馳著向後奔跑,我的心情如同高速行駛的汽車一樣,奔騰起伏、不能平息。我何嘗不知道那樣對球迷不對?我何嘗不知道我應該更有耐心、更有愛心一些?可我真的受夠了!應該做和我想做是兩個概念。我活著首先是為自己活著,而不是為別人。如果事事都要照顧別人的情緒、別人的感受,那我活著還有什麼樂趣?球迷的支持,確實可以帶給我後半生豐足的物質生活。可是,我的職業生命,只剩下三年半而已。這點,有誰知道?有誰知道?!
齊菲,你可知道?!(未完,待續)